《望烟娇[先离后爱]》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节 望烟娇[先离后爱] 作者:草笙日笠 简介 【强取豪夺+破镜重圆+非典型性追妻火葬场】 席烟嫁给薄望京的时候,他的眼底是片荒芜旷野。 他总是淡淡的,淡淡地和她完成人生必经流程。 四个字形容他们的婚姻再贴切不过—— 貌合神离。 但席烟不在乎。 再后来,薄望京身边出现与他同进同出的故人。 她收拾好破破烂烂的心,义无反顾舍了他。 薄氏集团掌舵人薄望京,生就豪门太子,矜骄冷情,却在少年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痛。 对他而言,和席烟的相处,不过一段普普通通失败的婚姻。 后来薄望京方知,原来她就是他遍寻不得的旧时药引,曾于狼藉废墟中施舍他生的绮念。 离婚后,席烟将人忘得很干净,生活步入正轨。 然而一纸讼书,全家不得安宁。 她被迫弯下脊梁骨,去求位高权重的那人,眼底空荡已无他,“我以为即使我们没走到白头,好聚好散也算圆满。” 薄望京半张脸浸润在黑暗中,躬身擦去她的泪痕,强势抬起她下巴,“一辈子这么长,现在就讨厌我了可怎么好?” 【我在试图打动你,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博尔赫斯】 *占有欲强到b.t的集团掌舵人x人间清醒富贵花,1v1 sc,身心彼此唯一。 *男主中后期高能,非传统意义上好人。 *不接受写文指导,好文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轻松 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席烟,薄望京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是前夫真插翅难飞的白月光。 立意:爱意融化人间风雪。 第1章 影子与沼泽 《新锦绣》新刊要做一期围绕家庭的时尚专题,它的主刊是业内大名鼎鼎的《新经济》。近几年《新锦绣》线上线下卖得都比主刊好,每出一期都能上一次热搜,堪称纸醉金迷后花园。 毕竟这本杂志几乎是公众了解富豪生活的唯一权威来源。 这次主人公姓薄,薄公子向来神秘低调,便是狗仔有幸拍到也不敢发,怕担事儿。 席烟收到旧友想来拜访的消息时正插花,二话没说便应了。 老同学以前在她功课落下时帮过忙,只要采访不涉及商业机密,她倒是很情愿还人情。 今日外面日头毒辣,人坐到沙发上还背着摄影器材,像怕碰脏了他们的羊毛毯,两只腿紧紧并着,拘谨身子不敢乱晃。 陈姨倒了杯冰水,玻璃杯里浸了几片花瓣,笑盈盈地同人说:“这地儿不好找吧,恰好今天司机不在,不然冲您是太太好友的身份,也得去接一接。” 女人忙点头,惊讶的闻了闻:“这是玫瑰?” 陈姨笑着解释:“是啊,我们太太是个有情调的。” 女人用纸巾压了压额头上的汗,喝了一口,苦笑道:“这里安保也太多了,三道关卡,硬是查了我三次。” 陈姨扫了一眼她的包,不紧不慢地回,“寻常是不会,您带的东西比较敏感,是做采访的吧?” 女人喝水掩饰尴尬的表情,点了点头。 陈姨咕哝道:“只要不是狗仔就行。” 旋转楼梯传来端庄轻缓的脚步声,伴随浅浅的哈欠声。 客厅里两人一同望去,暗红色的红木雕花处出现一片雪白的绣纹裙角,过了几秒,女人柔软的腰肢沿着扶手袅娜而下,她的手腕上垂着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将她的肤质衬得更加高贵白皙。 她的脸很小,不过巴掌大,眼睛圆而大,眼尾微微上挑,压住了娇憨气,薄红的唇瓣饱满如红茶花,笑起来明媚跳脱却不失女人味。 她发尾别了一支时下流行的素簪,穿着旗袍站在光前,竟有几分旧时烟雨的古意。 “来了?”她懒懒地往沙发一倚,耷拉双眼哈气连天,满脸写着没睡饱。 “冰糖燕窝帮您端来么?”陈姨恭敬地问。 席烟抬了抬睫,对坐在沙发边缘的人说:“来一碗?” 女人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从来没吃过,吃不来。” 席烟冲陈姨点点头,“就端两碗。” 陈姨应了声“好”便走了。 席烟清醒了些,脱了鞋毫不避讳地侧躺在沙发上,两眼好奇地看着学生时期的好友,眨巴眨巴,“钱诗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我记得你不是说想自己开一家服装店的么?怎么去了杂志社。” 钱诗推了推眼镜,低下头,双手揉着纸巾团,“大学毕业以后我是创过业,亏了四百万,家底都快败没了,怎么敢继续做。” “本科学的汉语言学,我想着投杂志社试试要不要我,还好碰上我现在的师父。” 席烟边听边点头,随口搭了一句:“四百多万,还好,四千多万就难办了。” 钱诗一噎,倒也没说什么,笑道:“席烟,这几年你瞒得这么好,难怪同学会你也不吱声,就怕我们这些老同学借你的名头为难薄老板,求这个世界五百强企业董事长提携是吧?” 陈姨端来了燕窝。 席烟斜坐起来,端起水晶碗,银勺漫不经心地搅动,“我前些年同他在国外,所以才没参加同学会。” 她抬头忽地一笑,“下次大家喊我,我一定去。” 钱诗好似被她大方的态度羞得有些尴尬,挠挠头说了句“抱歉”。 两人聊了会儿闲话,采访是下午三点正式开始的。 若说《新经济》走高端路线,《新锦绣》就是接地气的。 钱诗采访的内容多围绕着婚姻里的琐事,譬如两人平时会一起做些什么,结婚几年有没有给对方制造过惊喜,薄老板送过最贵重的礼物价值多少钱,等等。 席烟一一作答。 结婚四年,薄望京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或者说,他有一个很称职的助理。 情人节,周年庆,生日,礼物样样不落,甚至于商场在他们结婚纪念日还会推出特价折扣活动,圈内外的女人无一不羡艳。 连拿下某一城市地王也用的是——“我太太喜欢这座城。” 这句话,一度使当地成为网红爱情福地,给薄氏集团的产业链创造百亿级收入。 “薄老板这么爱您,可以给我们的读者留一些爱情保鲜小技巧吗?” 席烟的思绪因钱诗的话慢慢回笼,唇角带起一丝笑,却不达眼底:“这个啊,这个你最好去问他,他做的比较多。” - 采访过半,席烟接到一个电话。 “旅游?”她疑惑地挑眉。 对面油腔滑调的性子和十来年前一模一样,“自从你跟了姓薄的,都多少年没出来玩了,再者说了,人家风流的时候,也不见带你啊。” 席烟笑了笑,忍不住替人解释:“薄望京冷情归冷情,和风流却搭不上边,被他听了去,你又要讨饶。” “好姐姐,你来呗,我派车去接你了,什么都不用带,睡一觉的功夫就到了。” 说完,立即将电话挂了,就怕她想出什么理由拒绝。 紧接着微信进来一条消息,写了出发时间和车牌号。 席烟为难地看向钱诗,还未开口,钱诗便急匆匆收拾起东西。 混了职场的就没一个不精的,钱诗讨好道:“您去忙就行,我大概知道怎么发第一期报道了,发之前会再给您审一遍,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细节,我会给您微信留言,等您空的时候看一眼就成。” 近几年,薄家大公子薄望京在金融圈炙手可热,媒体自然众星捧月,旁人只能出一期的版面,生生给他空出三期。 席烟没什么表现欲,无所谓报道上有没有她的照片,对钱诗提出的方案很赞成,便点点头礼貌性微笑,“后续要什么需要配合的,请告诉我。” 她说完这一句话的瞬间,钱诗居然红了眼圈,笑道:“我们虽然是同学,但这么多年没见,和陌生人也差不多。你真是我采访过最亲和的圈内人,没架子,不为难,如果社会上都是这样的人,能少许多折腾。” 席烟没进过职场,共鸣不深,猜测她过得不容易,伸手抱了抱她,轻声安慰“会越来越好的”。 钱诗和她又说了些话,她离开没几分钟,接席烟的车就到了。 是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suv。 席烟看到熟悉的海王鱼叉标笑了声,倒是很有那人的风格,玛莎车型和别的顶级牌子没可比性,但他的车标却很有特点,那人说长情也长情,一个牌子爱了十来年。 学生时期,席烟也冲动实行过说走就走的旅行。 只呆了两天就灰溜溜回来了,因为身上钱没带够,那会儿还只能用现金或者刷卡,不像现在一支手机行遍天下。 陪她去的正是钟情玛莎拉蒂十几年的梁慎川。 - 他们走的高速,席烟还真在车上睡了一觉,等司机轻声提醒她到了的时候,迷迷糊糊睁开眼,已经是黑夜。 司机起码开了五个多小时,往远处看是层叠山峦,近处岩石搭建的台阶蜿蜒向上,台阶外倾斜的山墙由粉色的芍药铺盖,凸出来两个大字——“懈枷”。 正东边隔着栅栏有一个大泳池,草坪被雕塑分割成几块,再往里是几栋错落有致的原木别墅。 这应该是刚开发完的度假村,还没对外开放。 有人在门口候着,等她进来立马迎上来引路,应该是梁慎川安排的。 有一段路没灯,路很平整不至于摔了,只是看不清人脸。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节 席烟远远瞧着一个身量高挑修长的人站在墙边打电话,背灯只能瞧见身型轮廓,矜贵挺拔。 她笑吟吟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梁慎川,你什么时候这么人模狗样了。” 那人握着手机侧过身,看清人脸的席烟浑身都麻了。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面朝她站定,不疾不徐地用英语继续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他的英语说得很有腔调,标准但不古板,舌尖与唇齿稍碰即离,几个单词带有伦敦腔,由薄唇从容吐出,说他是古欧的贵族也有人信。 他清冷凉薄的眸子隔着夜色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手机屏亮起来的光打在凌厉的下颌边,西装领幽深禁欲,他低下头,好似蛰伏黑夜的野兽轻嗅闯入狩猎领域的蝴蝶。 席烟在他注视下,心脏砰砰砰直跳,这心悸并不掺杂风月,而是意外于能在这里碰见他,还将他认成了旁人。 她捱不住他寸步不移的视线,先败下阵来。 席烟想走,等他处理完事情再说。 然而仓促之间,他拉住了她的手臂,薄望京举着手机,用中文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不解释么?” 他挂了电话。 两人有接近半分钟的静默。 席烟平静得差不多了,才一五一十地说:“我在家里没事,梁慎川约我出来玩。” 她环顾四周,实在喜欢这边风景,笑吟吟地感叹:“早知道你商务活动在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我死乞白赖也要跟来。” 她瞧得正入神,山风吹得有些凉,两手抱了抱手臂,没意识到自己穿了无袖旗袍出来。 一件外套忽然盖在她肩上,席烟错愕的避了避,熟悉的冷檀香侵入肺腑,一时又放松了些精神,肆意闻着上面空旷疏离的味道。 “你是我太太,倒用不上死乞白赖这类词。”薄望京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手机,长指腻了点月光,清冷幽白,他漫不经心地吐字,“但我不喜欢突然的打扰,不管是谁都一样。” 他语气听着平和,后半段却是明明白白的警告。 席烟哪能听不出来。 她和薄望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看似对方给足了宠爱和自由,实则处处设限,但凡她越线一步,那点独特的纵容随时收回。 第2章 影子与沼泽 梁慎川实在是很会玩的主儿。 一套别墅,什么设备都有,负一楼还有微恐密室,按他的说法是,玩腻了通关了随时换成别的剧本场景。 席烟先进的屋,薄望京那句话给她添了些堵,不服输似的就要将人当空气,人跟在她身后走进来,她好似不认识似的只奔梁慎川那儿去。 梁慎川剃了个平头,戴了耳钉,宽松的黑衣搭配黑中裤,混不吝踩着限量版潮牌鞋,见她来,先将烟摁了,吊儿郎当喊了声:“烟儿。” 薄望京听到他这嗓门瞥了眼,什么都没说,从容地坐到沙发上。 席烟抡起包就往梁慎川身上甩,“你怎么不说他在?” 梁慎川喊了声“疼”,懒洋洋地靠在吧台边,冷哼了声,说:“一会儿你就要感谢我了,现在说这些。” 从薄望京跟着她到一起进门,席烟就知道,这次并不是什么商务活动,而是私人行程。 至于见谁,总不可能是梁慎川。 薄望京和梁慎川两人从小一起在大院儿里长大,但奇怪的是,互相看不惯对方,一个痞一个静,认识二十多年了,说话最多的那次还是席烟薄望京领证请吃饭的时候。 那会儿梁慎川喝得有些多,拽着他衣领子说了许多浑话,“天天拉着个臭脸,他妈的要是对烟儿不好,见你一次揍一次。”诸如此类。 梁慎川给席烟倒了杯鲜榨果汁,放了两粒铁冰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圈子里开始流行铁冰块,有些钱没地儿花的,几万一颗的买。 席烟笑梁慎川不愧潮流小王子,没有他跟不上的风,却也没说出来打趣他,乘喝果汁的功夫偷瞥了眼沙发上的人。 薄望京向来静得住,一本杂志在他手上慢悠悠地翻页,侧影好似壁画上的人,光晕浮在他脸上,朦胧高贵,只要同他关联的东西,价值都会翻倍。 梁慎川歪歪斜斜靠在吧台上,兴致起来,指着玻璃墙外的山峦说:“明天天气好,可以去坐坐缆车,速度可调,保证足够刺激。” “摩天轮也有,夫妻就别一起坐了,不吉利,镇子交界的地方还有赛车馆,就是要开远点儿……” 席烟点头,随口问道:“你叫了多少人?” 梁慎川放下杯子,笑着瞧她,好似将她心思看透,“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想问薄望京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吧?” 席烟挑了下眉,“我还没和你算账,刚才我把薄望京认成了你,知不道多尴尬。” 梁慎川一愣,哈哈笑起来,往她那边凑,犯贱道:“他也有今天?能被认成别人?快给我说说快给我说说,按理说我和他穿衣风格一点不像……” 席烟倒觉得没什么,就是潜意识以为薄望京不会出现,他俩身型其实挺像的,所以才认错。 “有温水么?”淡淡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席烟梁慎川发现他过来皆是一愣,没再继续聊。 特别梁慎川,自从高中时逃课被薄望京背后捅刀子,回家狠打了一顿后,潜意识里就惧他,咕哝道:“真是麻烦,就不能喝凉的?” 席烟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啜着果汁,当人不存在。 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侧的桌沿叩了叩,男人嗓音沉磁:“房卡。” 此话一出,周遭都变得安静起来。 这几年,席烟和薄望京一起睡的时间手指头都能数得出,他常年在外出差,难得回家又要加班,经常就在书房睡了,不怎么重欲。 他这副样子,怕是又想扮演好丈夫的角色。 席烟刚才的气没消,冷着脸说:“我和你行程对不上,分开睡比较好。” 薄望京长指一顿,竟也没挽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里的神情薄得像冰片,握着水杯便走了。 梁慎川视线在薄望京和席烟之间来回扫动,“嘿”了一声,笑出来。 “你不是高中的时候爱他爱得不行么,连卷子里最崇拜的人,也写他。” “怎么,婚姻是围城,一拆一个准?” “梁、慎、川!”席烟咬牙切齿,“不是说好不提高中的事儿么!” 门口有说话声,听起来有好几个人。 梁慎川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瞧瞧那是谁?” 席烟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进来的有四个人,一男三女,其中一对是情侣,另外两个女生看上去很眼熟。 她恍惚记起几年前的七中,彼时金桂满园,人人可在树下拾一株桂香。 雨水一下,花影斑驳,放学后人走光了,橙灿灿的路灯一照,香气沉在潮湿泥泞的石灰路里,氤氲满园。 席烟会对桂香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薄望京。 那会儿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 叫应嘉荟。 时光的晕影只不过轻晃了晃生活,对席烟来说却像海啸。 梁慎川见她愣神,笑了声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瞒着你。” 席烟心情平复下来,不服输地望着他,“我哪样了?” 梁慎川眼底泛着笑,看好戏道:“应嘉荟就不用介绍了,她旁边那位是她亲妹妹,应嘉敏,男的是她男朋友,最后一个女生是我相亲对象,叫舒畅。” “我知道薄望京会来,全拜她所赐。” 席烟了解了七七八八,最后才挑眉打趣:“梁大少爷终于开始相亲了?” 梁慎川轻轻抬了眼皮瞧她,顿了许久才说:“你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我总单着也不是事儿啊。” “可以可以,叔叔阿姨放心了。”席烟颇有种家有不孝子初长成的欣慰感,垫脚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样,要不要陪我去应战?” 梁慎川很快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模样,“走呗。” - 应嘉荟原本被几人撮合下坐在薄望京旁边,一见席烟走过去,却站了起来,温温和和地将位置让出。 气氛就是从此时变得微妙的。 席烟并不觉得这个位置坐的心安理得,结婚这么多年,薄望京对她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表面上的金童玉女,败絮都在私底下。 只不过当年他愿意娶她,她也乐意嫁,想着凑合也能一辈子到老。 现如今应嘉荟重新闯入他们的交际圈,席烟多少有种霸占人家位置的亏欠感。 她脑子一抽,竟退了一步,对应嘉荟说:“你坐吧。” 这句话给焦灼的空气添了把柴火,连梁慎川的神色都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薄望京倒是没什么反应,一个人继续翻着杂志,好似纷扰与他无关。 应嘉荟看了眼薄望京,试探道:“望京,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席烟也搞不明白自己,只是应嘉荟一出现,她就不敢再坐到薄望京旁边。 潜意识刻意规避什么伤害。 席烟搬了条椅子来,正对茶几,笑了声:“我坐这儿。” 薄望京什么也没说,好似默许了应嘉荟的行为。 而后者虽然面色紧张羞怯,却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并没有和席烟客气的意思。 梁慎川附在席烟耳边低骂:“你干嘛呢!刚才不是说战斗,怎么一下子就怂了?” 席烟正烦着,将他推开,“你管我呢?晚上我想吃烧烤,你必须给我弄来。” 梁慎川瞬间眉开眼笑,贱嗖道:“得嘞,姑奶奶。” 梁慎川出去订餐,客厅只剩下六个人。 应嘉敏梳了脏辫,很跳脱大胆的性子,躺在她男朋友怀里,声音不大不小,“看这么久,还是觉得我姐和京哥更配一点。” 她男朋友忙捂住她的嘴巴,瞥了眼席烟,又瞥了眼薄望京,斥道:“瞎说什么呢?” 应嘉敏不服气道:“也就我敢说真话,如果不是,怎么我姐一发消息,京哥就来了。”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节 这也是席烟想知道的,不顺耳归不顺耳,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薄望京要来这里。 应嘉敏看向应嘉荟,大大咧咧挑眉道:“姐,你自己说,是不是和京哥有小秘密?” 一直没说话的舒畅突然出了声,“阿敏你真有意思,你这样说,不是明明白白指认你姐是小三儿吗?” 刚才梁慎川说舒畅是他相亲对象的时候,席烟多看了几眼,但没看细致,此刻细细看来。 舒畅一头短发,带着耳环,紧窄的浅黄色短衣,宽松的青绿长裤,时尚度极佳,五官立体小巧,此刻笑容带着讥诮,是个直爽性子。 应嘉敏一时噎住,脸瞬间涨红,泄愤似的扯了扯男朋友,“舒彦,你管不管你妹妹?怎么说话呢!” 席烟这才捋清关系,舒畅和梁慎川是相亲认识的,舒畅她哥是应嘉敏男朋友,应嘉敏的姐姐应嘉荟和薄望京为了什么联系上的未知。 估摸着舒梁两家让小辈们培养感情,寻了由头让舒畅和梁慎川来度假村玩,结果一个带一个,把人都搜罗齐了。 同样脸色不好看的还有应嘉荟,明明很想说点什么,但薄望京又是个不在意别人看法的冷性子,应嘉荟大半身子都侧到薄望京那边了,对方还是没反应。 席烟觉得很有意思,剥开一只橘子,一瓣一瓣,吃得津津有味。 应嘉敏冷不丁望了眼席烟,回怼舒畅道:“大家什么样儿心里都清楚,家族联姻算哪门子爱情,京哥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她那款,不过是凑合过日子罢了。” “不管是从先来后到还是感情上来说,我姐都算不上小三。” 席烟笑了声,直接舞她脸上了? 她拍拍手站起来,这小妮子见她不说话,还真当她是病猫呢。 席烟笑里没憋什么好,双手环胸盯着应嘉荟,“这样吧。我呢,是个俗人,不懂你们真爱至上的道理。但如果她今天能在这里说出她爱薄望京,我这个薄太太就让给她。” 男人闻声缓缓抬眸,外头的月季开得正好,游走于青山之外的隐士终是进了局,满城风雨。 第3章 影子与沼泽 谁也不敢打破持续的静默。 应嘉荟脸色青白。 席烟知道薄望京在看自己,他眼眸是冷情乏味的,像他这样习惯掌控一切的顶级集团掌舵人,冷不丁被摆一道,自然不悦。 她故意躲避他的眼神,装没看见。 但很快她又惴惴不安起来,偷瞥了一眼薄望京的方向,若他与应嘉荟旧情未断,她今天如此为难他的小情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席烟视线往旁挪了挪,看到应嘉荟气恼憋屈的表情吓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起了什么病。 应嘉荟抿了抿唇,冷声道:“席小姐开玩笑要有分寸,我自始至终没想过要介入你们婚姻。” 席烟耸了耸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无辜道:“这样啊,我以为你妹妹在暗示我。” “看来是误会咯?” 应嘉荟都要把席烟的脸瞪破了,唇角还维持得体的笑容,“当然。” 席烟扫了眼应嘉敏,小姑娘自知给亲姐惹了麻烦敢怒不敢言。席烟心里暗爽,眼风一带,不小心刮到薄望京。 男人神情寡淡地望着她,不同于往日的波澜不惊,此刻有一分审视和好奇,他并未遮掩自己的探究,仿佛手握一块钝滞的冰凌划拉她的躯壳,不紧不慢地寻找最薄弱处,伺机撬入。 席烟脊背一寒,本来还想撩拨一下他让他出出丑,现下是动也不敢动。 以前她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纵然对外头秀着假恩爱,她也没质疑过一次,或许在薄望京心里,她今天的行为就好像养得好好的猫咪,突然伸手给你来了一爪一样令人气恼。 这场闹剧落幕于梁慎川带回来的烧烤,店老板拉了一卡车的器具,怕是将店里能挪动的都搬来了。 席烟发过一次疯之后,他们再不敢惹她,一顿晚餐吃得很是安逸享受。 - 山里湿气重,第二天清晨下了毛毛雨,持续的时间不太长,席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停了,一拉开窗帘,看到雾气弥漫在山腰,如仙似梦,忍不住拍了几张照。 她手机镜头放大,往咖啡馆那边带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对“璧人”—— 正是早起的薄望京和应嘉荟。 这狗人倒是没在他们面前装夫妻情深了,昨天晚上她本以为薄望京会再来要一次房卡,结果他居然真没和她同一间房。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席烟仔仔细细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轻便的衣服,下楼。 薄望京今天穿了一件灰色休闲衫,底下搭一条宽松的黑色牛仔裤,白色针脚极有潮流感和时尚度,比起平时精英打扮更显慵懒。 席烟在空余的座位坐下,倒了一杯花茶,她喜欢在早上吃些有甜度的东西,环顾四周找起糖罐。 薄望京起身从后面的黑木架上拿了一个玻璃瓶,长指捏住盖子放到一边,撕开一次性用勺的薄膜口子,拿起勺子不多不少舀了两勺。 席烟喜笑颜开地闻了闻,盯着杯子呼呼吹气,嘟着脸说了声:“谢谢。” 薄望京低头慢条斯理地将盖子盖回,侧身放回原处。 他们一套配合行云流水,这中间连一点眼神接触都没有,好似做惯了。 应嘉荟半张着唇,难以用讶异来形容她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震惊。 席烟呷了一口,满足地长叹一声,压了压头上的编织草帽,将眉毛露出来,笑问:“休息得怎么样?二位。” 薄望京端起咖啡,散漫地靠在椅子上,嗓音低磁带讽:“你看起来睡得不错,一个人睡的缘故么?” 此话一出,席烟和应嘉荟脸色都变了变,只不过一个薄怒,一个欣喜。 席烟觉得在应嘉荟面前被强调一个人睡,很没面子,眯了眯眼,冷笑道:“怎么?难道薄老板是两个人睡的吗?看来回去得多买几张床了,一天睡一个一张床可不够。” 薄望京深潭般的乌眸徐徐扫向她,定住,长指漫不经心地把玩咖啡杯杯柄,指尖从左边划至右边,像狭玩玉器的纨绔子弟,好似认真思索了她的建议,才波澜不惊地吐字:“你要是乐忠于封建时代三妻四妾的玩法,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玩,只不过事情传出去,败坏的是我的名声,集团若因此平白蒸发几百亿,算算还是我亏了。” “到时自然要拉个陪葬,烟烟你说对不对?” 席烟被他噎得一梗,他这话半真半假,是在警告她,不许像昨天那样再瞎说八道。 但她一想到,如果不是梁慎川叫她来这里,薄望京指不定怎么和应嘉荟发生什么,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他不懂避嫌,她还不能阴阳几句了么? “伪君子。”她小声嘀咕。 薄望京微微侧了侧头,眼睫眨得得很慢,视线黏在她身上,神情有些冷。 席烟吓得一缩,两腿定在地上,想跑不敢跑,目光像被他咬住似的,躲到哪里都不是。 她呼吸急促地盯着他,警惕又胆怯。 薄望京果然探身过来,左手虎口轻轻卡住她下巴,慢慢地抬起,右手撑在她座椅扶手上,将人牢牢困在包围圈里,他张开拇指压在她唇边,什么话都不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侵略与被侵略的张力。 “我不说了。”席烟喏喏地认错。 薄望京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席烟不用细想也知道他们现在姿势不太好看,闭眼想躲过薄望京的手,“有……有人过来了。” 薄望京指骨冰凉修长,像链子一样轻而易举将她逃避的脸颊扭回来,平静道:“夫妻之间做什么都很正常,在意他们干什么?” 席烟有些恼,“既然你都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了,夫妻之间打情骂俏很过分吗?” “打情骂俏?”薄望京被她气笑了,向来薄情的眸子眼尾带勾往上挑,有种诡谲的漂亮。 他的五官已经十分好看,凌厉俊美,尤其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比林中幼兽还灵动纯净些,每当有阳光时,金色卡在瞳孔边,好似有神性。 但他气质过于有压迫感,一个眼神足以让人闭嘴,渐渐地,没什么人敢直视他了,更不知道原来他有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眸。 席烟怪心虚的,但还是嘴硬道:“你看不起这个词?” 薄望京眯眼冷笑了声,“所以在打情骂俏的语境下,我该怎么喊你?伪娘子么?” 席烟:“……” 被她一打岔,薄望京气势没那么凌人了。 等他手指松开了些,席烟立马从他臂弯钻了出去,躲得远远的。 应嘉荟早就离开了,不知道是薄望京凑到她那边的时候,还是她说打情骂俏的时候。 席烟手机屏幕忽闪忽闪,微信足足有二十来条消息,全是梁慎川发的。 等席烟看清那些图片,脸轰的热起来。 在梁慎川的角度,她和薄望京好像在亲热,特别是他手指放在她下巴的姿势,男人矜贵的下颌骨压在女人娇柔的面容,强势又霸道。 ——你俩别在外头瞎搞行不行,为这,我还去关监控。 ——多大动静,应嘉荟都回来了。 ——早知道你俩昨晚就该一块儿睡,这大早上的,干柴烈火。 ——亲完没?约了专业人士开缆车的,兄弟。 …… 薄望京拿着湿纸巾擦手,经过席烟旁边的时候顿了顿,嗓音低磁,“瞧什么呢?” 席烟下意识藏起手机,假笑:“梁慎川问,要不要一起去坐缆车。” 薄望京淡淡睨了眼她背在身后的手,显然没信,只是懒得追究,高冷地吐出一个字:“哦。” - 没几个人在客厅。 梁慎川看到席烟和薄望京一前一后走进来,皮笑肉不笑道:“薄老板还挺快,只是没想到是野路子。” 席烟一早上被薄望京压榨的火正愁没处发,捡起地上的靠垫就往梁慎川身上扔,“还说!你欠抽是不是!” 薄望京神色略微起伏了一瞬,很快了然,却也没开口解释的意思,长腿从容地迈向沙发,闲闲地看他们打闹,举手投足矜贵淡定。 席烟打够了,盘腿坐在地毯上,苦了梁慎川跑得气喘吁吁,他压根不敢还手,只能躲,但席烟又是有什么扔什么的性子,防守哪里够用。 坐在秋千上玩手机的舒畅笑道:“你们关系还真挺好,怎么闹都不生气。” 席烟从地毯上爬起来,扔了瓶矿泉水给梁慎川,冲舒畅挤眉弄眼,“可不,别的不说,他性子好,适合做老公。” 舒畅笑容温和,摇摇头,似乎对梁慎川没兴趣。 梁慎川走过来轻轻拍了下席烟脑袋,“别瞎参合。” 席烟炸毛打开他的手,“说了多少次,叫你别打头别打头,还打!”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节 梁慎川做了个鬼脸。 舒畅看看这俩,又往薄望京那边看,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一对硬凑在一起的怨偶。 过了五六分钟,应嘉荟一行人姗姗来迟。 度假村的缆车是双人缆车,他们有七个人,这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一个人落单。 梁慎川没想过这层,几个人到了坐缆车的地方傻了眼,他挠挠头,抱歉道:“要不你们去吧,我坐好几次了,不差今天这一次。” 应嘉敏牵着男朋友的手走到缆车前,不管怎么分组都不关他俩的事儿,只是上车前,冲薄望京说:“薄老板,我姐姐有点恐高,需要人照顾,就拜托你了。” 舒畅白了应嘉敏一眼,走到席烟身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如果你想和你老公一块儿,我就带应嘉荟走,不然这小绿茶又作妖。” 席烟惊讶于舒畅的高情商,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薄望京的方向,又飞快地收回来,含糊道:“他可能不一定会去。” 第4章 影子与沼泽 早上十来点钟,太阳在乌云云团中冒了尖儿,微弱的橙色拂亮了林间的雾气,世界逐渐明朗。 正如席烟所料,薄望京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去。 他接了一个电话后,找梁慎川要了间隔音好的房间,看样子要开远程会议。 舒畅乐得清静,直接拽了席烟的手上缆车。 席烟哪能看不透她想法,舒畅打算把应嘉荟一个人晾那儿,圈里人惯用的抱团方式,人被晾多了自然锉了锐气,再嚣张的性子也会收敛。 只不过她不了解应嘉荟,这位可不是什么原地待命的主儿,一转头跟了薄望京进屋,气得舒畅指着玻璃窗外头半天说不出话。 席烟心里不是滋味儿,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可能她本就没把太多希望放在薄望京身上。 她拿出拍立得,笑嘻嘻地贴近舒畅,“哟,这哭丧着小脸的是谁啊?” 舒畅被恶心得浑身一寒,挑眉看她,“你没事啊?” 席烟耸了耸肩,懒洋洋地反问:“我有什么事?” 舒畅比了个大拇指。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缆车才到达另一个山峰。 这边距离别墅区大概一两公里,眺望过去,房子只剩下一个小点。 早上下过雨,路是湿的,工作人员把两人从缆车上扶下来的时候就开始叮嘱,“这边石子路上很多青苔没处理,你们走的时候小心点,下面有个人工瀑布,挺好看挺壮观的,造的时候梁总很上心,还亲自过来盯进度了。” 席烟没什么心情玩,但舒畅被工作人员这番话勾起了兴趣,非拽着席烟下去瞧瞧。 走到半山腰有个溶洞,流水潺潺从石洞顶端流下来,洞里头是黑的,岩壁挂了蓝色紫色的彩光,神秘且漂亮,沿途的雨花石倒立在石顶,辨不出真假,有种寻宝的刺激感。 越走越深的同时,水声也清晰起来。 “看那儿!”舒畅蹦起来,指着左边光影错落的山洞。 席烟沿着她手指的位置看过去,眼睛一亮,巨大的水帘从彩光灯中一跃而下,激起巨大的白色水花,水花引入一条发蓝色荧光的隧道,如同银河般神采迢迢。 舒畅被墙壁上的壁画吸引,两人暂时分开。 席烟拿起拍立得往瀑布那边走,但这边光太暗了,效果不太好,正巧旁边有条凳子,她就借着凳子爬上和瀑布平行的石头上,上边有个高台,正好照全景。 席烟刚爬上台子,差点直接跳下去。 台子上,消失很久的应嘉敏和舒彦正靠在墙上接.吻。 两人看到亮光立即停下,应嘉敏躲进舒彦怀里,舒彦眼神像要吃人。 席烟立马背过身,“这可不赖我,这地儿没写非情侣勿进吧?” 两人窸窸窣窣把衣服穿好,应嘉敏翻了个白眼,狠狠撞了她肩膀,拽着舒彦走。 席烟好心情被搅合没了,她时不时起刚才那一幕,觉得有点恶心,潦草地拍了几张算打卡完毕。 她要下去的时候发现那张凳子不见了。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席烟喊了几声舒畅,但没人应,她拿出手机打语音,但这个位置太偏了,没信号。 她瞧着这台子不过两三米,不算太高,蹲下来伸出一只脚试了试,好像能下去,便将拍立得和手机一起放进包里,两手握住墙边的一根钢筋,借力往下爬。 工作人员说得没错,这几天的石子是长了青苔有些滑的。 席烟踩第二块石子的时候,一打滑,整个人朝外摔去,她下意识想保持平衡,手掌沿着石壁一路刮下,右手因为撑在地上疼得失去知觉。 席烟摔懵了,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勉强两腿盘坐起,疼得想哭哭不出来,她手脚都能动,只是小臂和手掌中心都划破了,出了些血。 她脑子空白,呆坐着,忘了脏,缓了几分钟拿出纸巾清理伤口上的灰尘,直到舒畅找到她。 “你怎么小孩儿似的。”舒畅起初看到她那样还笑。 席烟眨巴眨巴眼睛,举起疼得发麻的手,说:“你帮我看看,折了没?” 舒畅这才变了脸色,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 席烟一五一十说了经过,舒畅顿时开骂:“这俩傻.逼做人做到头了。” - 舒畅自己也瘦,席烟不让她背。 舒畅拗不过她只好搀着她回去。 好在骨头没什么问题,都还能动,疼得都是表面的伤。 回到住处,舒畅拿了药箱帮她处理,席烟把脏衣服换了,伤口露在外面怪吓人的,干脆换成长袖。 席烟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听到应嘉敏和舒彦打闹的声音,开了门下去。 舒畅心有灵犀地从房间里出来。 舒畅从吧台倒了两杯水,走到客厅干脆利落地泼到两个人脸上。 应嘉敏被泼得一愣,尖叫道:“舒畅你疯了吧!” 舒彦看起来很怵舒畅,强忍怒气盯人,不敢直接发作:“你最好有合理的理由,不然别以为你是我妹,就不敢动手。” 席烟挡在舒畅面前,双手环胸,笑道:“我让她泼的。” 舒彦搓了搓脸,把水擦干净,环顾四周,好似在找人。 随后他想通了似的嗤笑了声,“薄总和应嘉荟出去约会不是我们强迫的吧?看在薄老板的面子上,我也不想和您计较,这个时候您把阿敏姐姐的气撒在我们头上,我们认。” “您说声对不起,这事儿就算过了。” 要不是席烟手掌疼得没法拍,她真想给二位鼓鼓掌,一个演戏好,一个脸皮厚。 她不恼,抬睫看向他们,“谁把凳子挪走的?” 舒彦愣了愣,才明白过来,瞥了眼心虚的应嘉敏吊儿郎当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我们那会儿被撞见,头脑一热就想开个玩笑。” 他上下打量着席烟,讽刺道:“您不是好好站这儿了,有必要小题大做么?是不是有点太娇气。” 舒畅气得抬起手要打耳光,被席烟拦住。 席烟看了眼他们沙发上的薄毯和泳镜,笑着说:“我是没什么事儿,扯平吧。” 舒彦和应嘉敏被她突然软下的气性弄迷糊了,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 席烟拉着舒畅上楼,舒畅没好气地坐在摇椅上,晃荡嘎吱嘎吱响,怒其不争道:“干嘛拦我?” “舒彦那傻.逼不敢惹我,除非他想从舒家滚蛋。” 席烟若无其事地撩起袖子吹了吹,问:“他们去泳池了吗?” 舒畅一脸“你还关心这个”,但十分听话地站起来趴在栏杆上看,说:“去了。” 席烟笑起来,“走,把门锁了。” - 梁慎川设计这些别墅的时候没少研究智能家居,当时就和席烟嘟嘟囔囔说了许多,这里的总开关,密码更改的方式,席烟都知道。 泳池是个露天泳池,和外面的通道只有一扇玻璃门,需要密码锁才能开。 一般情况是不会把门关上的。 应嘉敏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着急忙慌地拉着舒彦拍门,第一次露出惊恐和跳脚的神色。 席烟搬了条躺椅放在玻璃墙外头,两手捧着茶杯,像看小丑似的看着他们。若不是怕他们出了什么别的状况赖在她头上,她早就上去睡觉了。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应嘉荟从外面急匆匆回来,一同进屋的还有收了伞的薄望京。 外面下雨了。 应嘉荟一身白裙,很是柔弱,她的肩头干干净净,反观她身后的男人,衬衫湿了半面,像极了护住情人周全的情书。 席烟饶有兴致的表情冷下来,托着下巴注视薄望京。 应嘉荟又急又恼,强迫席烟面朝她,“是不是你把他们关在外面的?” 席烟点点头,“是。” 应嘉荟看看外面哭得鼻子通红的妹妹,又看看席烟,冷声说:“如果他们冒犯了您,先把他们放进来,我们再一起商量一起解决,好不好?” 席烟摇摇头:“不好。” 应嘉荟站起来,转身走向薄望京,竟有了哭腔,“望京,能不能帮着劝劝。” 席烟觉得自己的手痛极了,又觉得他身上的水珠碍眼,既想让他来求她,又怕他真来求她。 薄望京乌黑的眼眸淡淡地瞧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太镇定了,镇定得让她害怕。 忽然,静默的气流动了动。 薄望京长腿一步一步朝密码锁的位置迈去,他的眼风也随之从席烟身上移开。 席烟心底好像有什么被抽走,冰凉蔓延全身,“不准输!” 她跑过去垫脚捂住密码锁。 薄望京垂眸注视她,果然没再输,低磁的嗓说了四个字——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节 “闹够了没?” - 席烟自认为不是抽抽搭搭的小女人,她看电视剧,最厌恶的就是浪子回头,全家人当无事发生的戏码。 所以薄望京让她不要闹,她就真不闹了。 她的手机密码,银行卡密码,app密码左右就那么几个,使用频率最高的是高中时期的班级学号加座位号。 有时候她手里忙着事儿,会让薄望京帮忙解开,久而久之他自然知道她的习惯。 她安静地看着应嘉荟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应嘉敏抱在怀里,舒彦担心地围在一边,把毛巾披在她身上。 薄望京站在他们旁边注视一切,抬头看向她,神色漠然犹如神祗,好似俯瞰为非作歹的人间。 席烟忽然生出一丝丝与全世界为敌的悲哀。 第5章 影子与沼泽 雨夜很适合睡觉,特别关了灯之后,开一点熏香,整个大自然包裹着世界。 但席烟却没有好眠。 她不知道薄望京从哪儿拿来的房卡,不要脸地进了她房间。 早上摔的后遗症开始出来了,浑身肌肉疼。 席烟拿被子捂住脑袋,声音瓮瓮的:“你要是来吵架的就给我出去。” 他弯腰拉开被子,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目光巡视她弓成一团的身姿,语气淡淡:“摔哪儿了?” 不说还好,席烟宁愿他一辈子不知道,知道之后高高在上问一句,好似所有事情都能轻飘飘化解。 今天这事儿她过不去,也不想过去。 席烟将被子一翻,坐起来,昂着下巴瞪他:“和你有关系么?” 薄望京见她气性上来,将鞋脱了单膝跪到床上,两条长腿岔开,席烟作势要下床,薄望京先她一步预判,将她堵在床头。 这个姿势压迫感极强,席烟头一抬就能撞上他下颌,视线恰好是修长有力的脖子,中间一点凸起,因为说话而上下滚动的喉结,极具男性荷尔蒙。 “想让我亲自脱?”薄望京没什么情绪地望着她。 放在以前席烟早就乖乖顺从,今天和他杠上,双腿乱踹,试图把他弄下床。 薄望京没什么耐心,果真伸手解她的扣子,席烟惊得直往被子里钻,半个身子卡在他双腿中间,姿势更奇怪了。 饶是薄望京没那种心思,此刻表情也变得难言起来,该懂的姿势他都懂,顿了瞬,垂眸睨她,好似揣度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没有立即给反应。 席烟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不肯认输,语速飞快,“没骨折,没残废,就是破了点皮,您要是满足了好奇心快点从我房间出去。” 薄望京还是不动,眼眸清润澄澈,伸手撩开她的袖子,翻来覆去检查了下,见确实只破了皮,又已经涂了药水,便将手放下。 眼一抬,落在席烟脸上。 席烟黑发铺散,素净的脸如雨后初荷,眼尾粉红晕染,打闹时一激动,圆溜溜的黑瞳蒙上一层水汽,脆弱娇媚,长睫轻轻颤着,吐息间全是少女馨香。 房间静默得只剩下呼吸声,好似即将吹爆的气球,有什么一触即发。 薄望京徐徐矮下来,手肘撑在她的耳边,嗓音低缓迟疑:“想要么?” 他双眸注视席烟眼睛,脸上没多少□□,特别是那一双纯净得不能再纯净的乌眸,繁杂万端的贪婪好似不会出现在那眼底。 然而就是这样的眼睛,最擅长勾引。 席烟呼吸窒了窒,将他推开,那是一滩沼泽,照出她狼狈不堪深陷其中的影子。 “我不想。”她伸手隔开两人的距离。 薄望京垂下眼睫注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手,顿了两秒,又抬起来瞧她的表情,来回几次,好似确定她确实不想,冷淡平静的神情忽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他抬手捏起她下巴,指腹凉如玉玦,“不像你。” 席烟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她看不出是生气还是猜忌,但她心口砰砰砰直跳,生出一丝虐他又虐己的报复性快感。 “就不能是厌了吗?和你做又没多有趣,每次我提了才做,跟给老师交作业似的。” 席烟笑了声,“这种事情还是要互相喜欢再做才有意思。” 薄望京表情阴沉下来,眯着眼睛盯她。 席烟不敢瞧他,使劲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拼了命想忽略咬在她身上的眼神,隔着被子也觉得无处可逃。 过了好一阵,薄望京才躺到她边上,明目张胆和她共用一条被子。 席烟本来想装睡,但实在难以忽略多出一个人的呼吸声,即使他睡觉很安静,声音也很细微。 但席烟就是不想。 她刚惹过他,不敢再闹第二次,只能暗戳戳卷了被子以示不满,见他没反应,又是踢腿又是翻来覆去烙煎饼的,想将他赶走。 薄望京侧过身,瞬间把她逼进角落,薄唇贴在她耳廓喷出热气,低嗓危险道:“我是不喜欢做那种事,但有的是办法……” 席烟没等他说完就把被子扔了回去。 他俩结婚的时候,他父亲曾经和她说,薄望京的性子深沉,轻易不要试探他的下限,表面看着风光霁月优雅矜贵,但当他疯起来的时候,做事准则并不被社会道德束缚。 席烟没见识过他那一面,但隐隐相信这样的说辞。 所以有时候,她挺怵他的。 - 席烟一觉睡到大中午。 她睡得并不安稳,做梦梦见她得什么奖,要上台领奖,结果应嘉荟冲上来把她的奖杯摔了,拉起薄望京的手和媒体鞠躬致谢,席烟一个人在角落里大喊:“他们是骗子!他们是骗子!”但每个人都像看小丑似的看着她。 她惊醒时大汗淋漓,下意识找亮光脱离黑暗,压抑感才渐渐消散。 见她下楼,梁慎川拿了牛奶和三明治到餐桌,坐下陪她吃。 梁慎川手托着侧脸,唇边的笑纨绔不羁,“下午去不去玩赛车?” 席烟摔完的酸痛感还没消散,机械性舒展了一下,环顾一圈,困倦道:“不去了,我要回家养伤,他们呢?” “昨天的事被捅到舒家老爷子那儿,应嘉敏他们匆匆忙忙走了。”梁慎川似笑非笑,“舒彦负责的酒店用品项目被撤了。” 席烟不怎么感兴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然后呢?” 舒彦那个项目最大的甲方是薄氏集团,昨天席烟摔了一跤,今天薄氏集团就撤资,理由还是负责人品性有待考察。 梁慎川神色复杂地瞧了她一眼,将湿纸巾推到她前头,“没然后,就是告诉你一声他们走了。” 很久以后席烟和舒畅聊起这事儿,舒畅很是感慨:“那会儿我以为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对你还是有些情分的。” 从梁慎川的度假村回北港后,席烟休息了半个月。 近期新闻里,南方一个重点项目在招标,内容里提了一嘴薄望京亲临现场,照片红毯铺地,灯光明亮,名人云集,他眉眼清润坐在正中,静水流深地搅弄风云。 同学会邀请函与《新锦绣》同日抵达,席烟随手翻了翻,杂志内封是她穿着旗袍插花的高清侧拍,遣词造句俨然将她写成薄望京供养于温室的富贵花。 这些供人娱乐的闲暇谈资,席烟觉着没必要写得太真实,这样似真似假的就很好。 邀请函总共两张,薄望京和她的,黑底烫金纹,庄重恭敬。 北港七中是一所老校,民国时期是基督教教会学校,建国后与六所中学合并重组才改名为七中,从创办教会学校那时算起,已有百年。 这次庆典筹备十分盛大,校旗全城铺开,旗面用正楷书写“百年共庆”,本市媒体争相报道,讨论最多的就是薄公子是否会亲自参与。 有小道消息称,当年的七中有他的白月光。 薄望京未给回应,七位数的捐赠款已打到学校财务处,集团公关发文庆贺ceo母校生辰,却不正面表态董事长去还是不去。 席烟看各路媒体将薄望京吹得天花乱坠,几乎脱离了本人,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近些年不管学校好坏,招生都不大好招。 若是薄老板肯给七中学子开放实习通道特权,来年学校招生办怕是能被家长挤破。 钱诗这段时间约了席烟好多次,席烟在意手臂上的疤不肯出去走动,八月底终于消得差不多了,借着校庆的机会,钱诗给她送了个美容仪。 钱诗红着脸说:“多亏你接受我采访,主管没再威胁我离职了,还以为我俩是什么亲戚。” “看你朋友圈说美容仪坏了,所以我买了个同款的送你,也怕你用不惯别的牌子,希望你不嫌弃。” 席烟看向黑色礼品袋,原来那个是品牌方讨好薄望京为了让他酒店挂广子送的,外面卖的价格不低,怕是要钱诗一个月的工资了。 只不过这是人家心意,把礼物拒了才是不给脸面,便大大方方接了。 席烟过来的时候很低调,带了口罩和鸭舌帽,站在表演厅最后一排,却还是被同学认出来。 演出表演完,拉去酒店吃饭。 他们那届有几个混不吝的霸王,近几年混得风生水起,清一色地带了看上去大学没毕业的女伴,在酒桌上夸夸其谈。 旁人看得明白,相互会心一笑没多聊,成年人的游戏并不需要黑白分明的规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话题说着说着转到席烟身上。 “听说薄老板旗开得胜,南方的项目算拿下了?”说话的点了支烟,衬衫扣子卡住脖子多层肥肉下面,几乎要崩开。 席烟礼貌性笑了笑,“商务上的事我不太插手,不好意思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她记得这个人,叫李鹏程。 李鹏程笑了,看出她敷衍,一只手搭在女伴背后的椅背上,扭头冲她:“你朋友不是演戏的吗?前些天说薄氏集团珠宝系列要签一个新的代言人,那人叫什么来着?” “姓应好像,别的忘了。” 李鹏程恍然大悟般,“诶?以前薄老板那个初恋女友我怎么记得也姓应?” 他一说,桌上很多人都印象。 “叫应嘉荟吧,我们这届的校花啊。薄老板高我们三级,应嘉荟演讲比赛的时候他回来过,当时整个学校的学生都跑过去看那场比赛。” “是啊是啊,谁也没想到金童玉女的结局是,薄老板和我们班的席烟结了婚。” 有个多嘴的开了个玩笑,“席烟你不会在那个时候就喜欢薄老板了吧?然后伺机而动?” 大家又笑。 李鹏程乐得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将烟一拧,略带深意的好意提醒,“老同学,看紧点儿,对男人来说,没有比初恋的威力更大的了。” 李鹏程边说边给席烟倒酒。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6节 才倒了一半,半路伸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稳稳当当拦住酒瓶。 第6章 影子与沼泽 酒桌上那些话,席烟听进去了。 或者说,本来就是埋在她心底的一根刺,今天被人当笑料一样拿出来讲。 只是她没想到薄望京会来,她挑眉看向他身后的应嘉荟,这是这个月的第二次,第二次薄望京将她扔在一边,和姓应的同进同出。 她手里提着一只购物袋,里面露出某品牌经典的橙色礼盒,看样子是只包。 她落落大方地和大家打招呼,特别是对席烟,很亲热:“薄太太伤好些了吗?前几天我还和望京说要约您出来吃饭,给您陪小妹的不是。” 桌上那些老同学一个个闭了嘴,八卦只有是假的时候才诙谐有趣,一旦主角全凑齐了,就变成了闹剧。 席烟不在意全场安静的注目礼,没理应嘉荟,将酒杯一推,笑道:“老同学继续啊,我没说停你停什么?” 李鹏程哪里敢,缩了手结结实实地朝薄望京鞠了一躬,“薄总好薄总好,年初的时候我到贵公司谈合作,您太忙了没见着您,不过真是有缘分,我们居然是校友。” 席烟觉得没趣儿,自己将酒杯倒满,举起来一口饮尽。 她酒量不行,一杯倒都是夸的,平日里喝酒和小孩子喝饮料差不多,红酒要兑雪碧,再往里头放片柠檬,现在满满一杯下肚,胃跟火烧似的,直想吐。 薄望京压根没打算接李鹏程的话,敷衍地点了下头,视线全落在席烟身上,看她使性子也不拦,直接准备收拾烂摊子,脱下西装盖身上,扶住双腿发软的女人。 席烟站也站不稳,一头扑进薄望京怀里,好闻的冷檀香好似解酒的药。 她浅尝辄止地闻着,酒劲上头,有点想哭又有点心悸,当着大家的面两手抓住他领子往下拽。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和惊呼中,她搂住他的头发,贴近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要辞职,辞掉薄太太这个岗位。” 旁人还以为是夫妻间的旖旎,却猛然看见薄望京眼眸淬起冰冷的波澜,但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深潭般的模样。 薄望京将她横抱起来,平静道:“你喝醉了。” 他出去时没有分给应嘉荟一丝眼风。 应嘉荟像演出结束后晾在一旁的小丑。 众人互相对视,表□□彩纷呈。 - 席烟身体软绵绵,意识却是清醒的,她知道抱住自己的是谁,乖顺地眯着眼睛窝在他怀里。 薄望京把她抱到家里的沙发上,陈姨端来早就准备好的解酒汤。 解酒汤有药味,席烟讨厌喝中药,对这类草药一样的东西抗拒极了,陈姨不敢太强势,手忙脚乱地擦着沙发上的水渍。 薄望京不惯她,两指捏着她脸颊迫使她张口,直接把解酒汤灌了进去。 她睡了约莫一个小时,酒意便散得差不多了。 薄望京居然没走,把书房的笔记本电脑挪到客厅靠窗的吧台上,衣服已经换过,换成了浅蓝色居家休闲服,拢眉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字,看起来很忙。 她懒懒地托着侧脸看了阵,即使薄望京不继承家业,靠脸大爆娱乐圈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是这样,她肯定花钱捧他,让他在名利场上独一无二,又让他在石榴裙下心悦诚服。 她目光过于肆意,薄望京有所察觉,他注视屏幕,冷淡开口,“有发呆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解释。” 席烟从沙发上爬起来,明知故问:“解释什么?” 薄望京敲完最后一个字,长腿落地,不疾不徐朝她走来,戳破她的小心思,嗓音沉磁:“别说你忘了。” 席烟耸耸肩,她为人处世没什么准则,只图一个开心,即使没有遇到薄望京,她也能过得很好。 或者说,能过得更好。 那年家里长辈安排她同薄望京见面,她激动了很久,接触下来发现薄望京总是淡淡的,淡淡地同意,淡淡地完成生活必经流程。 他的眼睛是空旷的,在里面看不见自己。 薄望京并不风流,因而时不时能在他身边出现的应嘉荟,便是他的默许和特例。 席烟觉着没趣,她是个洒脱的人,做她的丈夫,一颗心要么是片荒芜地,要么全是她,薄望京犯了她的戒,她只能舍了他。 席烟思绪回笼,恍然大悟般,“哦,你说我要离职的事儿啊。” 她盘起腿和他面对面,掂了掂毯子的角,放手里玩,满不在乎又满眼认真:“字面意思,我不想做你太太了。” 薄望京眯了眯眼,观察她的表情,语速比平日里快,儿化音也崩了出来,“你是正儿八经提离婚,还是想同我提条件,席烟,别作,把我耐心作没了,你想哭也没地儿哭。” 席烟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正经的。” 她怕薄望京有顾虑,补了句,“公司股份财产我都不要,反正怎么来的怎么走,不用担心会影响到你公司。” 薄望京脸色阴沉得不像话,将手机扔到她面前,“行啊,打电话给你父母,说要和我离婚。” - 席烟小时候跟外婆在镇上生活,印象中爸爸妈妈只有在节假日才会过来看她。他们总是很忙碌,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他们给她带的礼物从刚开始十几二十的芭比娃娃,到后来几千几万的裙子。 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席烟中考分数够到七中分数线,父母才将她接到身边来。这个时候席烟意识到以前开破破烂烂三轮车的爸爸,现在多有钱。 这些钱按照过去的生活方式,足够他们用几辈子。 结婚的时候席烟爸爸席宜民喝酒喝得满脸通红,一个大老爷们儿落下几滴热泪,嘴里一直念叨一句话:“没有哥哥当年给的一碗饭,就没有弟弟我的今天。” 他说的哥哥就是薄望京的父亲,薄成化。 薄成化用一碗饭救了一位马路边快饿死的青年,青年紧跟他的步伐迈入房地产行业,那是最鼎盛的十年。 席宜民称一句恩人不为过。 然而令席烟没想到的是,二十多年过去,薄望京又救了她爸爸一次。 两年前席宜民野心太大,想一口气吃下城郊的所有项目,结果负责人项目书并没有经过审批,造了一半才发现,等他们回过神,人早畏罪潜逃到国外,席宜民一下子亏进去三十亿,现金流转不动,无奈之下找薄望京救火。 这三十亿,两年了,一个子儿没还。 席烟举着手机破口大骂,“人不是你儿子,合该替你们擦屁股,你们现在说这个是几个意思,我得留这儿抵债是吗?” “什么叫我提离婚是我不对,在你们眼里他就什么错都不会犯,你们了解他多少?!到底是他人不会犯错,还是他的钱不会犯错!!” 薄望京轻轻扫了她一眼,席烟骂人的时候蹲在沙发上,像被人拽住腿的小青蛙,时不时蹦跶一下,白净的脚后跟被沙发褶皱压出些红痕。 电话那边还在教育她,席烟越听越烦躁,直接把电话挂了。 搞了半天薄望京居然是她债主,席烟这个时候看他总觉得矮了一截儿,没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她抱着抱枕往前凑了凑,眨巴眨巴葡萄似的黑眼睛,含糊不清道:“他们欠你那么多钱,你不急啊?” 薄望京垂眸睨她,“难道他们不也是我爸妈?” 席烟被噎得一愣,猛地攥紧抱枕的角,几个手指凹陷进去,这么软的乳胶芯磨得她皮肤生疼,若放以前,听到这话她绝对开心。 现在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了转,反问:“如果不是你爸妈了,这钱你就急着要回来了是不是?” 薄望京想都没想,寡淡地眼神垂视她,薄唇爆破一个字。 “是。” - 席烟没再提起离婚的事。 转眼到中秋,薄望京奶奶郑晚秋回国养身体,顺道摆了家宴。 薄望京侄子小歪不过四岁,口齿十分利落。 席烟喜欢把他堵在黑乎乎的楼道间逗他,逗得猛了小歪直哭,她只好一边安慰别哭啦,婶婶带你买奶酪棒。 席烟把孩子抱出来坐在郑晚秋旁边。 老人家年轻时书法名气盛极一时,有人夸赞她笔锋凌厉不输男子,她却说这是女子本色。 席烟很敬重她。 郑晚秋拿出手帕给小歪擦脸,边擦边说,“怎么这么不经逗啊,小婶婶一逗你就哭。等小婶婶有了宝宝,你欺负回去好不好?” 每到此时,薄望京总会低眸看向抱孩子的席烟,闭口不言。 好像给了老人家念想,可又没真承诺他们会要孩子。 近些天薄望京都睡在家里,比去年一年加起来的还多,有时给她带她爱吃的小米糕,有时让人把限量款的包寄到家里,只不过从来不碰她,他们就像一对互相将就的夫妻,一日一日就把时间过完了。 国庆假期有很多人举行婚礼,长街上的婚车过了一队又一队。 席烟也去参加了一场。 新婚夫妇是梁慎川发小,初中毕业就一起去了国外,席烟跟薄望京去英国的时候几个人都在一个圈子,聊起来国内的人你认识的我也认识,生活方式大差不差,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新娘和新郎从高中开始恋爱,年轻气盛吵架劈腿,赌气撞坏过几辆跑车上过新闻,愣是没真分开过,去年新娘都和很有名的服装品牌集团大公子订婚了,临了还是选择了初恋,堪称现实版绯闻少女。 新郎新娘的致词左不过寻常絮语,没有轰轰烈烈的表白,席烟却听哭了。 梁慎川在一旁调侃,“别看他俩现在这样,以后指不定还吵架离婚呢,羡慕谁也不用羡慕他们呀。” 席烟今天化了妆,很得体,不想眼泪晕了眼线,轻轻拿纸巾摁了摁,“你不觉得他俩就是互相较劲儿的相处方式么?打断骨还连着筋,哪一天血肉模糊了,烂也烂在一块儿。” 梁慎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咕哝道:“这倒是。” 过了几秒钟,他转头笑了下,“要我说,你也不差吧,高中的时候你就喜欢薄望京,桌上都要刻他的名字。兜兜转转这些年,你不也如愿以偿了么。” 席烟不说话,哪止刻名字,她还会放学绕远路偷偷去他住的地方,期盼着能看到他,可真撞见他下楼扔垃圾,跑得比谁都快。 只是,似此星辰非昨夜,荏苒岁月,往事回首不可追。 舞台上司仪说礼成,新郎新娘拥吻。 众人热烈鼓掌。 席烟被氛围带动,振臂欢呼。 她在裹藏浪漫的流光溢彩中倏而回眸,温和的眉眼冲梁慎川笑得很释然,“我决定了。”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7节 第7章 影子与沼泽 冷空气南下越来越频繁,北方自然也进入了昼夜温差的最大的霜降。 席烟穿起了长衣长裤,桌上摆着一叠叠文件,有部分是席宜民房产公司的季度汇总,还有几张和债务相关。 她想解决三十亿欠款的事,然后和薄望京离婚,但席家近几年收益差得厉害,一脑门子烂账。 好巧不巧钱诗和她约第二次采访的时间。 席烟很体面地答应了,她和薄望京能在年底领小绿本就算快的,趁这段时间把采访做完,不影响人家工作。 钱诗再次来别墅不像上次那么拘谨,带了点水果,放了支录音笔,坐在地毯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字,整个人松弛了许多。 聊到同学会应嘉荟被晾那儿,席烟笑道:“这样啊,蛮尴尬的,我一杯倒记不清了。” 钱诗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踟蹰很久,才说:“席烟……我有个事情想告诉你……但我又怕你生气。” 席烟支着牙签吃洗干净的葡萄,侧躺在沙发上,眼波婉转,“你都说出来了,绝对不是怕我生气,只是给我打预防针,接下去的事儿会很让我生气。” “说吧,什么事?” 钱诗从地毯上做起来,深吸一口气,好像做足了心理建设,轻声说:“那天你被电话叫走,我一直跟着你……” 席烟惊得坐起来,指着她:“你……” “抱歉抱歉,我真的很抱歉。”钱诗双手合十不停地鞠躬,“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对不起你,但是我太缺素材了,所以想知道你是不是和薄总约会,好拍一些独家。” “发之前我也做好了和您道歉的准备。” 席烟没心情吃了,将葡萄吐到纸巾上,扔进垃圾桶,不悦地盯着钱诗。 钱诗神情懊恼,垂头继续说:“你们住的别墅隐私性太好,看得出特地给你们这样阶层的人准备的,我什么都没拍到。” “但我不甘心,想再蹲守几天,等你们走了我再走。” 钱诗缓缓抬起头,“周五那天早上还晴着,临近中午开始下雨,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没带伞,为了护住相机还摔了一跤。” “应嘉荟和薄总就是那个时候到亭子去的。” 她停顿了一瞬,席烟感觉自己的呼吸也窒了几秒。 钱诗润了润唇接着说:“他们离得太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那片地方视野又极好,没什么遮挡物,所以我只能躲在山石后面拍。” 她缓缓地拿出手机,“这是我从单反里导出来的,这是一条项链,当时应嘉荟把项链给了薄总,薄总就放了起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一起回别墅了。” 席烟看完录像,切回照片,放大看项链的细节,生锈的缘故,项链呈现青铜色,底下挂着一个圆形吊坠,看起来像市面上能放相片的怀表。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样式材质,都十分陈旧,搁一二十年前,小地摊上都是这种东西。 最后一张照片是薄望京将项链放在胸口袋子的定格,他是一个很在乎整洁得体的人,平日里衬衫不能有一丝褶皱,可他居然将项链放在了胸前的口袋。 席烟想了想,或许它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薄望京的态度。 她冷笑了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互送定情信物呢?” 说完她又看向手机,二话不说将视频传给自己。 钱诗惊慌失措道:“您……您、您别说是我拍的。” 席烟安抚性拍拍她的肩,“别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同党,别的不说,我这个人从来不出卖同党。” - 薄望京和席烟的衣帽间是隔开的,为了行走方便,中间有一条铺了地毯的走廊,人一走过去壁灯就会亮起。 不同于她的色彩缤纷,鞋、包、衣服琳琅满目,他的衣帽间西装衬衫为主,中间有个玻璃橱窗桌,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表和领针。 挂满西装的柜子侧面有一面是装饰性的挂件,席烟转了几圈,终于在这里找到了那条项链。 她小心地打开那个吊坠,里面有一张被火烧得只剩半张的童年照,包括吊坠的卡扣,虽然已经擦拭得很干净,依稀能看到部分磨损处烧得乌黑的痕迹。 她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有行小楷,写着: “将你归还人海。”——yjh yjh,应嘉荟。 席烟读到过这句话,完整的是:“把你归还人海,是清醒也是知趣。” 如果这是故事而非生活,席烟定然夸赞编剧的笔锋,将be美学拉扯到极致。 然而这故事与她有关。 席烟给陈姨放了个假。 上一次她在客厅这么等薄望京,还是在英国威尔士的时候。 那会儿还是盛夏,全城跳电,他们那个房子大得要死,除了固定维修期会有工人过来,只有她和薄望京两个人住。 她找到蜡烛却找不着打火机,屋子里太闷就躲到泳池旁边纳凉,但是天黑之后,水池诡异得狠,好像有什么怪物会爬上来,她被风吹的声音吓到好多次就跑回了屋,天气热得只要一动就出汗。 她看新闻,威尔士大部分区域都恢复了供电,但他们这边比较偏,不知道粗心的英国佬漏了还是没弄好,电迟迟不到。 她抱着薄望京的衣服蹲在沙发上,好像他就在旁边陪她,她把手机打到没电了,他也没回来。 那次也是她第一次和薄望京发生激烈的争吵,她大声嚷:“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家里头!” 薄望京表情是有歉疚的,拿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淡淡地对她说:“我让人多备几盏备用灯,电池定期更换,这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席烟将他的手机夺走扔到地上,“我说的是,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来!” 薄望京表情瞬间冷了,“国内一堆人伺候你你不要,非跟来,席烟,我没工夫陪你闹。” 这些回忆在时间里被腐蚀溶解,又在往前推移的岁月中重新铸造,席烟常常想起的还是少年时期的薄望京,穿着白衬衫,挺拔又从容,从她窗外走过,风一样惊艳了她整个青春。 薄望京回来的时候,墙上的指针指向九点。 往常陈姨都会紧跟上来问:“先生需不需要备夜宵”。 即使他每次都不吃,陈姨也每次都问。 薄望京显然察觉到异常,俊眉蹙了蹙,解开西装挂在衣帽架,看着席烟坐在沙发中央,宽大的电视屏放着清宫剧,她来来回回看的都是那几样,也不厌,次数多到他都快把台词背下来了。 他到餐厅倒了杯水,三个指头拿起玻璃杯,解开黑衬衫头顶的两粒扣子,坐在沙发上,仰头喝水时喉结紧跟着滚动,弥漫着禁欲而慵懒的气场。 他起身去开灯,席烟突然开口,“别开,我有事儿和你说。” 他嗓子刚被冰水润过,透着一股凉气,乌眸不疾不徐扫向她。 “说。” “你那个珠宝代言人可以换了么?我看着碍眼。”席烟一副和他商量的语气。 薄望京思索片刻,“她已经在拍了。” 席烟双手环胸,“如果我就是要把她换了,你怎么办?” 薄望京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尖轻扣桌面,眼睛注视着她,好似在揣度什么,随后勾了勾唇角,哂笑:“你好像没有这个权利。” 席烟歪着头瞧他,过了几秒钟,站了起来,披在背上的白色羊绒坎肩瞬间滑落,她赤脚踩在地毯上石,暗红裙摆摇曳生姿,好似冥夜里开出的毒玫瑰。 她径直朝薄望京那边走去,轻而易举将他推倒在沙发背上,撩开裙摆跨.跪坐在男人膝上,轻笑:“你可以给我这个权利。” “我们玩个游戏,你要是输了,就把她换了,怎么样?”她贴近他耳朵,指尖缠绕他的衬衫领,气若游丝。 薄望京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顺从地躺在沙发上任她摆布,他衣领上沾了口红印,袒露出来的锁骨薄而性感。 席烟指尖从他喉结划过,“别不吭声啊。” 薄望京缓缓抬起眼眸盯住主动送上门的猎物,荧幕的光蜉蝣般在他脸上游移,眼底的水光变得清润而妖冶。 薄望京平生第一次,生出让人因他而破碎啼哭的鬼魅想法。 “下去。”他警告。 席烟颇有傲骨:“我不。” 薄望京一只手从女人的脊背处攀爬至脖颈,像握住命门般缓缓掐住。 他的表情是寡淡而强势的,像咬住肉不松口的凶兽,双目巡视国王的领土,登山临水,思索从何处开始举行狂欢的盛宴。 席烟有些怕了,薄望京以前总是很克制的点到为止,连亲也是作为夫妻义务中的一项并不深入,今天他的眼神好像要将她吃了。 他长指弹钢琴般从她肩头滑落,覆盖在尾椎上面最柔弱无骨的方寸之间,眼尾还是冷情的,语气却带了丝掌控一切的探索欲:“说说规则。” 席烟脸上闪过慌乱的神色,挣扎着要下去,“没规则,我……我突然不想玩了。” 可是薄望京的手预判了她逃跑的方向,枷锁一样收紧,把她困在沙发上,寡淡的眼眸夜幕一样沉下来,转身将她放在桌子上,单手抓住她双手手腕推至头顶,压了上去。 薄望京的唇有些凉,贴在她的发尾从上至下嗅着她的味道,“教教我,从哪里开始玩,嗯?” 席烟没做好准备,接触桌子的那刻脊背生疼,扭动身体想将他甩开,但浑身使不上劲。 她只是想羞辱薄望京而已,她料定他不会把应嘉荟换掉,才放心大胆地撩拨,万万没想到他玩真的。 她嘴唇好一会儿才得了空,哑着嗓便喘气边抗议道:“你今天要是进去,明天就给我换代言人。” 薄望京眯了眯眼,手指从底下拿出来,抽了张纸巾擦拭。 昏暗中,他的唇水光潋滟,比平时不知道红了多少倍。 席烟不敢深看,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拿手背擦了擦唇角,却被薄望京握住,他嗓音像冰沙颗粒,又冷又呛人,“不许擦。” 席烟不听,变本加厉拿了纸巾擦。 薄望京夺了她的纸,捏起她的下巴,压上去,席烟挣扎了几下,才将人推开。 薄望京乌眸沉沉地框住她,“你再擦一个试试?” 席烟感觉到唇上的神经烫得在跳动,如果她现在照镜子,一定肿了。 她冷静了一下,整理完思绪,对薄望京说:“你自己不觉得很讽刺吗?宁愿让初恋女友做代言人,也要放弃和名正言顺的太太上.床的机会。” 薄望京好似明白过来,平时斯文有礼的嘴吐出几个脏字儿来,嗓音冷沉,“谁他妈说应嘉荟是我初恋女友。” 第8章 影子与沼泽 “不是初恋女友……”席烟喃喃地捋了捋后脑勺的头发。 她弯腰拾起羊绒坎肩披在背上,怔忪了好一会儿。 席烟从茶几下拿起项链,催眠师似的挂在中指上,在薄望京面前晃荡。 薄望京果真脸色微变。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8节 他刚伸手,席烟就将项链别在了身后,讥诮道:“还说不是初恋。” 薄望京开了灯,姿态肆意地坐在沙发上,长指扣上衬衫扣子,也不全扣齐,嫌热似的在顶端敞了两粒,锁骨之间有一层细细的汗。 他双腿交叠,俊眉耸起一座小山,靡靡之气散尽,眼尾淡红,好似刚拔完情根身上还留有春意的道士。 “今晚费尽周折安排这一出,不光是让我看项链的吧?” 席烟点点头,坐在他对面,“是。” 薄望京从桌柜里捞出一包烟,这烟加了艾,闻起来有股草药味。他没有烟瘾,烦的时候会抽一两支。 席烟静静地等他点上烟。 打火机“哧”地在寂静中蹿起青蓝的焰苗。 烟夹在薄望京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余下的随意弯着,顶灯白色的光落在指骨上,如一品清冷的玉。 薄望京从缭绕的烟雾中看她,声音像从远处飘来,冷淡极了,“真想离婚我不拦你。” “成年人应该明白世上没有后悔药,你考虑清楚的话,我同意。” 席烟把玩着手里的项链,开玩笑地语气对他说:“诶~薄望京,我把这玩意儿扔下楼,你是不是得疯啊?” 薄望京也笑,弹去烟灰,语气平和:“扔了就扔了,这么大个东西倒也不会平白消失,要是运气不好丢到什么蛇鼠窝,下水道,你也能下去捡?” 他随意地靠着沙发,唇角微勾,“别为难自己,席烟。” 薄望京神情越是从容,席烟越是胆战心惊,她不是没脑子非要去挑战他的底线,只不过总想撩拨他让他恼一恼。 刚才他那三两句话中她算是知道,结婚这么几年,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甚至不如一条破链子。 她把项链扔到他怀里,讥诮道:“离婚协议书我明天会让律师给你,不签是狗。” “房子车子股份我都不需要,发不发声明也随你,只是麻烦薄总日后把我当成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薄望京指间烟燃至尾端,几乎烫到他的皮肤。 他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应了。 席烟拿走桌上的手机,踢踢踏踏上了楼,眼睛酸涩得不行,强忍住了胸腔口的潮湿闷意。 她自嘲心想,明天是不是该去买点纸钱,葬送一下十年青春。 - 席烟在北港市区还有套房子,一平两百多万,结婚的时候爸爸送的,她嫌楼层太高,坐个电梯都要十分钟,就没怎么住。 离婚的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陈姨。 席烟原本和陈姨扯谎说想住在市里一段时间,哪知她第六感敏锐,非说席烟和薄先生吵架了,还说了一堆大道理来劝。 席烟招架不住她的热情,索性和她坦白。 陈姨年轻的时候是薄家老宅的钟点工,本职工作月嫂,做事很细致,后来薄家缺了个空,就辞了工作全心全意在老宅干活。 席烟和薄望京结婚后,她过来打理家务事,席烟和陈姨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薄望京还多。 席烟有时候觉得,陈姨像她远房亲戚,人到中年看不惯她熬夜,也顾不上是不是主家,像妈似的唠叨,劝她早睡。 “要我说,您啊,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薄先生这样条件的,多少女人想嫁他,当三儿当四儿都嫁。” 陈姨边擦桌子边和席烟瞎唠。 “女人图什么?不就图一份踏实,薄家的产业就够踏实。往眼皮子浅了说,就薄先生那身气度,那身皮相,即便是光放家里观赏也舒服啊。” 席烟不认同老一辈某些陈旧观念,但不想和她这争辩,上半身靠在料理台,放下水杯,笑道:“好了别擦了,这房子一天也擦不完。” 陈姨确实累了,坐在软椅上喘气,“我看您大部分东西都还没搬过来,什么时候搬?” 席烟笑意淡了淡,“不搬了,让他扔了吧。” 陈姨叹了口气,又问:“那些包啊鞋的,当时都是先生花精力给您从国外调回来的,好几次您都拆半天呢。我听我女儿说,您那些东西过了什么发行的日子,有钱都买不到,真不要了吗?” 席烟被戳到痛处,喝水掩饰心梗,浅浅“嗯”了声。 不得不说,薄望京送她的可都是好东西,既要花大价钱,又要站得足够高,一般富二代还真弄不来那些玩意儿。 席烟把水咽下,说起正事:“陈姨,过年过节的,薄家老宅可能还会叫您过去,我和他还没商量好什么时候和长辈说,您先把这事儿藏心底,可以吗?” 陈姨点点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些轻重还是晓得的。” - 离婚手续办下来还需要等一个月的冷静期。 期间席烟收到一份薄氏集团的股权变更协议,让她从占股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几乎逼近董事会股东的份额。 席烟给对方律师打电话,对方言辞很官方,来来回回都是那句:“这件事是薄总交代的,您最好和薄总沟通,我们只是按照吩咐办事……” 临了还说,“太太,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席烟能在薄氏集团持股也是因为她和薄望京的夫妻关系,婚前薄望京就将股份以赠与的形式给了席烟。 离个婚还涨身价了? 但席烟并不想要,她只想和薄望京干干净净切断关系。 想了大概五分钟。 她把薄望京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席烟开门见山,“我说了不要你的股份,你是不是听错了?” 薄望京那头听起来风很大,好似不在公司,他顿了顿,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语气寡淡,“这笔钱你可以当做是封口费。” “我们薄家不出寡恩的前任。” 不就是让她别在媒体前乱说么。 席烟嗤笑了声,“巧了,我们家也不吃嗟来之食。”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继续将薄望京丢进黑名单里。 高尔夫球场上阳光正好。 薄望京左手撑在球杆上,右手脱了白手套查阅律师发来的消息。 好友拍了拍他的肩,瞥了眼他的手机,笑问:“嫂子查岗啊?” 薄望京熄了屏幕,“闹了点矛盾,使小性子。” 江昊东语气有些混不吝,操着一口儿化音,笑道:“夫妻么,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姑娘们上了床,再烈性的野马也能收拾服帖。” 薄望京从容戴上手套,抬眸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少拿混场子那套放她身上。” 江昊东挑了挑眉,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过了几秒钟,他耐不住补充:“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就看你下不下得了手。” 薄望京没搭理他。 江昊东自言自语似的,“不过你家那位是有些性子,我瞧着对你也上心,换作是我天天对着你这样冷面冷心的,早将你踹了。” “但话说回来,这种女人最不好搞,爱的时候真爱你,不爱的时候断的干干净净,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姑娘。” “你要是愿意踏踏实实和她过,就别想着那个口吃的呆子了。人指不定早结婚生娃,你算算年头是不是有可能。” 薄望京冷眼瞧他,“江昊东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过了会儿,他似想起了什么,脸色不太好:“你认不认识靠谱的照片修复师,祛污。” 江昊东剥了颗糖放嘴里,“那得看你照片被弄成啥样儿,正面还是背面。” 顺手递了颗给男人。 薄望京没要,答道:“背面。” 江昊东点点头,“背面还好说,到时候你把照片给我,我让朋友看看。” 江昊东想了想,随口一说:“要真修不好直接扫描一下,拉张新的出来得了,人工p图还原,我哥们儿技术贼好,保证一模一样。” 薄望京直接拒绝:“就要那张。” 江昊东睨了他一眼,立时明白,懒洋洋“嗯”了声,没再多劝。 薄望京看向他手里的糖纸,“多大了还吃糖?” “我操!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她非要让我把烟戒了,说对怀孕有影响,偷偷把烟换成了糖。他妈的老子抽了快二十年的烟,凭什么她说戒就戒。”江昊东烦躁地摸了摸寸头。 薄望京睨了他一眼,嗓音淡淡:“这不是戒上了?” 江昊东生了会儿闷气,突然又笑出声,“我终于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要结婚了。” 他搭上薄望京的肩,“你别说,有人在家等你的感觉真不错。” “虽说刚开始对她没什么情意吧,但相处久了,觉着她有点可爱,倒不是长相上的,就是生气可爱,撒娇可爱,怎么样都可爱。” 薄望京眯了眯眼,字正腔圆道:“如此说来弟媳还没见过某人驯服野马的样子。” 江昊东一口气堵在喉咙,手撒开,瞪大眼睛看他,“疯了吧你,莫名其妙泼冷水。我哪儿惹着你了?” 薄望京拎起高尔夫球杆,掂了掂,扫了他一眼走出去。 - 正式离婚那天,席烟戴了墨镜,办事处还有现场吵架的,但大多数和他们俩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从门口出来,薄望京说送她回家,席烟摆摆手拒了,他好像一如既往只想扮演一个好前夫的角色,没多勉强,猛踩油门就走了。 十一月的街道落满了梧桐叶,生活也冷清了起来。 席烟觉着应该找点事儿做。 但她长这么大,父母陪伴少,但给了优渥的物质享受,她没有特别喜欢干的事儿,所有能用金钱购买的东西,她勾勾手指也就弄到了。 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才会成为梦想。 席烟思索人生不得果,干脆跑去隔壁省看老人,那里藏着她的童年。 第9章 影子与沼泽 席烟高中之前在小镇里长大,镇上只有一所小学,现在路过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9节 现在的孩子们都往城市跑,不像他们以前隔着条街也能听到小朋友追逐打闹的撒泼声。 剩下这些没跑出去的以后也不会跑出去,或继承父母的铺子,或自己搞点营生,一辈子慢悠悠也就过完了。 镇上没多少外地人,房子维持着以前的样子,席烟静静地走在巷中,看着青苔背阳生长,好似走入时空的隐门。 每到年节,席烟父母都会把老人接到北港住一阵,但每次都住不长,老人总说梦到老伴在家里等她,就要回去。 这个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白首镇。 距离上次回来,居然有五年了。 席烟给外婆削了个苹果,再拿水果刀切开放在盘子上,她平时不太做这个事儿,很生疏,差点连盘带果一起打翻。 老太太打趣她,“你七八岁的时候还帮我洗菜端水,怎么越长大越娇气了。” “那我也没有您这么弱不禁风,我说这几天您怎么不接我视频呢,感情是生病了。”席烟是真担心,一说起来也顾不上长幼了,顿了顿继续唠叨:“我爸房子多的是,您就跟我们去北港住吧,真有什么事儿还有个照应。” 老太太嚼着苹果,假牙吃东西不快,嚼碎了慢慢咽,叹了一口气,“过一阵吧,总有机会。等这里拆完我就跟你们住。” 席烟有些惊讶,“要拆了?” 老太太侧了侧头,看向木窗外的一株野生茶梅,日光从庞大茂密的林荫中施舍照进屋里,光晕很淡,朦胧遥远,房子年代长久,总有一股幽深的霉味,不难闻,只觉得静谧。 老太太好似想起了以前什么事儿,笑了笑,“你外公年轻的时候经常得爬上屋顶铺瓦,一到夏天就是我们最头疼的时候,外头下雨,屋里头也下雨。” 席烟也笑,“我记得,小时候听着屋里的雨声很安眠,我脱了袜子放进去接雨的盆子泡脚,您说用这个水泡会肚子疼,我非说不会,为这我们还吵了一架。” “是啊,那会儿你还那么一点点大。”老太太在桌子旁边比划了一下。 她把盘子里剩下的苹果推到席烟面前,示意她吃,席烟摇摇头。 “……人老啦,屋子也老啦,麦子一波一波长,收了一波总有新的长出来。房子确实得拆了,这段时间企业上的人来不少。”老太太掀了被子要下床,“我给你做些吃的吧,桌上还有甘草茶,也不知道你现在喝不喝了。” 席烟眉毛耷拉,哀叹道:“外婆您饶了我吧,小时候说不清话,您硬说我是气虚,每天都逼我喝这甘草茶,我后面闻到这个味道都想吐。” “您也别做饭了,去外面买些吃的吧。” 老太太敲了敲她脑门儿,“小没良心,当时我怕被你爸妈说没照顾好你……” 她矮身去穿鞋,“外面东西不干净,我睡了好几天,刚好下来活动活动。” 她穿好鞋有些喘,粗里粗气地说:“幸好你结巴的毛病改了,不然我和你外公到地下都不安生。” 席烟寸步不离跟在老太太后面,像小时候一样,漫不经心道:“那也是我父母的错,和您还有外公有什么关系,你们对我已经够好的了。” 老太太没接茬,拿了两个鸡蛋出来,一边搅一边问:“你和薄家那个不爱笑的怎么了?” 席烟知道外婆了解自己,却也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老人家心里明镜似的,一下看透她的反常,怔了片刻,说:“嗯?好好的呀。” 老太太冷哼了声,“我还不知道你?” 席烟帮忙摘掉青菜的烂叶子,看着水流把枯黄的根茎冲走,挣扎了几秒,才说:“我和他离了。” 水槽里的水稀稀拉拉从水管流下,屋子里静得只有水声。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时间才重新动起来。 只听那人边敲边喊“张婆婆在不在家”。 有个女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院回廊一路急匆匆跑来,跑到老太太面前,问:“张婆婆,能否借我几箱酒。” 席烟好奇地瞧着女人。 来人是个窝着马尾的中年妇女,身子瘦瘦小小,一双眼睛在干巴巴的脸上凹进去,光看面相有些精明,笑起来却很和气。 女人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脸来有些惊讶,好似才看到她,除了惊讶外,她眼神里还有一丝打探和惊艳。 “这、这是……有客人吗?大城市来的吧,好漂亮好有气质……抱歉抱歉打扰你们了。” 老太太笑着迎上去,“没事,她是我外孙女,不是外人,小王你说。” 小王没时间寒暄,开门见山道:“我们家馆子来了几个贵客,嫌酒不够好,我想着您家女儿女婿是个孝顺的,时不时带些好东西来,所以就想问问您,有没有好酒。” 她生怕误会,说完赶忙补了句,“不白拿不白拿,外头卖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我们干服务业的,没法子,都是赚口碑才有活路,现在钱不好赚,生怕哪里没照顾周全,不然也不会来麻烦您。” 老太太二话不说引她去小屋,里面是个储藏室,出来的时候小王提了两盒红酒。 人走后过了十来分钟,席烟才看到她落在桌子上的手机。 老太太正在淘米,“你帮她送去吧,估计太忙都不知道手机丢了。” - 镇上拢共就一家酒店,叫凤凰楼,古风阁楼式建筑,楼底下河从古桥过,很有雅兴。 席烟把手机放在前台就要走,迎面撞上一个人,天灵盖被雷击了似的浑身一麻。 居然是薄望京的助理! 那人也愣住,赶忙追上去,“薄……太……烟姐。” 有个大哥洗了手正要上楼,看了眼门口一拦一躲的两个人,笑着调侃:“小周干嘛呢?拦着美女要电话啊?太唐突了吧。” 周岳恢复温文尔雅的样子,不慌不忙道:“李总,这位是薄总太太。” 被称作李总的人眼睛瞬间瞪大,从楼梯上转身小跑下来,“小的不识泰山,冒犯了冒犯了,鄙人李得利,您是来找薄总的吧,他在楼上,我带您过去。” 席烟忙摆手,“我……不是。” 但这二位哪儿听她的,一人一边将她架了上去。 进了包厢,席烟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的人,穿着白衬衫,清瘦了些许,五官依旧凌厉,他听见响动,徐徐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旁边指着计划书某一行的下属也静了下来,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席烟陪他参加出席活动很少拍到正脸,所以许多人不认识她。 薄望京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 周岳这个时候腿是在抖的,理智上他知道不该把人拉上来,但感情上,他在赌,具体赌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坐。”薄望京微微抬了抬下颌。 周岳的腿在这一瞬间打直了,憋着的气也松快了,犹如劫后余生。 薄望京身侧的人很自然地让开,将椅子整整齐齐摆好。 席烟瞄了眼他旁边的位置,脚钉在地板上,动也不动,得体地冲包厢里的人笑,“欢迎各位过来玩,今天就不和大家吃了,下次我做东,带大家一日游。” 众人看了看薄望京脸色,男人拿起计划书上的钢笔把玩,姿态松弛地靠着椅背,眼睫低垂,波澜不惊地瞧着被他肆意拨弄的名贵物件。 他即没说让走,也没说不让走,等到席烟手碰到门把的时候,淡淡开口:“是不喜欢这里的菜,还是不喜欢这些一起吃饭的人?” 此话一出,大家的脸色都变了,不管席烟说哪样,被选择的都要倒大霉。 包厢里的人有些躁动,特别是在楼下碰到过的那个叫李得利的,赶忙把锁锁上,壮实的身子顶住门,低声说:“嫂子您行行好,薄总是我们好不容易拉来的投资商,可要给我们说几句好话,要是刚才小弟冒犯了您,小弟私下里再给您赔罪。” 席烟试着拉了拉门把手,李得利哪肯放过她,一边说冒犯,一边又不肯放她走,实实在在地在看薄望京眼色行事。 席烟眼看走不了,又不想和薄望京在大庭广众下翻脸,只能坐到他边上,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外婆还在家,我要回去吃饭。” 薄望京给她倒了素日爱喝的玉米汁,“我让人把外婆接来一起吃。” 席烟又急又恼,“那像什么话,你们这不是有事吗?” 薄望京抬眸睨了她一眼,“没事你就乐意一起吃饭了?” 席烟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抬头瞪他:“你有病吧。” “别忘了咱俩离婚了。” 薄望京不咸不淡地夹了块羊肉放到她碗里,“吃饭。” 席烟把羊肉挑出来,整整齐齐放到干净的盘子上,不吃也不扔。 凡是薄望京给她夹的,都是如此,一场下来,堆了不少。 旁边有人实在没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薄太太这么节俭,要打包回去吗?” 席烟很和善地说:“是呀,拿回去喂狗啊,扔掉多可惜。” 问的人脸色瞬间白了,飞快瞄了眼男人,后者波澜不惊,该夹的继续夹,像没听见一样。 此人接下去的时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 一餐饭吃得一屋子人大汗淋漓,就怕主位那两人什么时候真闹起来,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话,但光看气氛也知道不对,只是没人敢问,也没人敢劝。 席烟下楼的时候看到外婆乐呵呵地坐在门口和酒楼老板娘唠嗑,显然已经吃过了,手里拿着块绿豆糕,瞧起来没什么不悦。 席烟亲昵地凑过去,嗔了句:“怎么不上去?” 外婆指指她鼻子笑她呆,“你们年轻人的地方,老人家上去讨人嫌吗?” 李得利一行人坐车走,一溜的卡宴宾利,薄望京最后才出来,左手臂挂着西装外套,白衬衫整洁熨帖,在腰腹处收拢,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踩在皮鞋上,自带禁欲气息。 他径直走到老太太面前,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和,“外婆,不知道您是这里人,一直没来拜访,抱歉。” 老太太把盘子里剩下的两块绿豆糕递过去,冲他笑,“吃么?” 薄望京吃不来甜的,席烟尴尬得耳朵发热,正要走过去解围,没想到薄望京伸手拿了块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酒楼老板娘在薄望京下来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瞧,忍不住念叨:“哎哟,张婆婆,您福气可真好,外孙女婿长得这么俊,还孝顺,听说他给我们镇拆迁重建投了不少钱,是出现在新闻里的大人物嘞,我们都是托了您的福。” 老太太拍拍老板娘的肩,站起来准备回家,“福气不福气的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小辈生活得好,我们老的才放心闭眼。” 席烟不满道:“说什么呢?您可是答应我要长命百岁的。” 薄望京跟席烟一起回了老房子,老太太多拿了盏灯出来,担心客人嫌家里脏似的,非得把洗干净的垫子铺在椅子上,才让人坐。 席烟坐在一边听薄望京和外婆说家常。 老太太关心他的工作,让他注意休息,也关心亲家的身体,还说有时间和郑晚秋一起听戏,就是不说他俩离婚的事儿。 等到黄昏,薄望京起身告别。 老太太挽着席烟的手在门槛边送他,郑重其事地说:“不瞒小薄公子,烟烟结婚的时候我就说你不是良配,可是她实在喜欢你,我就没多劝。” “既然你俩离婚了,还是断个干净比较好。” 席烟瞳孔一震,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居然被老太太直接说了出来。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看向薄望京时,男人居然没什么惊讶的情绪,好似早就知道。 奇妙的是,短短几秒钟尴尬之后,她同所有的不甘和遗憾握手言和了。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看了一圈两人神色,转身回屋,给他们留了独处的空间。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0节 薄望京站在外头的台阶上,他太高了,即使矮了一阶,视线还是能和席烟持平,他盯着席烟的眉眼,嗓音沉磁:“一起回去么?” 席烟知道,这是他给她的最后机会。 两个月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只是薄望京出一次差的时间,有的甚至更久,他们有过半年没见的日子。 潜意识里,是没什么离婚的实感。 薄望京大概是觉得,两个月足够她冷静下来,能理智地权衡利弊。 席烟低头踢了踢lj门边的石子,他们以前的婚姻就像这道门槛,如果她不跨过去,永远等不到他跨过来。 薄望京最在意的是他自己,十年也捂不热。 接下去的岁月,她想去爱一个温暖的人。 她释然笑笑,“不了,你回去吧。” 薄望京深潭似的乌眸凝视她,女人平静娇柔的面容映入他眼底,她眉眼漂亮得像初雪后的茉莉,本不在那个季节盛开,却开得很明艳。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了解她,此刻他感觉在生命中,隐隐有什么正脱离自己的掌控,于奔流不息的江河中被浪潮淹没,沉入海底。 他不是纠缠的人,这段婚姻之于他也不过是试试。 无论什么结局,他都能接受。 他勾了勾唇,眉眼冷情好似从来不识,淡淡说了两个字:“祝好。” 第10章 冬日的余霞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薄氏集团的公关在十一月十一日放出ceo离婚的消息,席家和薄家的股价都有些波动。 只不过席家一路往下走,薄家除了刚开始跳水,后面居然飘红。 也不难解释这一现象,薄氏集团庞然大物般的资产和席家单一的房地产行业放在一起,席家完全是帮扶对象。 拖薄氏集团后腿的没了,各方资本自然展望新的开始,而席家没了靠山,未来还不知道如何。 《新锦绣》杂志关于薄望京和席烟的那两期卖疯了,不管线上店铺还是线下报刊亭,都一抢而空,各驻地杂志社紧急收到总部通知,准备加印。 从薄氏集团发布消息开始,各大app热榜陆续出现“兰因絮果”这个词,广场的kol们本着不蹭白不蹭的心态,说什么的都有。 群众们对豪门辛秘只知吃瓜,哪管真假,各个转发评论,看得津津有味,一时真假料漫天飞。 说得最多的就是,席烟作天作地,被薄望京厌弃,因此扫地出门。 然而舆论发酵不到半小时,全部词条凭空消失,二位的名字也变成了违禁词,薄氏集团法务紧跟发了第二条公文,摆了正经公章和法律条文出来,吃瓜群众们才有所收敛。 像薄氏集团这样体量的资本,只有它想不想弄死你,没有能不能弄死你。 公文一经发出,再大的kol都不敢说什么,飞快地将博文删得干干净净,就怕拿它开刀。 但席烟的电话还是被打爆了。 她图清净,干脆关了手机。 下午席烟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又是拍门又是叫她名字的,才穿好衣服去开门。 舒畅和物业站在一起,一个脸色铁青,一个战战兢兢。 物业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跟您说了别着急,您看人不是好好的吗?” 舒畅大步流星走进去,捏着席烟肩膀里扒拉三圈,外扒拉三圈,直到确认人完好无损,才指着她鼻子骂:“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接电话!他妈的梁慎川那个狗东西差点把我催死,他买了下午三点从瑞士飞回来的飞机,估摸着凌晨就到,你自己和他交代吧。” 席烟被骂得发懵,怯怯地解释道:“我手机响个不停,又都是无关人员打来的,实在太吵,就关机了。” 舒畅挠挠短发收敛了下脾气,说:“梁慎川说你爱惨了你前夫,这个时候指不定出什么事儿,我也怕之前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和应家姊妹花给你惹麻烦,才导致你俩离婚,怕你想不开,所以着急。” 她吁了口气,“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大声。” 席烟关上门示意她进来,调了杯玫瑰水,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事没做,平白被骂了一通,一改刚才伏低做小的语气,傲娇道:“道歉有什么用呀,请我吃饭。” “成啊,管你一辈子饭都成。”舒畅叫了半天确实渴了,仰头喝了几口,砸吧砸吧嘴,“你这还挺好喝。” 席烟被她逗笑,又给她倒了一杯,直解释:“这玩意儿不是解渴的,怕是你渴没解完,茶就不够了。” 舒畅嘿嘿笑了声,“我知道。” 她偷偷瞄了席烟一眼,见她神色如常,细细观察了阵,才笃定她没装,表情古怪起来,“你怎么不难过?” 席烟知道她问的什么,思索了一阵,认真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难过。但是……你买过氦气球么?” “形状再喜欢,也知道它终有一天飞不起来,到了那刻,会遗憾会惋惜,但都是意料之内的事儿。” “以后回想起来,我结结实实把气球绑在手上过,寂寞的时候逗弄过,而非直接炸了,将我伤的体无完肤,就是最圆满的结局。我和他……停在这里挺好。” “你这还挺有哲思。”舒畅缓缓点了点头,眼神放空,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 过了好一阵,她才笑,“我听明白了,你这是难过完了就不难过了。” “看来梁慎川不够了解你,都是他,把你说得多脆弱似的。你是不知道,我刚才敲不开门,脑子里真是什么画面都过了一遍。” 舒畅可能觉得有些想法过于离谱,说着说着笑起来。 席烟跟着笑,想起塑料姐妹花的八卦群里聊起舒家商场的麻烦,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不该赶过来看她,便问:“你们招商引资还是引不进来吗?” 舒畅苦笑,“其实薄老板在舒彦那边退资不是最麻烦的,只是底下那些小投资商惯会见风使舵,纷纷跟着跑路,就怕跑慢了和薄氏集团成为对家。” “你有熟识的资方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舒畅充满希冀地望着她,“不用本土的也行,只要给我联系方式,我自己去沟通。” 说来这件事有她一半的起因。 席烟指了指自己,“要不你叫一声席老板?我考虑考虑。” 舒畅两眼放光,一拍手,大耳环跟着晃,“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个富婆。” 离婚后席烟给父母打过电话,父母对她做的事遗憾且不满,但离婚已成定局他们也没法子,一家人唯一达成一致的观点就是,欠薄望京的钱一定会还,只不过谁借的谁解决,不用席烟出面。 这些年席烟跟着薄望京,他出手大方,每年集团分红加上平时的红包,她存了不少钱。 她抽空将几张银行卡整合了一下,大半打给父母,虽说在三十亿面前杯水车薪,好歹是她做女儿的心意,剩下的留一部分创业。 席烟认真考虑过一阵后,打算开一家茶饮店,初期花点钱开在人流量大的地方,譬如商圈或商场,等打开知名度,再将品牌铺开。 席烟和舒畅大概聊了聊自己的规划,舒畅认真严谨地帮她分析了开在哪里比较好。 舒畅说,如果是饭店,她绝对不会推荐影院那层,但茶饮不一样,人们往往会提前十到半小时候场,这个时候速食品以及那些可以打包的饮品,对看电影的人的诱惑就很大了。 席烟和舒畅的想法一拍即合,约好明天十点一起去看快到期又不打算续约的店铺。 席烟润了润嗓,说:“其实你可以问问梁慎川,他认识的有钱大佬也挺多的,如果你能说动他家长辈投资,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舒畅笑了下,低头看向水杯,“这个圈子哪有真雪中送炭的,都顾着自己利益呢。况且梁慎川自己都没断奶,手里哪有闲钱,他们家都是些old money,旁系从政的又多,除了搞搞收藏,不爱碰这些玩意儿。” 席烟了然地点点头。 舒畅顿了顿,小心翼翼瞄了她一眼,轻声说:“如果你和薄老板没离婚,我都想过来求你曲线救国了,他才是真大佬。” - 席烟给梁慎川发微信报了平安,他回了个“。”,瞧着心情不太好,但总算没有凌晨跑到席烟家里亲自确认。 第二天早上席烟和舒畅看完商场,就地选了一家烤肉店吃饭,店长认出舒畅给打了半折,还送了很多小吃,引得舒畅连连感慨,“除开利益,大家都很友好。” 席烟怕被人听见,压低声音,言辞犀利,“正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才对你友好,不然怎么不送给其他人?怕不是想免点租金。” 做生意哪有不精的,都是舍小博大,今日给你送些烟酒茶叶,明日就哥哥长妹妹短,油嘴滑舌将你逼得无利可退才罢休。 商海之中,哪有真情,全是博弈。 舒畅被怼得沉默,憋了半晌才说:“你知不知道刚才泼冷水的语气很像一个人,至于是谁,你自己猜。” 席烟:“……” 下午俩人去商街逛,席烟突然收到梁慎川的消息。 “来薄氏集团。”他说。 短短五个字,席烟心惊胆战,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们来不及等私家司机赶过来,直接拦了辆计程车,直蹦薄氏集团总部去。 梁慎川梁小公子虽然是个混不吝的玩咖,但正儿八经也和薄氏集团谈过合作。 不冲他还冲他身后的梁家,他又是个顶会来事儿的潮男帅哥,不管冲哪个层面,前台都不好意思给他脸色瞧。 梁慎川一说找薄望京,前台没让他跟普通访客一样在一楼等,给总助去了电话,直通35楼让他去了总经办。 席烟和舒畅到了以后踩着高跟鞋急冲冲往里走。 保安部的人看到席烟皆是一愣,随后训练有素地迎了上去,毕恭毕敬维持以前的态度,护送去了电梯口。 明面上谁都没表现出异样。 然而私底下一楼的员工就没有一个不在群里尖叫薄总前妻来公司的消息的,一时间连中高层都无心工作,时不时看一眼群消息,生怕漏过什么重要八卦。 席烟找到梁慎川的时候薄望京正在会议室开会,看起来不涉及商业机密,门是开着的。 梁慎川两眼底下青黑,显然没睡好,他依旧穿着醒目的潮牌衬衫和复古牛仔裤,戴了顶渔夫帽,看到席烟她们过来就摘了帽子。 席烟瞄了眼他的动作,猜不到他要做什么,预感不好,问:“总不能是来这里叙旧,阿川你要做什么?” 梁慎川边盯她的脸边拿下耳钉,揣裤袋里,不像往常那样吊儿郎当,肃着一张野性英俊的脸,嗓音低磁清越,“我承诺给你的事儿,忘不了。” “知道你觉得我那日醉得不清,没把我的话放心上,但是烟儿,你看好了,咱俩十多年的朋友,我要是因为他姓薄就怂了,才是真正对不起这关系。” 说完,在席烟懵逼的眼神中,梁慎川转过身,吊儿郎当地敲了敲门,面对会议室里一双双诧异的眼睛鞠了一躬,懒洋洋道:“打扰各位了,我有必须要和你们薄总聊的事儿,麻烦空个位置出来。” 没人敢动。 梁慎川朝薄望京嘲讽地勾了勾唇,“给你一分钟清场。” 薄望京从容地把双手放在桌上,徐徐交叉,西装袖扣露出限量款乌木鳞纹表盘,视线略过他看向身后的席烟,以审视地姿态注视他们三人,凌厉而冷淡。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集团掌舵人,坐于众人顶礼膜拜的至高之位,身后是暗藏厮杀高耸入云的商务楼,这是他的天下。 他们三人是第一次也是唯一次,敢直接打断他在场的会议。 周岳敏锐地嗅到什么气息,飞快盖上电脑,温笑打圆场:“我才想起来薄总有客人,是我没安排好时间,要不今天先这样,下次会议时间我会再发邮件通知各位。” 会议室里的人作鸟兽散,生怕走慢了当炮灰扬了,他们路过走廊里的三人时目不斜视,半句问候和讨论都没有,尽显精英气质,然而等到进电梯,各个拿起手机发消息,手指按得几乎冒火。 等人都出去,梁慎川没半分犹豫,大步流星迈进去,边走边甩手,步子越走越快,随后一拳狠狠挥在薄望京脸上。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1节 气氛瞬息万变。 舒畅惊得跳起来,捂住嘴巴才没叫出声来。 席烟也被吓得魂出窍,她以为梁慎川只是要和薄望京放什么狠话,哪知道直接开打,事情关系到她,她立即反应过来,小跑上前想劝架。 薄望京被攻击后,戾气从周身散开,起身扯掉领带后的第一件事是锁门。 火光电石间,席烟被挡在外面。 玻璃门夹缝留了点空隙,席烟看到,薄望京折回身毫不犹豫抬腿,将梁慎川狠踹到桌子边,挥拳砸到他脸上。 梁慎川吃不住力,双手抓住桌角才没倒下,他的腿撞到椅子,椅子翻到在地,刮擦地板发出长而尖锐的噪音。 梁慎川想再次起身攻击,但刚才那一下实实在在落了下风,薄望京哪里会给他起来的机会,乘机将人拽到地上揍。 两人拳头对拳头扭打在一起,外面听起来拳拳到肉,门口那边有死角,席烟看不见,听声不知道谁举了椅子往电子屏扔,哗啦巨大的一声,电脑话筒接连倒地。 ……这是下死手。 要是谁上头一个没扔准,砸到头了可不是开玩笑…… 席烟拽了周岳到指纹锁面前,面色苍白,命令道:“把门开了。” 周岳浑身在抖,“我……薄总还没说可以开……” 席烟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往指纹锁上挪,但周岳怕薄望京怪罪,捏得紧紧的掰不开。 席烟着急道:“今天要是他辞了你,明天我给你找个更高薪的工作,我说的。” 周岳还是不肯。 席烟顾不上自己现在脸色有多难看,手足无措地捋了捋头发,试图冷静下来,换了个角度说:“里面两位什么身份你也知道,但凡有一个出事,你下半辈子踩缝纫机过吧。” 周岳咽了咽口水,终于将手放在解锁的光圈里。 门开了两人还没打完。 薄望京拎着梁慎川领子把他摁在墙壁上,拳头上不知是谁的血,英俊的五官阴冷地蹙在一起,下颌线紧绷,眼尾泛着红,衬衫被用力的背脊拉扯出有力的线条,特别是两侧一块,顶起来紧迫的肌肉形状,浑身散发着狠戾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薄望京手臂锁住梁慎川喉咙,梁慎川脖子上起了青筋。 薄望京盯着他,狼一样的眼神撕咬他的痛点,低声嘲讽:“即使你为她出头,她也绝对不会喜欢你。你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敢以朋友的身份做这种自我感动的事,是吗?梁小公子?” 他慢悠悠吐出四个字,“你、怕、越、界。” 梁慎川被揍得眼角唇边都是血,被激怒了一瞬,随后笑吟吟地看向惊慌失措闯进来的三个人,目光一直是那一个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未来可以是谁。” “京哥你不一样,你会被她忘掉,变成她的路人甲,变成她生命中无足轻重甚至厌恶的一笔。” 他脖子被摁着,最后一句几乎是气音,故意挑衅薄望京似的,喊了京哥,又用力抬起下巴,睨他。 薄望京果然眯起眼要再揍他。 席烟冲过去拽住薄望京手臂,拉第一遍没拉动,拉到第二遍,男人好似才意识到拉住他的是谁,盯着梁慎川好一阵,才慢慢收了力,将人松开。 席烟见两人脸上都有血,乍一看十分可怖,惊惧气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眼圈一下红了。 席烟先看向薄望京,嗓音哽咽,“打几拳也就够了,哪有一直打的道理,非要把人打坏了才停吗?” 薄望京看了眼拽着自己手臂的手,这只手手心软糯发凉,可想而知本人有多害怕。 他三心二意地接过纸巾擦去唇边的血,视线在梁慎川和席烟身上转了一圈,一个被揍得乱七八糟却说没事,另一个明明手抓着自己,眼睛却长别的地方去了。 他笑得颇有意思,嗓音却很冷,把人注意力叫回来,“席烟,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是个能耐的。” 第11章 冬日的余霞 梁慎川揍人这件事,既不是她怂恿,也没事先通知。 席烟觉着委屈极了,她也是受害者之一——精神层面的。 她想解释点什么消除误会,一对上薄望京冒寒气的眼睛,突然忘了从哪儿说起,干巴巴地凑过去瞧他伤口,“用不用去医院拍个片子?” 她小声嘀咕:“我以前看新闻,有些伤连患者本人感觉不到疼,等发作起来问题就大了。” 薄望京没作声,垂眸看着她头顶,仍由她摆弄身体。 梁慎川在薄望京放开他之后就摊到在地,鼻腔喘着粗气,好似刚跑完一千米。 舒畅蹲在一旁,1銥誮凝视他手臂上划伤的斜杠,看样子是摔倒的时候碰到桌子脚或是什么其他的利器,慢腾腾说:“你这得缝针吧?” 席烟闻言偏头去看,伤口是不小,干脆拉了两人去就近的医院。 两个人个子都高挑挺拔,一个衬衫西裤精英打扮,一个休闲服大墨镜潮男穿着,谁也不搭理谁,同时出现在急诊十分抢眼。 好几个护士借着送药的功夫探头探脑,席烟敢打赌,要是她和舒畅不在,怕是能立即冲上来要联系方式。 两人简单处理完伤口。 梁慎川顶了顶后槽牙,突然把薄望京拽住,“今天的事儿是我们私人恩怨,别跟小孩儿似的去长辈那儿告状,听到没?” 薄望京冷眼盯着他的手,徐徐吐字,“松开。” 席烟怕两个人又打起来,只好和舒畅商量一人照顾一个,先分开。 医院人不太多,席烟和薄望京坐在急诊室外面的走廊座椅上,正面对着玻璃窗,外面有几株金桂开了花,香气探进来。 她手里捏着冰袋,正犹豫要不要上手,这种事夫妻之间做是理所应当,但现在要加上个“前”字儿,直接上手太暧昧了。 没等她想明白,冰袋就被薄望京拿了过去,放在自己唇边。 他语气平静,“不想呆在这儿可以走。” “还是说你怕我把他打废了?得看着我?” 席烟看到薄望京转过来,直勾勾盯着她,好似她说的话让他不满意,他现在就能过去把人再打一遍。 谁平白挨一顿都会生气,席烟站在他角度能体谅他的心情,但他实在下手太狠了,又是说到做到的性子。 席烟怕他真的又去找梁慎川麻烦,便说:“我代他向你道歉。” “梁慎川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做英雄梦,中二病现在都没改,今天这件事毕竟和我相关,他以为我受了什么委屈才意气用事。” 席烟顿了顿,又补了句:“他的道歉不够的话,我也可以给你道歉的。” 她说得越真挚,薄望京眼眸越发寒,视线咬在她身上,想透过那层皮囊窥探什么。 但他又很快恢复平静,长腿交叠,用谈判的语气心平气和地同她聊,“这样吧席烟。都是一个圈子的,我看我们也没办法真躲着对方一辈子不见面。” 他话锋一转,直击重点,“我们做回朋友。” 席烟思索了几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 薄望京见她应了,四平八稳地继续说,“既然是朋友,我和梁慎川就是一样的,下次如果还有这种状况,你最好站着什么事儿都别做,轮不到你来替他道歉。” 仅仅两个多月,他就能将丈夫的位置摆回到朋友上,内心不是一般的强大,或者说他压根没多在乎。 席烟心里早就没什么波澜,但看不惯他这副施舍又高高在上的态度,撇撇嘴哼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是你俩都有错,自然一碗水端平……” 薄望京凝视她谈条件的面容,倏而轻笑了声,打断她,神色轻快,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你要是有别的想法,就说明他挨的打还不够。” 意思是,要么不帮,要么只能站他那边。 “你……” 席烟一时语塞,指着他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将检查单摔到他座位旁边,气道:“你自己呆着吧,不然我怕一会儿又说什么惹薄总您不高兴。” 薄望京这个行为,和小孩子抢玩具差不多。 不是说多喜欢这个玩具,而是有人抢了,他就要抢回来。 她不是玩具,不是他兴起时逗弄一下,无聊了放在一边,完全随着他需求任意弄捏的物件。 席烟觉着这朋友做不了。 等到人从转角消失。 薄望京拎起她碰过的检查单,上面还有她捏出来的褶皱,他抬眸看向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伸出手,缓缓捋平纸面的痕迹。 他感受到她的余温熨帖着指腹,像夜晚降临前夕,冬日的余霞。 - 时间过得很快。 十二月随着一降再降的冷空气来临,人们呵着白气裹起羽绒服。 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席烟拥有了人生创业第一春——她开了一家茶饮店铺,起名叫“长堤”。 只不过,收益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好,她的花茶适合配上糕点解腻,单卖口味不够厚重,这个时代是速食时代,在营销没打出去之前,鲜少有人能耐心反复品鉴第一抹花茶香。 但席烟坚信等她调配完配方,喜欢的人会越来越多,因此心情上不算太焦虑,只要闲下来就会在后厨和调味师学习研究讨论配料,日子过得比以前充实。 梁慎川生日和圣诞节是同一天,梁母给他办了个生日聚会,也有公开和舒家见面的意思,打电话叫了席烟一同去。 梁慎川自从和薄望京打完架就消失了,不知道躲哪儿去养伤,和人一起出现的是朋友圈的潮男俯视自拍,配文:被狗咬的地方终于好了。 席烟花了大价钱给梁慎川买了套音响设备,提前送去做生日礼物,也有赔礼道歉的意思,虽然揍他的是薄望京,但她莫名有一份内疚和感恩老朋友的义气在。 梁母以前不许他在家里整这些鸡飞狗跳的,但席烟送的就不一样了,无奈地抬抬手让装配的人进了屋。 梁慎川乐得合不拢嘴,打电话直说:“好烟儿,没白疼你。” 聚会办在余庄公馆,装饰尽显梁氏风范,前厅欧式装修,壁上挂着油画,雕塑繁复富贵,沿着走廊往里走,却是中式古风的园林格调。 这里被记者报道过,少有的现存民国别墅,梁家人不喜高调,平时也不住这儿。 公馆占地面积很大,后院恢弘精美,晚上水晶灯一开,金碧辉煌,饶是席烟见过不少好房子,也会感叹梁家一辈一辈积下来的底蕴就是不一样。 席烟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裙子,清新不素净,在一群浓妆艳抹的礼服中极为挑眼。 梁慎川这个主角被亲朋好友缠得脱不开身,席烟坐在软椅上听旁边的熟料姐妹花攀比珠宝首饰觉着没趣儿,起身走开,想着找舒畅聊聊天,结果舒畅和梁慎川一样都被缠住了。 席烟不禁想起她和薄望京快要结婚的时候,亲朋好友也是这么打趣的。 梁母注重宴会流程,正式用餐前,举了话筒上台致词。 席烟靠在玻璃门外的走廊边,里面地暖热得她两眼发昏,还有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冲得她喘不过来气。 她仰头享受被风吹的感觉,两眼一瞥发现倒数第二排的桌子边有眼熟的身影,那人闲散地坐着,长指捏着香槟杯杯柄轻轻晃荡,好似在和灯影玩捉迷藏,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梁母致词。 梁母说完场面话将话题带到了和舒家的缘分,眼看就要将这桩婚事做实,梁慎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长腿长手地迈向舞台,抢了话筒插科打诨道:“我妈近几年受了刺激,老想抱孙子,但我这儿心不定,还想多陪她老人家几年。”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2节 “各位婶婶阿姨叔叔伯伯,平时少跟我妈面前说孩子,小侄求各位高抬贵手。”说完嬉皮笑脸双手合十结结实实鞠了一躬。 台下的人都笑。 梁母不吃他这一套,抬过抢话筒要把话说完。 结果席烟看到舒畅也要往台前走,她预感有事发生,便走进了厅子,找个地方坐下。 舒畅上台先对梁母的邀请表达感谢。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短裙,脖子下方别了条银链式的领针,头发长长了些,烫成波浪卷别到耳后,利落不失甜美。 她面带微笑,夸完梁母后对梁慎川展开长达八百字的赞美,总之不像情侣该说的话。 舒畅顿了顿,看向梁慎川,眼底映衬出头顶灯光的颜色,美好又真挚,“今天我对哥们儿的生日祝福就是,早日脱单,追到喜欢的人。” 梁慎川对她也鞠了一躬,唇角带笑,“谢谢姐们儿的祝福,也希望你早日脱单。” 一句哥们儿一句姐们儿已给他们的关系定了性。 梁母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只能跟着底下的人鼓掌。 席烟看了看坐在第一排舒畅的父母,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起来今天这一场,是舒畅和梁慎川商量好的,他们表面上应了长辈的要求公开联姻的消息,背地里结结实实打了他们的脸。 这下再无可能。 底下有人在讨论,舒畅和梁慎川郎才女貌又都是单身,近些年圈里的公子千金们都是内部消化,找常鳞凡介的少了。明面上大家不提倡硬性联姻,但各个希望一加一大于二。 二位哪哪儿都般配,时间久了定能培养出感情,他们就想不通为什么没看对眼。 旁边有一道女声音量不大不小,“还能为什么,魂儿被勾走了呗。” 大家都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瞧。 人群尽头,lj席烟看到了许久没见的应嘉敏,她的脏辫拆了,烫成黑长直,刘海剪到眉毛上方,红唇娇艳。 她挑衅地看了眼席烟,随后看向薄望京,“京哥,您不觉着他们挑的时间点很微妙吗?” “您和她刚离婚不久呢。” “明明前段时间舒畅和梁慎川还好好的,突然就崩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她这几句话,字字诛心。 席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肩膀,“小敏你可能不知道,但凡我和梁慎川有点什么,现在孩子都生了。” “倒是我离婚的原因,你要不要猜猜是为什么?” 应嘉敏被吓得一抖,不敢再接话。 席烟冷笑了声,这姑娘每次都这样,闲着没事儿非要撩惹她,把她惹恼了又不敢正面刚,无趣得很。 周围的人皆噤声,偷偷瞄向把玩酒盏的薄望京。 眼尖的人发现,薄望京在席烟提到“孩子都生了”那句话的时候,停下了玩酒杯的动作,徐徐抬头望向女人,表情很平静,如同善于伪装的捕手,蛰伏在危险下,瞧不出俊美如玉的面庞下藏着什么情绪,却又实在与平日不同。 席烟觉着背后有什么让她浑身不自在,一转头和薄望京眼眸对上。 薄望京没有丝毫躲避,专注地盯着她。 他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的鼻尖,瞳孔的颜色显现出清润的棕色,像一根正在无限延长的藤蔓,匍匐着从她脚底收紧,让她动弹不得。 席烟越看越心惊,先一步逃开。 梁慎川不知什么时候从台上下来,径直辟开人群,端了一块蛋糕,旁若无人地塞到席烟手里,“为了切‘快乐’俩字儿我手都酸了。喏,祝我生日快乐,祝你离婚快乐。” 众人不知该说他来得巧还是故意卡着点来,原本紧绷的气氛彻底冰到了极点,各个拿眼珠子在几个人中间转,在场这几位没一个好惹的。 薄望京忽然站了起来,他缓缓抬睫瞥了眼梁慎川,眉眼冷沉,长腿迈至席烟面前,右手一抬,把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扔到她座位上。 席烟吓一跳,下意识躲避,盘子本身就很重,再加上她手心出了汗,一个没拿稳,蛋糕连盘子瞬间打翻在地,把梁慎川最得意的“快乐”摔得七零八落。 薄望京看了眼糊在地上的蛋糕,唇角勾了勾,讥诮道:“粗心的毛病倒是改不了。” 他偏头看向梁慎川,神情松散,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看来你亲手切的蛋糕不大吉利,到底许了什么愿望,连老天爷都觉着晦气?” 梁慎川本就因为蛋糕摔坏了十分惋惜,正没地儿发脾气,一个没崩住,对着人冷脸骂脏,“我操,你故意的吧。” 席烟现在看到薄望京和梁慎川同处于十米范围内就害怕,赶忙对梁慎川说:“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你再给我切一块吧。” 第12章 冬日的余霞 薄望京扔来的是一副蓝牙耳机包装盒。 席烟才想起来她前段时间从官网网购的耳机。 别的购物app她早把地址改了,买耳机的时候实在官网,店里事情一打岔,结果就忘了。 梁慎川给席烟拿完蛋糕就被梁母叫走,怕是要说和舒家有关的事,薄望京也不见人影。这种聚会来的人一多,就失去了本身的主题,恭贺一声生日快乐,都是场面话。 闹了刚才那一出,不少人来敬席烟酒,面上带着笑,实则各个都在看戏。 薄望京以前从没在外人面前说过她一句不是,刚才嘲讽她粗心才是实实在在的私底下相处模式。 席烟觉得没什么,围观群众就不一样了,仿佛将她想成被厌弃的怨妇,纷纷过来安慰,眼里探究的欲望藏也藏不住,巴不得她能落两滴眼泪,才好拿到其他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做做谈资。 毕竟在他们的心里,薄望京和她离婚,还可以有更年轻貌美的下一任,但席烟要想碰到比薄望京好的,就难了。 怎么可能不抱憾终身。 席烟几杯果汁下肚就想去洗手间,一楼人满了,她又急,应侍生给她指了个花园转角的位置。 花园空气很好,席烟从洗手间出来后随便转了转,瞧见回廊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薄望京和应嘉敏。 她耐不住好奇贴上去偷听。 应嘉敏带了哭腔在哀求,“姐姐救过您,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别让助理把截图发给舒彦,求您了。” “不明白谁给你的胆子,拉架拉到我头上。”薄望京语气淡淡的,看都懒得看她,从旁边走过。 应嘉敏怕到极点反而生出了胆子,追上去拦住他不让走,“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在外人面前说您和席烟的事儿了,您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就躲得远远儿的,成么?” 席烟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往前探了探,对他们聊的内容越发感兴趣。 舒畅曾经和她聊过应嘉敏这个小姑娘,人不大,男朋友不带断的,很会撩,以前同时养过十几条鱼,能让人知道对方的存在后还对她死心塌地,是个能人。 遇到舒彦之后像被下了降头似的,收了心,一交往就把前任和暧昧对象删了个干净。但舒家不怎么喜欢她。 舒彦也是个没骨头的,表面上和应嘉敏好着,背地却答应去相亲。 应嘉敏发现过一次,和舒彦吵翻了天,据说当晚就跑夜店嗨,后来不知怎么弄的又和好了,黏糊得不行。 根据女人的第六感,席烟猜测应嘉敏应该是有什么桃花把柄落薄望京手上了,不然不会提到舒彦。 但她从来不知道,应嘉荟居然救过薄望京,薄家从没人提,俩人共同好友也从来没说过。 席烟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两人站到她跟前都没发现。 花园里灯不太亮,席烟抬头猛地看到薄望京,心脏几乎跳停,两手捂住嘴巴这才没叫出声。 应嘉敏还在哭,楚楚可怜地看了眼席烟和薄望京,没有寒暄和唇枪舌剑的心情,哭得小声了些,坐在石头上,也不顾脏不脏,继续掉眼泪。 席烟觉得和薄望京四目相对的场面称得上难堪,事实上只是她单方面的狼狈,薄望京自始至终都是冷淡地看着她。 席烟缓了一阵,见他们没继续的意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拍拍手抬脚离开。 薄望京不高不低说了句,“在厅子里吵得跟斗鸡似的,在这里成哑巴了?” 席烟转身正要回怼,撞进他寒津津的眸子里。 外面是无边夜色,他俊美的轮廓沉在夜幕中,只剩下清透的眸子反射路灯的光,竟有几分邪性。 他在铱驊不满。 席烟隐隐感觉不满的内容应该与大厅里说的话有关,但她参不透,也懒得参。 饶是她不在乎他的情绪,奈何薄望京压迫感实在太强。 席烟脊背爬上些冷汗,一口谩骂的词淹没在嘴里,往后退了退,温声解释:“这不是你在教训么,还需要我说什么。” 她言辞不乏讨好,仿佛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薄望京气场舒朗了些,竟好脾气地与她商讨,“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罚她比较好。” 席烟有种幻觉,不管她现在说出什么惨绝人寰的惩罚方式,薄望京都会替她做到,无论如何,这样的薄望京有些陌生。 她不想呆在这里太久,思索片刻,便说:“要不那些所谓的截图先押着,这样她以后也不敢胡作非为。至于其他的么……之前她在我身上没讨到好处,以后绕着我点走就行,算扯平了。” 应嘉敏一颗心落地,哭得却更厉害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委屈。 她真心真意在席烟面前低了头,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 她好似怕薄望京反悔,道完歉立马边擦眼泪边往后走,还十分有礼貌地挥了挥手。 假山后面只剩下两个人,偶有风路过,嗡嗡作响。 薄望京眼眸轻飘飘地带向席烟细长笔直的腿,慢条斯理地吐字:“说话的时候站定了便站定了,别往后退,好在我知道你个什么性子,不然还以为你怕我。” 席烟一根弦绷起来,却是真不敢往后退了,假装看一眼手机,嘿嘿笑了声,“哪能啊,大家都是体面人,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是吧,我怕你做什么?” 说完她怕人不信,又补了一句:“风大,我冷,躲风呢。” 她晃了晃屏幕,“时间不早了,先走了,拜拜,你也快些回去吧。” 薄望京“嗯”了声,侧开让她走。 席烟闻到熟悉的冷檀香,往日觉着这香安心又令人着迷,今日里混着冷空气,闻着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头也不敢回,捂着双臂一路小跑回去。 - 舒畅和梁慎川被关在家里不知道忙什么,席烟找人聊天一个比一个回的慢。 元旦过去没几天,“长堤”旁边空着的铺子揭了幕,是家连锁酸奶冰淇淋店。店铺不大,甚至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然而庙小风大,顾客天天排队排到电梯口,席烟在吧台托着下巴连连叹气,羡慕不来。 长堤新来的服务员是个圆头圆脑的小姑娘,叫朱小麦,来应聘时不问薪资和待遇,巴巴儿地盯着菜单问:“以后可以让同事给我特调吗?” 席烟笑着答她:“好说,管够。” 朱小麦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席烟放下手机看过去。 朱小麦指指外面,悄声细语地说:“一姑娘坐位置上哭了,我需要做什么吗?还是当没瞧见?”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3节 席烟担心是食材或者其他的状况,起身出去看。 看到来人,愣了。 席烟今日穿着一身米白长羊绒衫,下搭酒棕色长裙,温柔知性,引得外头路过的男女纷纷往里看。 应嘉荟也是。 她哭得不算厉害,只是眼睛泛红,默默落泪,纸巾摁一摁便干了,一开口,鼻子不通畅,像患了重感冒。 “我还以为你不在店里。” 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席烟发现人真是有多面性,应嘉荟单独面对她时,总是端庄大方的,不卑不亢。 但一旦人多起来,特别是男性多的时候,她柔弱地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高高抬起脑袋,从下往上看人,仰视的,以一种柔弱卑怯的目光讨好他们同他们说话。 面对薄望京更是如此。 舒畅说,男人都吃她这套。 席烟不置可否。 “坐下聊聊?”应嘉荟起身给她拉出椅子。 席烟不知她来意是什么,她和应嘉荟之间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那个被她舍了的前夫。 她叫来朱小麦点了两杯清火降燥的菊花茶,顺势坐下,想起前段时间种种,也没想着在言语上饶她,轻笑道:“我以为你应该在我离婚前找我,示威威胁,总有一样让我不自在,能激得我回去和他闹一闹。” “现在过来,总不能是想和我做朋友。” 应嘉荟看着她的眼睛,坦白:“我是喜欢望京。” 席烟抬手玩起桌上的绿植,不留情面地嘲讽道:“那你应该和他表忠心,他现在和我两不相干,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让我转达吗?” 应嘉荟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侧了侧头,神色揣度:“他那样的,你也舍得断干净?” 席烟觉得她此刻的语气就像打算和男朋友好好在一起,却又不知道现任和前任是否还有联系的女朋友。 她失去耐心,蹙眉道:“应小姐,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是想试探我和薄望京的关系,今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俩再没可能。” “你们是想正大光明在一起,还是玩地下恋情,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我顶多在心里骂骂你们不道德,也不会怨妇似的和媒体和家长告状。” 应嘉荟脸涨红,除此之外眼里冒起泪花,瞧着十分委屈。 席烟看不惯她矫揉造作的样子,起身要走,应嘉荟又将她拦下。 应嘉荟纠结地两手交叠,十指揉搓,强忍羞耻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以……以前,薄总不高兴的时候,你一般会做什么?” 饶是席烟素质再好,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速飞快地讥道:“姐们儿你多少有些离谱。” “没让你滚出这个店是我对你的仁慈,不和你翻脸不是我脾气好,是因为我拿得起放得下,你们还不值当我花时间伤春悲秋,但你要是再问这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再说了,你不是救过他么?” “他也舍得让你难过?” 应嘉荟一愣,好似没想到她会提这茬,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席烟竹筒倒豆子一样发泄完,心情好多了,一看应嘉荟脸色不好,突然起了兴致,多问了句:“诶?你是怎么救的他呀?能给我讲讲么?” 应嘉荟低眉看着指尖,左手拇指指甲一下一下抠着右手,不一会儿就出神了。 她不说,席烟也不勉强,她只是图一乐呵,听不听都无所谓。 朱小麦瞧两人不说话了,很有眼力见儿的把菊花茶端了上来,缓和气氛。 应嘉荟握着杯子,拇指摩挲杯壁,不知在想些什么,转头望向远处,声音空灵,“原来你知道了。但应该不是从他口中得知的吧,不然他就会告诉你……真正救他的另有其人,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 “要说救,我确实也救了,不然也无法向他讨要谢礼,只是救人和救人也是不一样的,有先来后到。” “他能答应我的要求,多半将我当成了那人的替身,看似应了我,不在别人面前戳穿我,实则是对那人遥寄补偿的情谊。” 她缓缓看向席烟,眼底竟有丝与命运妥协的味道,“我心甘情愿,他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 她顿了顿,又说:“以前你们没离婚,你讨厌我也没讨厌错,因为确实有一个人挡在你们中间。” “说来好笑,我被你们夫妻俩都当成了替身。” 席烟被她的言语震住,好似在灵魂深处被人击了一掌,再说不出嘲讽她的话。 席烟的心情非常非常复杂,她对薄望京确实没感情了,以前也仅是猜测薄望京对应嘉荟和旁人不一样,今天得到证实。 她觉得应嘉荟比自己还可怜些,这段婚姻里,里里外外,竟然没个如愿以偿的人。 可是席烟瞧应嘉荟眼里没一点对薄望京怨恨的情绪,就知道她还爱得很深。 两人沉默了一阵。 应嘉荟静静地望着席烟,“席烟你知道吗?我实在很羡慕你,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人人都以为我和他有点什么,但私底下他连半分眼神都不曾落在我身上,更别说近距离接触。” “他宁愿自己淋雨也不肯让我为他撑伞。” 席烟继续消化复杂的信息,先冷静了一阵,捋了捋逻辑,心想险些被应嘉荟带坑里。 她慢悠悠反驳:“你该感谢他没有看到你,不然你确确实实是个小三,这么多年了,他都结婚了。你所谓的情深和等待,对婚姻里的另外一个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困扰,说白了你这些就是自我感动。天下好男人千千万,何必指着他一个。” 应嘉荟鼻子嗤出一声,笑道:“真爱上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席烟发现前面怼她都不生气,被说爱情是自我感动就开始情绪有所起伏。 应嘉荟注视她,“倒是你,你应该想想,为什么这么快就放下了。” “我虽无法准确猜到你们离婚的原因,想必你看到了那条项链吧?照片上面有我写的字。” “那会儿我是真打算放手了,所以我故意任性最后一次,把藏起来的项链还给他。没想到你们之间真的这么脆弱……” 应嘉荟忽然加快语速,言辞紧逼:“可是你为什么不争取呢席烟?你有对他真正表达过喜欢吗?有坚定陪在他身边的信念吗?或者说你就是个胆小鬼,连守卫爱情的勇气都没有,害怕自己受伤就将爱人拱手相让?” 她顿了顿,一阵见血道:“你应该更爱自己吧?” 席烟双手环胸,唇瓣蠕动好几次想要反驳,最后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爱人前先爱己,我不觉得有什么错。” 应嘉荟闭了闭眼,调节情绪,“不,你这是懦弱。” 第13章 冬日的余霞 自从被应嘉荟说了“懦弱”,席烟连着做了三天的噩梦。 醒来记不得梦到什么,但总觉得有什么压着胸腔,闷闷的不快乐。 她看着日益发黑的眼圈,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约了美容院做脸。 席烟在按摩肩颈的时候刷了微博,首页给她推送了一条薄氏集团更换代言人的新闻。 营销号搬运集团公文,没什么评论,点赞也寥寥无几,在外界看来好似一次普通的工作更替。 但席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特意搜了薄氏集团的官号确认是不是假新闻,结果还真有。 时间是今天早上的九点。 几个月前,她软硬兼施逼薄望京换代言人,把应嘉荟换掉,但他宝贝似的不肯换,结果离婚了,把人换了,真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此时此刻,她只想感叹缘分这种东西,总在不恰当的时间,发生不恰当的事,这便是孽缘。 她将薄氏集团官号那条转给舒畅,并打字道:“这个男人真会给我制造惊喜。” 舒畅回得很快,“不意外。” 席烟:“?” 舒畅给她发了段长达50秒的语音。 换成别人,席烟看都懒得看,今天乖乖转成了文字。 舒畅:“自从你前夫公司官宣了她做代言人,圈子里不少人猜测她和你前夫的关系,她经纪人就利用这个去拿资源,还真被她骗到了一个s级古偶三番角色。” “机会难得,为了试戏,打点关系这些,应嘉荟这个不懂事儿的就听经纪人的开始频繁请假,一次两次还好,她经常放鸽子,终于把你前夫公司旗下的广告导演惹不高兴了。” “你也知道,薄氏集团不管哪个部门,用的都是大拿,怎么会惯着她,当下导演就洋洋洒洒给领导写小作文,说应嘉荟违背契约精神,不想和这种人在一起工作。” 席烟让按摩师先别按,坐起来打字道:“然后就开了?” 舒畅:“就开了。” 席烟惊讶得全程嘴巴没合拢过,“他们不知道应嘉荟和薄望京认识吗?” 只要知道都会给三份薄面吧? 舒畅:“知道啊。我线人是说,辞退报告递给薄望京看过,就像皇帝批折子那种,你懂吧。薄望京什么也没说,广告部门足足等了三天,见上头没反应,就把人开了。” 舒畅发过来语音时好像在笑,“薄氏集团的法务部多精啊,愣是将人开了还一分没赔,没反过来告她耽误进程已经很手下留情。” “据说应嘉荟知道被开了之后,在公司楼底下蹲点找薄望京挽回,薄望京愣是理都没理,有好事者传到网上,连角色都可能要丢。” 席烟杵着下巴发呆,薄望京这厮还挺公私分明。 难怪那天应嘉荟那么失魂落魄,还失心疯一样问她薄望京生气的话该怎么挽回。 大概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要被换掉了,才忍不住在她店里掉眼泪。 按摩师小心翼翼地弯腰问:“可以重新开始了吗?席小姐?” 席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在美容院,便点点头继续趴下了。 做完脸接近六点,来安大道主路上都是车。 这个点下班的人很多,私家车和滴滴打车堵得水泄不通。 席烟驾驶证闯红灯扣完了,懒得去补考就一直放着,以前薄望京给她配了司机,用不着她开,现下她一身驾驶本领无处施展,只能在打车软件上叫车,等待人数有三四十位。 有人给她打电话。 这种陌生号码她都不接的,但今天这个号给她打了三次,后面的尾号她都能背下来。 闲着也是闲着,她按了接通键。 那边不是她认识的人的声音,只是口音很耳熟,那人咋呼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的电话怎么这么难打啊!”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4节 “你外婆病了,没有你们家属同意,我也不敢乱送医院呐,退烧药也喂不进去,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席烟心尖好似被什么揪了一下,立马清醒,着急道:“您是上次见过面的王阿姨是吗?我外婆生了什么病?我马上回来。” 王冬莲:“对的对的,是我是我,估摸着是感冒发烧。今天下午,我还酒钱来着,你外婆不肯收,我就想着现金给她,没想到她躺床上烧得厉害。” “幸好你的号码被她记在一本本子上,我这才联系上的你,她一个老人家,手机用着不利索,密码都忘了,问她要你的号码,输几次都是错的,直到翻出这个本子。” “你们做小辈的,真不该把人一个人留在这儿……” 席烟心甘情愿的受骂,既愧疚又担心,“谢谢您,王阿姨,我晚上到,麻烦您先帮我外婆送到镇上诊所先瞧瞧成吗?” 王冬莲忙应:“好嘞好嘞,你们家属同意就行,你也别着急,有问题我随时打电话给你。” - 席烟到白首镇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 街道都是静的,诊所亮着灯,远看像发光的蛋壳。 席烟急匆匆推门而入,冻僵的脸颊在暖气中渐渐回暖,她看到坐在床头柜旁边的男人一愣,对方却毫不意外地站起,神情寡淡地注视她。 席烟先挪了视线,奔向老人床前。 老太太睡得很安宁,席烟额头与她相抵,试了试体温,见已经恢复如常才松了口气。 她掖了掖老太太被角,将床头的小橘灯关上,轻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薄望京神态自若地答:“我来考察项目,恰好碰上酒店老板,她说你外婆病了,让我来守。” 他乌眸扫向她,轻飘飘吐字:“还平白受了一顿骂。” 席烟有些羞赧,不用问她也能猜到是下午王冬莲说的那些,小辈不上心之类。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薄望京做什么都不是理所应当,她应该感恩。 席烟抬了眼,真挚道:“抱歉让你被误会了,也谢谢你今天帮忙。” “改天请你吃饭。” 薄望京“嗯”了声,“医生说你外婆凌晨可能会醒过来,让煮点吃的。” 席烟也是刚到,为难道:“这个点……得回老房子看看还有什么。” 薄望京拿了驼色的风衣外套,“我送你。” 他长时间坐着,平整的衬衫压出了褶,昏暗的白炽灯下,难得有一丝平易近人的温和。 他手里拿着车钥匙,见她不跟来,回过头站在门口等,乌眸静静落在她身上,衣冠楚楚,清冷似月。 此时的他没有恶意和嘲弄,像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自然地向她伸出援手。 席烟思索片刻,不再别扭,离开前用笔在发票背后留言:外婆,我回去煮粥,你醒了以后不要乱走,等我。——你最爱的外孙女,烟烟。 写完之后用水杯压在上面,小跑到薄望京身边。 他开的还是那辆劳斯莱斯,每天都有专人清洗,看起来跟新的一样。 席烟瞥了眼副驾驶的方向,总觉得这个位置暧昧,刻意避开,走到了后排门把手前面。 薄望京先她一步挡住,淡淡道:“坐前面。” 席烟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视线前方是衬衫的纽扣,两人距离很近,她无端想起以前两人相拥时的温度,回忆中暧昧的瞬间让她头脑越发清醒,时时提醒那是过去的事实。 “我没给人当司机的习惯。”薄望京慢条斯理道。 如果她一定要选择坐到后排,他不介意和她耗到天明。 最后席烟败下阵来,她实在无法对照顾外婆一晚上的人生气。 老屋的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能进,他们这里人口组成不复杂,而且到处都有摄像头,治安很好。 半个小时前,席烟不会想到,最终是薄望京做的粥。 他捋了袖子站在洗手台前,劲瘦有力的手臂微微曲起,昂贵的腕表和简陋的环境十分不搭。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白皙英俊的脸颊染上几分晨昏朝霞的烟火气,光影从长睫略过,根根分明地在眼睑下方投落。 或许是凌乱的灶台,将他眼眸印衬得很沉静。 远处犬吠两三声,除了风,世界归于冬天最深的夜晚。 席烟怕他看不清,支了手机在一旁打光,他要拿什么,手电筒就一同跟过去,配合还算默契。 别的她不多说,倚着桌板微笑:“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今天凑巧,我都不知道你会做饭。” “就是在国外的时候,吃不习惯那边的黑暗料理,你也请了厨师,根本没动手的机会,什么时候学会的?” 薄望京头也没抬,“我会的比你想象得多。” 席烟闲着也是闲着,推测道:“高中的时候你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寓,当时家里给你请了保姆,不可能自己做饭。” “难道是大学?可是大学你不是住校吗?怎么有机会做。” “还是说,做饭是你的兴趣爱好,暑假的时候学的?” “我猜得对不对?” 她猜到兴起处,习惯性地扯了一下他袖子。 薄望京把调好的料和鸡肉一同放进锅里,睨了一眼细白的指头,将手洗净拿毛巾擦了擦,斜斜靠在桌板上,“我的私事不说给外人听。” “还要打探么?” 锅里鸡丝粥已经在煮,火苗呈现青色。 席烟感觉薄望京在暗示什么,但是她懒得分辨是嘲讽还是别的,耸耸肩说:“你真没劲。” “这么无聊总要聊会儿天么。” 薄望京长腿一勾,将椅子送到她面前,“行啊,聊会儿。” 席烟也不扭捏,顺势坐下,“聊什么?” 薄望京若有所思地弓起手指,指尖有节奏地点了点膝盖,“聊你。” “聊我?”席烟失笑,看着屋子暖橙橙的光,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儿,一时兴起说:“那我就和你聊聊和外婆外公一起生活的日子吧。” 薄望京“嗯”了声。 席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眼睛咕噜转了一圈,想着和说书人似的,想钓起他胃口,制造些悬念,便说:“我小时候啊……” 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是个结巴。” 薄望京长睫一颤,视线抬了起来。 全世界的光影在他瞳孔中失重般坠了下去。 第14章 冬日的余霞 薄望京失神的样子惹得席烟惊奇,她抬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冬夜里,女人水葱一样的手指冻得通红,水灵灵一掐就断。 薄望京想起几年前那个小姑娘,也是伸出这样一双手,在雪天的深夜擦拭他窗边玻璃上的雾气。 他镇静道:“你们镇上好几个结巴?” 席烟一脸古怪,“怎么可能?我这个年纪的大概就我一个吧。” “然后呢?”薄望京平静如水地望着她。 席烟觉得男人的表情没有达到她期望中的节目效果,两只手托起下巴杵到他面前,眨了眨眼。 “你怎么不吃惊?” “我后来的同学们知道我小时候口吃都惊讶极了,还说我吵架能力一等一,完全不像得过这方面的病。” “怎么得的?”薄望京随口接话。 然而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好像飘在虚空,有一股巨大的情感激流将它托起,他专注地看着面前浑然不察的女人。 席烟回忆了一会儿,咕哝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会儿我才七八岁,好多是都是外婆告诉我的。” “她说我小时候很想念爸爸妈妈,他们来的时候,我哭着闹着不让他们走。” “有一次我爸撇不开我,指着我鼻子骂我不听话,并恐吓再不来见我了。” 薄望京看到席烟浅笑了一下,她精致姣好的面容浸润在暖光下,缓慢地叙说着过往,有一丝宁静温柔的气质。 她顿了顿继续说:“外婆说,那天我会那么哭闹,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加上被我爸那么一吓……” 席烟觉得太戏剧了,在喉咙比划一下,说:“我就说不出话了。” “当时外婆带我去看了很多医生,所有医生都说这是心理上的问题,得我自己迈过那个坎儿,没有药治。 后来外婆就天天哄我说话,无奈的时候还打过我。” 席烟想起那个时候喝的甘草茶,身临其境地皱了皱眉,“大概过了一段时间,慢慢的,我又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可是说话还是不利索。” 薄望京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没有打断她。 席烟双手捧着,润了润喉咙继续说。 “我在镇上上小学,那些野小子可坏了。” “我成绩好,他们都考不过我,背地里给我取外号,就叫我小结巴。” “还说我分数考再高有什么用,话都说不利索。” 席烟耸耸肩:“小孩子嘛,总容易较劲儿。我和他们打了几架……” 薄望京插嘴:“打赢了么?” 席烟咂摸了下,“有输有赢吧,反正七八岁的男孩子没有女孩子个儿高,有点优势。” “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把结巴的毛病给改了,找了个秘密基地。” 席烟沉浸在回忆里,弯着唇,十分温柔。 “我就拿着课本,天天去后山那片读书。” “以前那里有个小宅子,比这个小点儿,”席烟比划了一下大小,“那户人家和镇上的人都不亲,我只见过那家男主人一次,老板着个脸,镇上小朋友都不敢过去。”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5节 她又想起点兴奋的事,手舞足蹈:“对,那里还有一条得皮肤病的狗,本来都奄奄一息了,我给他治好了。” 薄望京注视着女人满眼带笑的面容,她的声音好似有些模糊,他抑制着不断划动的右手手指,它忍不住想要拂开多年前雪夜里隔在他们中间的朦胧水汽。 他越是想要记起那个时候她的样子,记忆就越模糊,又或者是她此刻的面容覆盖在了那张久远的脸上。 那时候他的房间里堆满了腐烂的食物,老鼠吱吱叫着从他脚背爬过,鼻尖闻到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臭味。 虫蚁在他眼前飞舞。 他总觉得他有一天也会像那些臭掉的垃圾一样,被这些细小的生物啃噬腐烂,然后死去。 镇上下了一场雪。 他闻到一阵不属于这个房子的香甜气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新鲜的味道了,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拉开了窗帘。 银白的世界像棱镜。 他的屋子黑得看不见影。 他伸手划拉了一下玻璃上的水雾,竟看见小姑娘的眼睛,乌黑通透如同葡萄,生气勃勃骨碌碌乱转,她的鼻尖被玻璃挤平了,印出红红一点。 她被黄色羽绒服包得圆滚滚,扒拉着窗口努力想看清里面有什么。 窗上的水汽像磨砂,他所能感知到外界的,只有那双眼睛。 薄望京视线聚焦。 毋庸置疑,席烟长得很漂亮。 是富家子女被物质娇养出来的漂亮。 这种漂亮在他眼里有种先入为主的艳俗气。 他伸手挡住她的额角和下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讶异如鹿儿般的眼睛,再徐徐松开,他忽然觉得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容—— 美极。 那个夜晚,薄望京贴近窗户,他伸手擦了擦重新变得朦胧的玻璃,想要看清外面的世界,小姑娘却蹦蹦跳跳跑走了。 她背对着他坐着,面前有个火堆,脚边躺着几个土豆和地瓜。 后来薄望京不止一次梦到—— 大地银装素裹,阴冷孤寂的白雪上,她闯了进来,是世间最耀眼的暖色调。 细细思索之下,其实席烟许多习惯性动作并没有变,譬如拎东西总喜欢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其余三根高高翘起来。怕弄脏了她的手似的。 但薄望京以前从来不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席烟呼吸喷在男人的手心,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圈,以为薄望京在捉弄她,拿额头将他的手撞开,碰到他如死尸一样冰冷的温度时,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成一团。 她缓了缓,好奇地观察他,“听我的故事,你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薄望京从回忆中抽离,眼睛眨得很慢,专注地看着她:“什么样子的?” 席烟描述不出来,不是悲伤,不是遗憾,也没有对她“惨痛”过往表示朋友一样的关切。 他的心绪不集中,并不听得很专注,可是每次总关键时刻接上话。 她想了想,吐出五个字:“丢了魂一样。” 薄望京眼眸微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没有反驳。 席烟闻到锅里鸡丝香气,轻而易举勾得她肚子叫,她咽了咽口水,“好像差不多了,我来尝尝咸淡。” 薄望京起身给她盛。 席烟吹了吹勺子,吃了几口,果然很香。 她想怂恿薄望京一起罪恶地吃夜宵,但知道他这人自制力很强,再美味的东西,一旦过了健康的用餐时间点,他就不会享用,便懒得多费唇舌。 薄望京看她吃得急,勾了勾唇,“没人和你抢。” 席烟羞耻心立马出来了,不甘示弱道:“我烤东西也是一绝。就刚刚,我给你说的那只病狗,我每次给它烤东西,它都吃得很干净。” 薄望京:“……” - 老太太恢复得还不错,第二天就能下地走动了,起初听说是薄望京做的粥便不想吃,不肯让席烟欠人人情。 席烟只称债多不压身,反正都已经欠人情了,顶多多请他几餐饭就是。 席烟在镇上多住了几天,店里让朱小麦看顾。 住到第三天时,她发现了老太太一些异样。 外婆吃过晚饭想出门遛弯,席烟陪她一同去,走到池塘边她突然要回去,说:“门忘关了。” 席烟明明记得关了门,但见老太太非常坚定,就怀疑起自己的记忆,跟着回去检查。 回去后,门确确实实的关着的。 席烟打趣老太太记性不好,老太太神情懵懂,好像不明白为什么和印象中的景象存在偏差。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太色渐渐暗下,老太太双眸失神地望着屋角的余晖,好似在思索什么,思索的东西让她烦躁不堪,最后才说:“烟烟,你是不是没关门?” 老太太神情严肃,“不关门,那几只小鸡仔又要跑出来了。” 席烟笑着说:“外婆您逗我玩儿吗?我们刚才不是才回去过一次。” 席烟觉得不对,笑容凝固在脸上,僵硬道:“哪儿有鸡啊外婆,养鸡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老太太恼道:“什么十多年前,明明你外公昨天才买回来,我让他别买别买,他硬说怕你无聊……” 说着她嘀嘀咕咕地往回走。 老人的背影佝偻蹒跚,边走边懊恼地拍拍自己脑袋。 镇上年岁最久远的就是池塘旁的这棵榕树,老人走入繁茂的余荫,好似步入往事的皱纹。 即将流逝在暮色四合里。 席烟追了上去,死死搀扶她的手臂,眼里涌上泪意,“我陪您回去。” 老太太喃喃道:“就是嘛就是嘛,那个门就是没关,我记得的。” 大学的时候,席烟参加过很多志愿者的活动。 养老院里就有许多得阿兹海默症的老人。 他们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发病的时候好似捡到回溯时光的魔盒,走入一场关于旧日的梦境。 他们并不知道迈入的是哪一段故事,走得津津有味,梦到正酣处,又猛地惊醒过来,被告知—— 美梦竟是病症。 回到家中,夜幕已经降临,并不适合散步。 席烟把老太太哄睡着,平静地给父母打了电话。 夜晚他们驱车赶来,老太太被吵醒,死不承认自己有病,几人争吵一番,最终老太太做出妥协,答应去医院做检查。 席烟安静地等他们上车,留在最后锁门。 她驻足默然看着老屋,想起她和外公外婆生活在这里时的昔日笑语。 如果老房子不拆就好了。 她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 回到北港,席烟在医院和门店间奔波,父母想让老太太和他们住,但被席烟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理由是他们经常要出差,照顾不好老人,还不如住在她家。 用了药之后,老太太的病发作得不多,只是闷闷的不大高兴。 席烟好几次讲笑话逗她,老太太总是板着脸将她推开,一个人趴在窗台上,也不知道看什么,一看就是一天。 临近年关,席烟找小红薯上的达人探店推广,长堤的口碑慢慢起来,总算有了些热度。只是自然进店的客人还是很少。 周五的时候忙席烟得比较晚,老太太难得催她回家吃饭,她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急急忙忙赶回家。 她刚进屋,便看到了玄关处黑色的皮鞋。 两人好似都没瞧见她。 老太太亲亲热热地将果盘往男人面前推了推,“上次多亏小薄公子,烟烟是个不懂事的,都没请你吃饭吧。” 席烟只见薄望京衣物休闲,斯文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他忽然唇角勾动一下,徐徐抬眸和她对视。 “不急,我可以等。” 第15章 冬日的余霞 席烟这套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餐桌很小。 她脊背挺得笔直,和薄望京同一边坐着,总觉着是场鸿门宴。 老太太说着在医院时的见闻,席烟总是很恰当地接话,难得她有兴致说几句,自然不能让话头掉地上。 薄望京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老太太不愿冷落客人,时不时拉他搭腔,他也很耐心地陪上几句。 期间席烟和薄望京的手肘时不时碰到。 每次席烟下意识瞄他,他都在低头细细咀嚼,好似没感觉。 偶然一次撞的幅度大了,席烟忙于缩回手,筷子碰到了放果汁的杯子,眼见就要闯祸,薄望京第一时间握住。 玻璃杯上印着她的口红。 席烟看到薄望京指尖离去的同时,揩去了口红印,玉一样清贵的指腹上红殷殷一片。 他毫无察觉,四指微曲放在桌面上,倏而抬起来,整了整衬衫领。 席烟看得心惊,默默夹起虾仁放进嘴里,满脑子都是他腕表的银光一晃而过后,衬衫上的淡粉色。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薄望京,你饭前洗手了吗?” 老太太哪知她的尴尬,很好心地帮人说话:“人家习惯可比你好,不仅洗了,还用了你买的香味很浓的洗手液,大老远我就闻见了。”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6节 席烟低头咕哝:“又不是不能洗两次。” 她余光瞥见薄望京在瞧她,表情阴森森的,心虚地问:“怎么了?这么看我做什么?” “嫌我碰了你杯子?”薄望京语气寒凉。 席烟不敢瞧他,给他舀了一勺汤,皮笑肉不笑道:“哪能啊,刚才谢谢你,不然我杯子都打翻了。” 她不甘心将此事放过,一时寻不到理由让他去洗手,扫到不远处的纸巾盒,心里有了主意。 她吃过亏,不敢再将手越过他那边去,轻轻戳了戳他的衬衫袖,“能不能帮我拿下纸?” “使唤人倒是干脆。”薄望京淡淡地说了句,起身抽了两张过来。 席烟自己拿了一张,低头将另一张推到他面前,没作声,低头吃饭。 薄望京没反应。 席烟矜持地把嘴里食物咽下,做贼似的看过去,思索怎么开口好让他擦一下手指。 只见男人垂眸凝视着指腹上的红痕,长睫倏而眨动。 他察觉旁边的人在看他,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 他仿佛不知道是什么。 眼看他伸出拇指捻了捻,好似亲自从她唇上揩去一抹红色,在指尖缓缓晕开,席烟呼吸一窒。 薄望京复又不疾不徐抬眸,神色淡淡地注视她。 席烟耳朵热得不行,将纸巾往他手上一摁,轻声说:“让你去洗你不洗。” 女人白皙小巧的耳垂微微发粉,连着碎发底下一片皮肤都泛红,青涩勾人。 薄望京眼眸清润,色泽黑极,靠向她那边,压着嗓问:“那你倒说说,我沾上的是什么?” 席烟穿着裙子,腿碰到了他的西装裤,不自在地往左边靠了靠,声若蚊蝇:“我怎么知道你从哪里沾来的?” 薄望京目光锁定她,嗓音沉磁,“那你羞什么?” 席烟觉得他身上的冷檀香要让她呼吸不过来了,不满道:“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薄望京缓缓起身,眼尾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拿起纸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擦完状似无意将红色那面摊在上面。 过了几分钟,席烟看不过眼,将纸团揉了揉,扔进垃圾桶。 他们说话声很轻,老太太听不到,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扫,夹一口菜,看一眼,来回几次后,老太太嘴角挂上微微的弧度。 她起身拿了两张票,一人一张放在席烟和薄望京面前。 是音乐会的票。 两个世界顶级交响乐团的合奏表演,曲目有耳熟能详的《维也纳森林的故事》。 席烟对古典乐纯属爱屋及乌,高中的时候和梁慎川闲聊,问他薄望京喜欢听什么歌,梁慎川哪里知道,被问烦了直接拿了薄望京mp3,把歌曲导出来送给席烟。 全是古典乐。 席烟不爱听这些死气沉沉的,但又实在想知道薄望京听这些曲子是什么心情,就这样睡觉听,写作业听,刷牙洗脸听,听着听着发觉这些曲子能静心,慢慢也喜欢上了。 一餐饭吃到现在,席烟再糊涂也知道外婆什么心思,她几次三番给薄望京说话,怕是想撮合她和薄望京和好。 这不可能。 席烟将票往薄望京那边一推,得体道:“外婆你真小气,只给一张怎么够,他都不好约人。” “我真想听再买就是了。” 老太太笑容消失,眼疾手快将票重新拍到她面前,“你俩一人一张,多的我没有。” 席烟也来劲了,再次把票推到薄望京前面,“那我送他,这总可以吧?店里忙得不行,哪有时间看音乐会。” “你不要是吧?不要的话我就两张都撕了。”老太太瞪着她,拿起票作势要撕,用了些力,奈何票的质量好。 席烟和薄望京一同站起来拦。 三方正僵持着,一直没说话的薄望京伸手将两张票拿过来,叠在一起,缓缓道:“先谢谢外婆了。” 老太太睨了一眼票,又看了一眼席烟,不好再将票从薄望京那里讨回,气呼呼上楼,将门摔得咣当响。 席烟龇牙咧嘴地一缩,听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摔的是她。 行吧。 祖孙关系再次破裂。 她抬眼看着薄望京,此刻瞧他十分碍眼,她和外婆今天的矛盾百分之九十是因为他。 她没好气道:“还不走?想睡这?” 薄望京眼皮一抬,“给睡么?” 席烟没想到他借坡下驴,摸摸鼻子嫌弃道:“脸皮真厚。” 薄望京神情寡淡地注视她,倏而轻笑了声,“我还有脸皮更厚的。” 席烟随口接:“哦?我听听。” 薄望京抿了一口水,看向别处,“还是别了。” 席烟更好奇了,“说说。” 薄望京眸光徐徐扫向她,双臂撑到她面前,缓慢地压低身子,嗓音低沉,几乎用了气音:“我说的睡,是动词,它的主语,是你。” 席烟刚开始没理解,理解之后,羞耻感从脚趾头开始爬,爬到她脸上,太阳穴烫得发胀。 她恼羞成怒,“你他妈给我滚。” 薄望京唇角噙笑,眸光沉沉,懒散道:“说了别听,你现在怎么这么不经逗。” 席烟冷静了几秒钟,不甘示弱地盯回去,故作轻松道:“薄望京,你讲这么些有的没的……不会是想和我做炮.友吧?” 薄望京脸色果然沉了沉。 席烟觉着猜测不假,双手环胸,哼哼冷笑两声:“那你想都不要想。” 男人也不恼,从容地拎起衣帽架上的风衣挂在臂弯,看起来像是要走。 席烟的目光一路紧随,衬衫将他的身型衬得矜贵挺括,侧脸英俊冷峻,光看五官十分有攻击性。 他穿好衣服折回来。 席烟眼前递来一张票,正是被她推脱掉的那张,不解地瞧着他。 薄望京夹着票弯腰与她同高,勾了下唇,“我约你。” 席烟看看票再看看人,忽然觉得那些论调说得没错,男人惯不得。 她干脆利落地吐出俩字儿:“不去。” 薄望京直起身,晃了下票,并没有轻易退却。 他注视了席烟几秒,食指曲起抵在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看着自己。 此刻薄望京的眼眸已有几分强势的味道,“既然这么放得下,听个曲子吃顿饭而已,怎么这么为难,还是说这些都是你演的,还忘不掉我?” 席烟目光迎向他,不躲不闪,“行啊,那你试试看呗,看我有没有忘掉你,刚好我还欠你一顿,听完音乐会我请你吃饭。” “然后我们两清。” 说完,她将票一抽,放到口袋里,做了个请出门的姿势, 薄望京眼眸乌沉沉地瞧她,几秒钟后笑了声。 “好。” 第16章 冬日的余霞 席烟在客厅静了一阵, 双手拿着音乐会的票翻来覆去看,有些后悔,何必和他证明有没有忘掉他。 她泡了杯安神的龙须菖蒲茶, 端上楼敲了敲老太太的房门。 老太太不应, 她就执着地喊“外婆开门”。 老太太被她吵得没法,黑着脸出来:“你不是翅膀硬了,不喜欢听老婆子说话么, 还来干嘛?” 席烟黏上去,“哪会,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又要将我和薄望京凑在一起。” “以前您觉得他面冷心冷不会对我好, 现在我和他分了,反倒觉得他好了?” “我这不是一着急才和您对着干,不是真的嫌您烦。” 老太太神情软化,叹了一口气。 “我怕你后悔。” 很快她又说,“不对,我是怕我自己后悔。” 席烟看到她眼底有一丝牵挂。 老太太牵起她的手抚了抚, “做长辈的到底自私,总想你们按照我们过来人的经验走人生的路, 以为这才是好的。” “可是我这些天回过头想想, 那个时候我母亲也不喜欢你外公, 嫌他没本事,嫌他给不了我好日子,可我们这辈子很幸福。” “说到底生活是你们俩自己过, 好不好也应该由你们来决定, 不该由我来插手。” “那天我听你们俩离婚了, 又开心又难过,见他找过来, 想是不大甘心,自作主张说了那些话,将你俩最后的退路断了,希望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做个了断。” “可是那时我没有问过你意见。” 老太太哽咽了一声,“我怕……我怕你的缘分折我手里,那我闭眼都饶不了自己。” 席烟笑着抱上去,哄道:“折便折呗,能折了的都不是正缘,谁家外孙女有这么好的外婆?” “原来是我呀。” 席烟顿了顿,正色道:“不过我真的不喜欢他了,喜欢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想后半辈子过的开心些。” 老太太闻言将她推开,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将信将疑:“真的?不是哄老婆子的话?” 席烟点头,笃定道:“真的。”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7节 老太太眉开眼笑,“那我就放心了,过几日我找人帮你看看别的青年才俊,倒时你去见见。” 席烟哑然失笑,“您也得让我缓缓。” 老太太不听,“算算时间也有几个月了,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席烟无奈,“……可是我没那个心思。” 老太太顽固道:“见了就有心思了,不见哪来的心思。” 席烟不接话。 老太太佯怒道:“难道你要我未来见外孙女婿第一面,是痴痴傻傻的吗?” 席烟很清楚外婆在担心什么,为了让她老人家放心,或者说为了圆她的心愿,闭起眼,嗓音柔和:“那您安排吧,都听您的。” - 长堤线下效益不高,席烟开始琢磨起线上卖茶包的心思。 舒畅去南方出了趟差,拉来几个投资商,正好有一位做跨境生意的老板,对席烟的产品很感兴趣。 机会难得,席烟二话不说,熬了几个大夜,将中英结合的产品ppt做出来。 来人是位高挑俊逸的先生,姓秦,叫秦孟桓,一身儒雅气度,听完她的演讲并没有立马点评,而是笑道:“没有数据样本,我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好卖?” “中国的茶那么多,客人凭什么选择你产品。” 他嗓音温和,没有任何冒犯的语气,气势却很压人。 席烟放下演示笔,思索了一阵,“好问题。但我也想问一下秦总,您为什么选择我,我既没知名度,线下也不算卖的很成功。” 秦孟桓笑了笑,“我先问的你。” 席烟耸耸肩,不置可否,“但其实我已经回答你了,我的问题就是答案。” 秦孟桓停顿了一会儿,大笑,忍不住拍手,“有点意思,我还以为薄总太太是个花瓶,没想到人不仅长得漂亮,还聪明。” 他点头,“没错,你的产品很有潜力,海外同赛道的竞品大多有了代理。” “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做品牌,就要做独家。” 哪是怕麻烦,只是胃口大而已。 席烟礼貌地提醒他,“是前太太。” 秦孟桓旦笑不语。 第一关算过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席烟和他商讨了一些产品的经营理念和对标客户,聊的十分尽兴,后续还提到了风干工艺上的困难,秦孟桓说他认识靠谱的外包工厂,让她无需担心。 秦孟桓看了眼表,“八点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席烟礼貌笑道:“今天就算了,下次我正式请您吃。” 秦孟桓点点头,起身离开,温雅道:“好的,那下次见。” 席烟目送他离开,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拿起水杯灌了几口,她知道这个老狐狸邀约吃饭只是客气,因为在此之前他手机进了个电话,备注是“太太”。 思绪放松下来后,席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翻了翻备忘录,里面也没写。 她喝完水,慢腾腾挪到水槽边洗杯子,看到香料盒上写着薄荷二字才猛地惊醒,今天是薄望京约她看音乐会的日子。 呆怔的两分钟里—— 席烟的脑海编撰了一万个理由,譬如“生病去医院了呀”“很早出来但是路上堵车了”“工作上遇上了难缠的客户”等等。 就是不敢将“忘了”直接说出来。 她的手机静悄悄,没有电话,没有微信留言,没有短信。 席烟心存侥幸地想,或许薄望京也在忙,根本没有去,不然怎么会不联系她呢。 就在她的愧疚感降低一些的时候,她忽然记起,早在离婚那会儿她就把人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他从哪里给她打电话呢? 她坐在吧台机械地扯纸巾来平息内心的焦灼,最后破罐子破摔,将纸巾碎片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嗯。 最差的结果不就是薄望京被放鸽子怒气冲天,没看音乐会一走了之,再也不搭理她。 还能怎么样。 她边下楼边叫车,刻意想忽略心底那抹烦躁和歉疚,在微信通讯录上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司机很快就到。 路上经过高架,席烟往窗外看。 八点半正值北港繁华夜,林立的高楼开启灯光秀,璀璨明丽,天都映白了,围绕高楼铺开的江水,半汪是银河,半汪是众生倒影。 她看了一阵,问司机:“师傅,能绕到黎明礼堂去看看吗?” 司机瞥了眼地图,“你这都快到目的地了,拐过去可不近。” 席烟抿了抿唇,温声道:“没事,你开过去吧,到时候我加个途经点,不会少你钱。” 司机是个爽快人,大大咧咧道:“倒不是怕你赖我,这个时候去黎明礼堂也没什么好看的呀,如果你是想看什么音乐会……我今晚在那边跑了好几单呢。” “他们早结束了,起码结束一个小时了。” “你要是现在过去,人影都没有。” 席烟点点头:“不碍事,您就开吧。” 司机掉了头,五六公里的距离,开了二十来分钟。 贝壳形状的礼堂矗立在广场正中央。 席烟视线一路跟随街边的轿车走,但凡看到车型有三分与某人那辆劳斯莱斯相似的,心脏就开始狂跳。 司机绕着广场绕了一圈,无聊道:“您要是来玩呀,得早上来,傍晚也行,后头有个喷泉展,现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看来他不在。 也是,谁会在这边等半天。 席烟疲惫地靠回椅背,和司机说:“麻烦帮我送回之前那个地址吧。” “好嘞。” 席烟低垂眼睫,手指在黑名单唯一的名字上转着圈。 小时候她受到的教育是:谦逊明理,知错就改。 不管薄望京是个什么态度…… 今天的事,确实她做错了。 真不想去,当初她就别应。 想清楚之后,她将薄望京从黑名单放了出来,暂时没想好怎么道歉,便熄了屏幕先放放。 - 席烟回到家吃了点夜宵,又刷了会儿搞笑视频,网友剪的宠物迷惑行为逗得她咯咯笑。 她切回微信,心里那点纠结已经没有了,大大方方道:“抱歉,今天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也忘了把你拉黑了。” 说完这句,席烟有些心虚,心想要不要撤回。 结果看到对方头顶显示“正在输入中……”,啃了下指甲,等他打字过来。 薄望京:“1” 席烟心想这人是半点没变啊,得亏她觉得他前段时间态度好些了,没想到骨子里依旧冷冰冰的。 想必今天瞧她没来,半分钟没多等就走了吧。 她正看反看,还是觉得自己字打多了,有点和他杠上的意思,也回了一个“1”回去,表示已读。 没想到那端回了句人话:“没关系,你有不来的权利。” 很显然,他就是以为她故意不来,席烟受不了别人误会她,打出一行解释的话,想了想又删了。 她觉着两人这样藕断丝连肯定不行,干脆利落道:“薄望京我们俩还是别联系了,成年人那些暧.昧小游戏不适合我们。” “虽然都是一个圈子,真要撞上不容易,以前咱俩还是一个房子呢,不也是三不五时的见不着。” “我们结婚前连恋爱都没有,回过头想想,有这样一个结局挺正常。” 席烟最后一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那边“输入中”闪了好久。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对话框的头顶变成了他的名字,再没动静。 席烟等了一阵,见他真的不再发消息过来,自嘲笑笑,习惯一旦养成了,还真改不了。 这次她没再将他的微信拉黑,而是删除了对话框,连同聊天记录一起,不再显示在首页。 - 席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医学上有个词叫戒断反应,指长期用药后突然停药引起适应性反跳。 她觉得薄望京前几天会约她,就是因为处于这个阶段。 再加上前段时间被梁慎川一激,更将她纳为私有物。 既然打算斩断所有关系,自然不能嘴上说说,行动上也要起来。 思索片刻,席烟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多,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席宜民那边风很大,呼呼啦啦吹得听不清他说话。 席烟提高音量:“我问你们最近身体好不好……” “好的,烟烟你等会儿,我换个地方。” 风声逐渐变小,直到能听见人的脚步声。 席宜民嗓音温和,想是接到女儿的问候心情不错,话语中有笑意,“我和你妈现在在淮宁市工程现场,身体还不错,你妈今天晚上都多吃了两只鸡腿。”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8节 席烟听到那边妈妈的说话声好似在嗔怪,笑了下,“外婆身体也不错,你们尽管放心。” 提到外婆,席宜民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在李云心旁边。 李云心温声说:“你从小跟着你外公外婆,比我们更懂怎么照顾她,爸爸妈妈不担心。” “倒是你爸,早年间落下的风湿最近又犯了,走路都不好走,你也确实该关心关心他。” 席宜民小声嘟囔,“孩子这不是打电话过来了吗?” 李云心没压嗓,“她一个月能打来几次电话?高中开始就不亲。” 席烟垂下眼睫没作声。 李云心好似被席宜民拉走。 席烟隐约听到席宜民低声说了一句“那不是从小没在一起生活吗,我们欠孩子的。” “欠孩子欠孩子,你欠的还少……” 她听到那头手机磕碰的声音,大概将外放关了,重新拿起来只剩下席宜民的声音,他笑道:“你妈就这脾气,有些话别往心里去。” 席烟早就习惯了,“觉得辛苦的话,早点退休也没关系。” 席宜民一阵沉默,“等还完那笔钱,爸爸和妈妈就退休,澳洲那套别墅早早让人开始装修了。” 提起这个席烟不由得烦闷,也很着急,她叹了一口气:“所以爸爸,你当时为什么要借这笔钱呢,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不该奢求能力之外的事。” “你们已经比国内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钱了……” 李云心夺过手机:“怎么和你爸爸说话的?” “按照条约,月底我们就得还他一半,现在我们凑起来的钱还远远不够,工程施行期哪有那么多现金。” “我要是你,就该想法子去求一求薄望京放宽期限,帮我们分担一下压力。” “而不是在这里指责你爸。” 席烟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妈妈,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你不觉得我去求他很没有自尊吗?” 李云心笑起来:“在这个社会上自尊心能当饭吃?当年我和你爸创业的时候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白眼,你知道吗?” “你享受着我们给你带来的优渥的生活条件,却不肯为这个家付出,薄望京是有些脾气,高高在上不轻易饶人。” “但是老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是张口求一求就能让他放过我们家,不比我们拼死拼活大半年轻松?” 席烟打断她,冷静道:“妈妈,你们送我的这套房,是不是价值上亿了?我过些天就找人来估值,挂出去卖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现在也在做自己的品牌,以后会给你们分担一些。” 她说完没等那边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房间寂静空荡,她望着黑沉沉的窗,瞬间涌上一阵无力感。 - 席烟知道如果要卖房,外婆那边绝对瞒不住,但暂时还没告诉她。 隔日下午,她约了梁慎川和舒畅在长堤小聚。 梁慎川和舒畅异口同声道:“卖房?” 梁慎川眼睛都要跌出来,“不是吧,惨到这种程度?” 舒畅拍拍她的肩,“多的姐们也拿不出来,明天把钱打到你账上,能给多少算多少。” 席烟一阵感动,刚才她一五一十把父母欠债的事情说了,但隐去了债主是薄望京,只说有这么一人。 梁慎川思索了几秒钟,郑重其事道:“这钱我帮你还,你房子别卖。” 席烟明白他的心意,但对他傻白甜似的做法笑出声,“梁大公子,我知道你有钱,但我债主不就变成了你?” “那咱俩朋友可没得做了。” “以后见面我看见你的脸,就想起那笔钱……” 梁慎川挠了挠头,“又不用你还。” 席烟拍了下他脑袋,“说什么呢!亲兄弟还明算账。” 舒畅看了眼梁慎川,又瞄了眼席烟,笑得很有深意,“那你嫁他不就好了,彩礼三十亿,既然做夫妻,债务也是共同债务,合情合理。” 席烟“啧”了一声,拿纸团扔她,“正经点。” 她看了眼梁慎川,没想到这人真在思考,对上她眼睛,附和道:“合情合理。” 他对那些姑娘也是这样混不吝。 席烟没往心里去,反倒又赏了他后脑勺一掌,“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舒畅闻言瞥了眼梁慎川,叹气地摇摇头。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朱小麦探头探脑撩开帘子,“老板,有人送来一束花,得要你签字。” 席烟一愣,“什么花?我没买花啊,是不是送错了。” 朱小麦摇摇头,“不清楚,好大一束呢,您出去瞧瞧吧。” 是很大一束,得有九百九十九朵,快递员紧张兮兮地守在旁边,就怕弄坏了。 这花的牌子这段时间在圈子里风很大,席烟看到朋友圈不少千金太太们秀过,但从来没有朵数这么多的。 它的花是花是假花,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和真的似的,品牌打出的概念是:永不凋谢的爱。 这款银色非常漂亮,经典款,高档又优雅,只是很难预约。 席烟和快递员对了名字,就是送给她的。 席烟又问:“你那边能看到送的人的名字吗?” 快递员看了眼单子,“姓周。” 席烟想遍了朋友名字,甚至是这段时间新接触的客户,她都没想出来有谁是姓周的。 朱小麦和舒畅一脸吃瓜表情。 舒畅调侃:“这么快就又第二春了?” 梁慎川却蹙眉,“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收,等一下我给你扔到楼下垃圾桶。” 席烟把花挪到店里角落的时候,掉出来蓝色信封一样的东西。 舒畅帮忙捡起来,轻声读出上面的字:【一张欠条】 舒畅满脸不解:“什么玩意儿?” 席烟听到欠条都头大,花也不挪了,忙走过去看。 她看到上面的字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薄望京。 席烟忙抢过去,梁慎川想看,她忙捂住信封上的字,走到角落里,背对他们。 “她脸都白了,怎么了?”梁慎川满脸关心。 舒畅摇摇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过那个信封挺诡异。” 信封里有一张票,还是那两个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只不过这次的座位在vip包厢里。 席烟捂住胸口闭眼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催债的法律文书,是她敏感了。 但很快她又紧张起来,她觉得薄望京是故意提及欠条的。 他那样精明的人,写下任何字都有缘由。 偏偏用了她最拒绝不了的字眼。 她想起一些往事。 薄望京刚接手公司业务的时候,她跟在旁边看了全程。 席烟对商业上的事情不大懂,大概就是有人瞧轻他乘机作乱,想从薄氏集团的股市撕下一块肉来。 结果薄望京直接找到他国外的资产大本营,利用对冲基金和人性的贪欲将人玩破产。 那人求到他跟前,他像看狗一样理都不理。 席烟觉得他哭得可怜,还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结果薄望京睨了她一眼,冷冷淡淡回了句,“他得感谢法律。” 从那个时候开始,席烟就觉得这人惹不起,小打小闹的东西看他心情理不理你,若是踩到他底线,怕是能将人玩出花来。 席烟掂了掂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好似有他的冷香,他的笔锋很有胫骨,凌厉俊逸,他写道—— 把该还的还了再说。 一语双关。 - 席烟将音乐会日期记到了备忘录,却没真考虑好要不要去。 她原是焦虑的,对那笔欠款。 债多不压身,欠钱是欠,欠音乐会也是欠,如果薄望京放下身段来求她,她会认真考虑。 但他用了命令式,就激起了她的反骨。 周末席烟回店里加班,期间收到老太太的微信,说是做饭的阿姨带她出去逛逛。 席烟一边对接茶包设计的初稿,一边看老太太给她发的逛街图片,等老太太坐下来喝下午茶的时候,她也和那边说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拍了一张喝咖啡的图片,问她要不要来。 席烟笑着回:“你不是喝不惯么?” 老太太用语音说:“我就想知道你们年轻人为什么喜欢这个,满大街都是卖这个的店。” 随后老太太发了个地址给她,离商圈不远。 席烟收拾了一下就提起了包,朱小麦眼巴巴地望着她,“烟姐出去约会么?和送花的神秘男人?” 席烟点点她脑袋,“我去见我外婆呢。”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19节 朱小麦忙点头,“哦哦哦,那您快去吧,我帮您守着店,有事情给你发消息。” 周末人很多,席烟到目的地之后给老太太去了个电话,但是她没接,过了几分钟发了个85号座位牌过来。 服务员把席烟领了进去。 是个相对于安静的半包厢,顶上悬着帘子,很有约会的氛围。 这家店装修算高档,来的大多白领或是游客,鲜少有学生,价格大概不算低。 席烟心想外婆品位不错,撩开帘布正打算夸,看到一个穿米色高领羊绒衫的男人坐在那里,鼻梁架着一副眼镜,五官立体温和。 席烟愣了愣,说:“抱歉,走错了。” 男人才看到她,起身说:“是席烟席小姐吗?” 席烟吃惊道:“你认识我?” 男人晃了晃85号号码牌,礼貌地笑道:“你应该是来见我的。” 席烟忽然反应过来,她被外婆摆了一道,心里有些不高兴,面上没表现出来,尬笑了一声,坐下了。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聊,席烟受不了这个氛围,便说:“很显然你知道我是被骗过来的,这种情况下你也要和我相亲么?” “我没相处的意愿,成功的几率可不高哦。” 男人给她斟了一壶茶,丝毫没有受她的话影响,银色镜框在光下熠熠生辉:“席小姐前夫是薄总吧?” 席烟不在意道:“嗯,不是秘密,上网随便查一查都能搜到。” 男人笑容柔和,“我出于对薄总的好奇,所以想来见见他以前的太太,席小姐不用对我有过多防备心。” 席烟拿起茶杯喝水,挑眉问:“你和他认识?” 他推了推眼镜笑说:“在整个北港,谁不认识薄望京呢。” 席烟沉默不语。 场子冷了半分钟。 男人忽然摘下眼镜,笑意盈盈,“小结巴,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自从席烟搬到北港,再也没听过这个绰号,当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震惊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可是无论从样貌还是口音,她都不认识。 男人忽然拉起她的手放在眉毛上摸了摸,“想起来了吗?” 席烟有了那么点印象,名字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倔强地堵住他话头:“别说,我能想起来。” 席烟拍拍脑袋想得正入神,纠结他姓张还是姓宋,有小孩突然撞上路人的腿,那人手机掉下来,摔在席烟腿边。 席烟扫了一眼,那人许是觉得有些冒犯,隔着帘子问:“打扰一下,我可以进来捡一下手机吗?” 席烟感觉声音耳熟但因为脑子在思考其他事,分不开心辨别。 “没事,你进来吧。”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将帘子掀开,客气说着,又扭头看向席烟,调侃:“想起来了吗?没想起来可得请我吃饭。” 那人走进来并没有立马捡手机,而是讶异地喊了声:“烟姐……” 席烟仰起头,也十分意外:“周岳?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不应该在上班吗?” 周岳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席烟,默默将手机拾起来。 席烟不小心瞥到他屏幕上还在跳动的通话时间,礼貌道:“你是不是有事?要不你先忙?” 周岳扫了眼,对她笑了下,将手机揣进兜里,“没关系,烟姐,好久没见了。” 他看向男人,“这位是……” “敝人姓宋,单字绥,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宋绥站起来,礼貌地伸出手,做自我介绍。 周岳干脆利落道:“周岳。” 周岳试探道:“宋先生是烟姐的新朋友吗?之前好像没听她提起过。” 周岳和薄望京呆久了,说话语气有时候都很像,席烟刚才就有种薄望京在现场的感觉。 宋绥失笑,“周先生和小结……席烟很熟吗?每个朋友都认识?” “倒不是,只是我对烟姐向来敬重,所以许多事情会上些心。包括她平时和朋友的交往,有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会帮忙留意,不过我做这些,完全出于粉丝对偶像的心态。”周岳答得十分圆滑,几乎滴水不漏。 他这样说,宋绥既猜不到他们真正的关系,又不敢轻易判定她的情感状态为空窗期。 果然能做薄望京的助理是有几分本事的。 席烟暗暗称赞,代入一下周岳的角色,她碰上领导前妻和别的男人吃饭,她早就和小姐妹吃瓜了,哪里会说出这番话表忠心。 宋绥却说:“既然你都这么坦诚了……” “让我觉得你是个很靠谱的朋友,好吧,我和席烟在相亲。” 席烟下巴掉到地上,那她是真没想到宋绥会直接说出来。 他这傻劲儿倒让她想起些往事。 刚开始叫她小结巴的就是他,原因是她看到了他尿床的床单,被他妈妈晒在院子里头羞羞脸。 她皮嘻嘻地嘲笑他,“这么大了还、还画地图。” 宋绥一恼,骂她:“小结巴,你先把舌头捋直了!” 两人就这么做了冤家。 后来学校里好多小朋友跟着宋绥叫席烟小结巴,打闹的时候叫,羞辱的时候叫,扯她皮筋把她推到地上还叫。 她起来和人打架,别人推她一下,她推别人两下。 倔得不行。 有天放学宋绥看到席烟蹲在门后面哭。 他手足无措地进进出出,纠结半天还是过去安慰。 席烟指着他鼻子大骂,“都、都赖你!” 后来宋绥就和叫她小结巴的人打架,打不过还打,矮矮的个子,笨拙又好笑,眉毛上的疤就是帮她打架磕桌子上磕出来的。 席烟思绪回笼,将周岳拉到一边,“那个……我知道不该这么要求你,但是你能不把今天这事儿给薄望京说吗?” 她也不是心虚,毕竟人送她一束花,秉持相信科学实验的精神,针对她的话,想看看补上恋爱过程能是个什么结局。 局势够复杂了。 宋绥又是不相干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岳听完这话立马瞥了眼口袋,吞咽好几次唾沫,“薄、薄总消息渠道很多,我、我不能保证我不说,他就不知道……” 席烟不在意道:“他能知道什么呀,如果不是碰到你,我和宋绥相亲,也就我俩和我外婆知道,又不是挂在网上的征婚,每个人都能看到。” 周岳支吾了一下,突然说:“您……您这么快就想二婚了?” 席烟深吸一口气,思索了一阵,“我该怎么跟你说呢……今天纯属意外,但意外中又有些巧合,很微妙……” 周岳嘀咕了一句:“您可别微妙了。” “什么?”席烟没听清。 周岳忙赔笑,“没什么,我这儿还有工作,得先走了。” 席烟朝他挥挥手。 周岳从咖啡厅出来之后,将口袋里另一只蓝牙耳机带上,毕恭毕敬道:“薄总,您继续说。” - 那天席烟和宋绥聊了很久,知道了他离开小镇后,父母做生意做到国外,起初是开五金店,后面发展起来开了中超,最后连锁到五六个国家。 他在外面修完了剑桥双学位博士,今年才回国找工作,顺便被父母催促相亲。 席烟打趣:“怎么不直接找个国外的女朋友,混血儿多好看。” 宋绥却不以为然,“中国心,聊不到一起。” 席烟又问他,打算在哪个公司就职。 当时宋绥停顿了很久,意味深长道:“你要知道入职某家世界五百强集团,是所有小镇做题家的梦想。” 席烟佯装不知,端了咖啡抿了口,含糊道:“你也不算什么小镇做题家吧。而且大厂不一定好,卷得飞起不说,碰上个苛刻的上司,上一秒光宗耀祖,下一秒家破人亡。” 宋绥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不过宋绥的简历还是被猎头送到薄氏集团人事部。 宋绥的履历非常漂亮,人事想给他起点更高一点的岗位,拿去跟周岳商量。 周岳一看着哥们儿巧了,直接将简历抽走,递到薄望京手里。 薄望京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对那些精准专业的英文用词丝毫不感兴趣,指尖弹了下他的照片,淡淡道:“长得一般。” 周岳张了张嘴,没想到他会关注这个,小声说:“那……那招还是不招?” 薄望京从软椅上站直,走到窗前,单手插进西装裤兜里,望着眼前林立的大厦,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虹膜呈现浅棕色。 像是被冻过的棕榈树杆,清润却冷冽,俯视蝼蚁般看着脚底芸芸众生。 “既然这么想来,那就遂了他的愿。” 周岳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他双腿稍稍站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松弛些,忙应道:“好。” 他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宋绥啊…… 好自为之吧。 第17章 冬日的余霞 自从席烟和宋绥见面之后, 老太太就很关心他们的进度,每每提起,席烟都含糊回答有在聊天。 一周后的早上, 宋绥给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里的offer截图。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0节 席烟一眼就扫到眼熟得不能眼熟的薄氏集团logo。 宋绥问:“去吗?” 席烟失笑, 懒懒摆弄手机,打出几个字:“不想去你就不会来问我了。” 摆明了宋绥很心动,又怕她尴尬。 倘若席烟是个轻易产生好感的性子, 又确实想和他发展一段关系,此时阻止他去前任的公司,宋绥也不会真听。 人都是自私的。 宋绥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 “那天我们碰到的是周岳吧。” “他的演讲在英国留学圈很出名。” 席烟都快忘了那天他们和周岳聊了什么,回想起来,宋绥如果当时就认出了周岳,许多话都是故意。 宋绥接着发:“想了好几天,我觉得我该和你说声对不起。” “我总觉着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他是另一个世界, 我想知道那样高高在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便故意和周师兄那么说, 只是没想到薄望京会录用我。” 宋绥家里算小富, 和薄望京自然不能比。 宋绥将她当成了台阶, 如果他能和自己站在同一高度,从某种方面上来说,和薄望京也算同一个世界的人。 普通人对顶级富豪圈子好奇,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席烟觉着这是人性, 没什么好生气的, 坦然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能帮人达成心愿,也算为自己积福了。” 宋绥又说:“你要觉着不自在, 我就不去了。” 席烟笑了下,“别,我担不起,别为我赌上前程。” 她顿了顿,又说:“你变了好多。” 宋绥很快发过来,“那会儿太小,都称不上变吧。” 席烟感慨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有人拎了个食盒放在她面前。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来人吊儿郎当地靠在吧台。 席烟不用抬头,听这懒洋洋的声也知道是梁慎川。 她继续翻秦孟桓给她发的竞品价位表,嫌弃道:“忙着呢,你去找舒畅玩。” 梁大公子不满被冷落,指头铛铛铛敲着食盒,发出噪音,“刚见过她呢,喏,打飞的过来的大闸蟹,一人一份,我先给她送了再过来的,一个两个这么忙。” 店里许多食客向梁慎川行注目礼。 席烟受不了,抱起食盒放到底下,抱起文件走进隔间。 梁慎川跟着进去,看到墙上贴着的音乐会门票,乐呵呵撕下来,好奇道:“什么东西值得你贴这么高?” 席烟一看,忙从他手里抢走,重新贴上去,边贴边咕哝:“别瞎动。” 梁慎川笑道:“干嘛?辟邪啊?” 席烟含糊其辞,“差不多吧,要是丢了说不准真有瘟神入侵。” “这么夸张?”梁慎川挑了下眉,凑近读音乐会的名字和曲目列表,自言自语道:“古典乐?” 他这语气显然是想起点什么。 席烟抢在他前头说:“是你想的那样没错,但又不完全是那个样子。” 梁慎川虽是笑着,神色却复杂极了,“烟儿你骗鬼呢,当时他喜欢的那些歌,哪一首不是我亲自导出来给你的?” “怕是许多事情你自己记不清,我却忘不了。” 他顿了顿,眼里已没了笑,“你还惦记呢?” 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席烟一直一个人扛着,心里憋得不舒服,便将薄望京怎么给她送的票,两人怎么怄的气,一五一十都对梁慎川说了。 梁慎川眼珠子转了转,坏笑道:“这还不简单。” 席烟等他说对策。 梁慎川伸手将票从墙上再次拿下来,直接撕了。 席烟吓得眼睛瞪大一圈,慌道:“你干什么?!” 梁慎川将碎屑扔进垃圾桶,满不在乎地哼了声,“他是让你去,但也没说让你坐哪儿啊。” “准时到场不就好了。” 席烟慌兮兮地扫了眼碎纸片,总觉着风雨欲来。 梁慎川随便胡噜了一下她脑袋,“安了,交给我,等我给你发消息。” 一天后,梁慎川果然给她拍了两张同场音乐会的票,应该是托黄牛买的,位置没有很靠前,也不是正中,问他票价却比vip还贵。 照片下面梁慎川紧跟了句,“到时我来接你,该断的断干净,刚好这次让他看清楚你的态度。” “薄望京这人性子傲,低不下脸追人,你多冷落他几次,估摸着就厌了。” 席烟居然被梁慎川说服了。 不管如何,态度得先拿出来。 - 入冬之后北港就没下几场雨,音乐会这天飘起小雨,停车场又是在露天,排列整齐的轿车旁撑起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 薄望京给席烟发消息说来接她。 席烟扫了眼开车的梁慎川,心虚道:“我在路上了。” 薄望京就没勉强。 梁慎川车上只备了一把伞,他拿着票给席烟撑伞。 伞有点小,梁慎川的手老撞到她肩膀,席烟觉着没什么,梁慎川将伞柄往她手里一塞,扯起西装外套顶头上,一路小跑到门口。 席烟笑了声,觉他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入口有许多擦拭衣服的人。 席烟盯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觉着里面比高考考场还让人紧张,起了退却的心思,咽了咽唾沫,“阿川,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梁慎川啧了一声,懒洋洋道:“怂什么。” “那……我们等快开始了再进去。”席烟疯狂做心理建设。 梁慎川挑了挑眉,随她。 说来奇怪,门口的人进去一波又一波,席烟愣是没看见薄望京鹤立鸡群的身段。 他买的票好像是vip包厢,估计走贵宾通道。 如此想着,席烟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 临开场还有十分钟,检票口就要关了,梁慎川收起手机把票递给席烟,催促她进去。 席烟手机一震,眼见屏幕上弹出一条绿晃晃的微信。 她已经猜测到发消息的人是谁,屏住呼吸,慢腾腾点开。 果然—— 薄望京简洁明了发了俩字儿:人呢? 席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平静了一阵,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在了。” 她颤巍巍对准舞台中央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打字道:“包厢里的收音应该没延迟吧,有什么赏析心得欢迎交流。[微笑]” - 黎明礼堂专门仿欧洲歌剧院的方式建的,装修同法国巴黎歌剧院很像,外层呈圆弧形,座椅顶部的花纹呈金色,绒布则用了暗红色,古典气息十足。 薄望京的包厢在二楼左侧正中央,好巧不巧就在席烟和梁慎川座位头顶。 席烟一坐下来,脑袋就开始瞎转,没将礼堂的四周看真切,就看到了站在玻璃栏杆旁边的人。 他脸色沉得不像话,从她进来好像就一直盯着她了。 他拿着手机,低了头,打出几个字。 席烟微信瞬间进了消息。 他说:“上来。” 事情进展到现在,席烟倒不担心了,不紧不慢地回:“不,上面太闷,我不去。” 正式开始之前,主办方很有情调的给每位到场的女士发花,席烟忙着打字,梁慎川跟家属似的自觉将花拿了。 薄望京眯了眯眼,思索片刻,长指挪动,“旁边的蠢货对你什么心思,不知道么?” 席烟一愣,扭头看了梁慎川一眼,男人正举着玫瑰花研究上头的丝带怎么绑的。 她呵呵笑了下:“薄总想象力好丰富,我们仨第一天认识?” 梁慎川好似见她表情古怪,问了声:“怎么了?” 席烟顿了下,直接将手机拿给他瞧,“你看这人是不是很幽默。” 她低着头,没看见梁慎川脸上表情都僵了。 梁慎川憋了小半会儿才开口,“他看咱俩关系好,挑拨离间呢。” 席烟十分赞同。 薄望京那句话放在她和其他人身上算不得什么挑拨离间,但放在她和梁慎川身上就是。如果他们有半点越过朋友界限的心思,席烟都觉得回不到从前了。 有一种友谊,是土壤和根的关系。 要么连根拔起。 要么相依为命。 - 音乐会进行到一半,有个穿旗袍的服务员突然走过来,要看席烟和梁慎川的票。 两人觉着莫名,还是将票递了上去。 服务员过了五分钟后折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1节 她饱含歉意道:“不好意思,先生女士,您二位的票是假票,可能要给他们让一下座。” 梁慎川一下子就恼了,“怎么会是假票,我花了十倍的钱买的!” 他们说话声太大,旁边的人被打扰,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服务员耐心地弯腰解释,“抱歉先生,您是不是买了黄牛的票呢,不在官网买票的话,是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席烟一听,估计这两张票确实有问题。 梁慎川那个时间去买,早就售罄了。 忙站起来给别人让座,有些羞愧地对那两人说:“不好意思。” 梁慎川少爷脾气上来,点开手机扫码说:“我加钱,你们把票让给我。” 那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摇头道:“我们只想听音乐会。” 席烟想将他拉走,可是梁慎川却让她在旁边等,“我一定要让你听完。” 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席烟觉着有些丢脸,扔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结果她走出去没多久,那个服务员又跟了上来,笑吟吟道:“席小姐,您还是有座位的,请跟我来。” 第18章 冬日的余霞 音乐会还在继续, 通道两侧亮着廊灯,昏暗幽静,刻意营造舒缓典雅的气氛, 大厅隔音很好, 外头基本听不到音乐声。 服务员从里面跟到外面,锲而不舍地将她引去电梯处。 席烟不胜其扰,但知道不是服务员的毛病, 她一个打工赚钱的,哪来那么大能量将她和梁慎川座位拆了。 “席小姐,可以跟我到这边来吗?”服务员反反复复重复这句话。 席烟憋着气, 端出十二分的风度,对跟着她的人说:“别忙活了,我就是在走廊坐一个小时,也不可能上去。” 服务员礼貌卑微的表情僵了僵,两手紧张地交叠在一起,过了几分钟, 往后看了看,神色不大好。 席烟跟着转头, 那边有个穿西装的男人, 脖子上挂着主办方工作人员的牌子, 一和她对视便点头微笑,再看向服务员,眼神变得不悦起来。 应该是她领导。 “席小姐……请您……”服务员再次小声的开口。 席烟不想继续为难她, 放弃抵抗道:“你带路吧。” - 二楼整体装修风格和一楼差不多, 只不过装饰的东西更多, 油画花瓶,除了富丽堂皇的色彩,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特制香水的味道,比茉莉花更甜,清新又舒心。 服务员敲了门将席烟送进去后一刻也没留,怕惊扰贵客似的,抬脚就离开了。 席烟只看到薄望京矜贵的后脑勺,他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低着头划动手机,看起来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坐。”他嗓音低磁,像招待朋友般,松弛从容,表情没有席烟在底下看的那么阴沉。 席烟扫了眼屋子里的设施,一张沙发,两个衣帽架,茶几和桌柜是分开的,还有挂在墙两侧的音响。 只有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根本没别的选择。 她坦白道:“你知道我不想上来。” 薄望京将手机放到一旁,看了一眼腕表,淡声道:“音乐会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结束,你要是不嫌累,站着也行。” 席烟不和他多说,反正她也上来过了,服务员的任务完成,不会再被为难,她没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里,抬脚离开。 薄望京倾身拿起茶几上醒好的红酒,慢条斯理地倒到高脚杯里,并不理会席烟的动作。 席烟拧了房门好一会儿没拧开,她以为自己打开方式不对,不想求人,弯腰研究起锁上的开关。 她才发现黑色的面板亮着一盏小小的信号灯,应该是用加密过的卡刷才能将门打开。 非请勿入的意思。 许多顶级会所都这样。 “我要出去!”她恼道。 薄望京轻轻拿眼睨她,“我拦你了么?” 席烟气得不行,折身回去,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这是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 薄望京哂笑了声,好似嘲讽她的无知,乌眸攫住她,“按你意思,是希望我把你给绑了?” 他眼底的情绪不轻不重,有条界限,但凡她胡搅蛮缠将线踢烂了,真把他惹恼,席烟觉着他做得出来那种破事儿。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很好,时间过去了十分钟。 不就一个半小时,一部电影时间都不够。 出是肯定出不去了。 席烟也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她撒气似的将包扔在沙发上,隔他一米多距离坐在沙发边上,算停战。 底下正在奏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一首很悠扬放松的曲子。 席烟心绪也平静了点,玩了会儿手机,眼一挑,偷偷观察薄望京在做什么。 他的头轻轻斜靠在沙发背上,右手长指搭着眉眼,薄唇放松地抿起,鼻息均匀,好似睡着了。 这个时候睡觉? 席烟挑了下眉,恶向胆边生。 不是不让她走么,那就别怪她吵。 她打开短视频软件,故意挑收藏夹里音效洗脑的作品,音量开到最大。 播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悄悄观察男人的表情。 果然,薄望京眉眼有一瞬间的微蹙,但很快就松弛下来,并没有如她所想那样炸毛。 席烟刷了一会儿,古典乐的意境全被破坏光了,两种不同风格的背景音叠在一起,吵得她脑子发胀。 她觉得无趣,退了出去。 她知道薄望京没睡着,讥诮道:“你真能忍。” 薄望京依旧闭着眼,面容平静无波,淡声道:“别挑战我的耐心。” - 音乐会结束后,整个大厅灯亮起,包厢门锁自动弹开了,席烟半分钟都不想多呆,这一小时四十分钟,每一秒她都如坐针毡。 她没坐电梯,一路快步下楼,走到出口,她是最早的,还没多少人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在长椅上无聊玩手机的梁慎川。 梁慎川可怜巴巴地撇了下嘴巴,抱怨道:“这破逼主办方,没票连休息室都不让呆,我又怕你找不着我,只敢在外面吹冷风。” 他摊开手,“你看,手指都冻紫了。” 下雨的缘故,比平时要更冷。 席烟不大好意思,又反问:“不是让你先回去吗,怎么还等着。” 梁慎川理所当然道:“来的时候你跟我来的,把你一个人扔这不是我的风格。况且我担心那个姓薄的欺负你,出什么事好歹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随后他又小声咕哝,“要不是安保防贼似的防我,我早就翻墙进去了。” 席烟笑了下,拍拍他肩膀,“你这个朋友没白交,够义气。” 梁慎川俯身观察她,认真问,“所以他欺负你了么?” 席烟摇摇头,“没,就是逼我陪他听了整场音乐会。” “神经。”梁慎川表情十分嫌弃。 席烟为了表示感谢和安慰梁慎川,请他吃小龙虾,恰好舒畅发消息给她晚上什么安排,就叫来家里一起吃了。 舒畅问他俩怎么突然单约出去玩,席烟没打算瞒她,把下午的事情说了。 舒畅笑得不行,说梁慎川的脑子真不是薄望京对手,把梁慎川气得撒了好多辣椒粉到她碗里。 舒畅鬼头鬼脑地压低声音:“其实吧,你们俩将计就计也不是不行。” 席烟好奇地看着她,一边脱下手套换新的,“什么意思?” 舒畅指着梁慎川兴奋道:“薄老板不是说他喜欢你么,干脆你俩就演一出好友变情侣,怕是能将他气个半死。” “而且你有对象了,总不可能撬墙角吧,不符合他身份。” 梁慎川扫了一眼席烟,正经对舒畅斥了声:“别闹!” 舒畅咯咯笑,笑而不语地瞥他,见人耳朵红了笑得更兴奋了,整个人往后仰,滚了滚。 席烟不知道她笑什么,古怪地瞧她,心里却思考起她的方案是否可行。 她拿湿纸巾擦了擦手指,面朝梁慎川坐,两眼亮晶晶,“川哥,我身边除了你也没其他靠谱的异性朋友了,你最近有想追的女生没?” 梁慎川一脸嫌弃,“叫什么哥,不就是想我陪你演戏么,本来就是我起的头,顶多算个剧情番外,别整的我吃多大亏似的。” 席烟也不愿耽误他找女朋友,开口道:“这样吧,我发个仅他可见的朋友圈,假装官宣一下,只要让他知道就行。” 梁慎川懒洋洋的瞥她,“你当他傻啊,官宣自然得人尽皆知。” 他手一摊,“手机拿来。” 舒畅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席烟忽然觉得梁慎川要干票大的,看了看手机,犹犹豫豫的拿起来。 梁慎川直接拿过去,对准她面容解锁,干脆利落地自拍一张,正打算发朋友圈。 舒畅推了一下他的手,将他拦了,说:“你是对浪漫过敏么?” “哪有人官宣是单人照,总要比个心合个影。” 舒畅指挥梁慎川和席烟坐在一起,席烟表情放松,但是梁慎川怎么都不得劲,老是动来动去。 席烟代入一下梁慎川角色,觉着牺牲还是挺大的,便说,“要不就露个手吧,比心的那种。” 梁慎川瞬间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他看到对面舒畅给他比了个唇形——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2节 怂货。 梁铱驊慎川:“……” 舒畅把他俩的手拍得很好看,席烟的皮肤白,细细柔柔的,戴钻的美甲衬得手指纤长娇贵,梁慎川也是从小宠着长大,指骨分明,没有一丝赘肉。 两人指缝中间漏了个空,没有贴实,舒畅用修图软件选了个很有恋爱氛围感的爱心,把缝遮掉,并打了两个字母:lsc(心) xy 舒畅很有经验的边修边说:“今天先别发,你等两周后。” “捅破窗户纸需要时间沉淀,这样看起来才真,到时候你俩再学个明星秀恩爱的法子,官宣卡点卡对方的生日,那就显得更用心了。” 席烟和梁慎川听得一愣一愣的。 席烟打趣道:“你能单身真是月老瞎了眼。” 舒畅:“……” 两周时间过得很快,期间薄望京约席烟吃过一次饭,席烟找理由给拒了,他没强迫,只说那下次。 要发朋友圈的时候三个人又聚在一起,舒畅比席烟还兴奋。 席烟算看明白了,她就是个喜欢看热闹的性子,只要不是闹得没法收场,这种修罗场她非常喜欢,比追剧还急切。 这朋友圈发出去,整个圈子怕是能引发海啸,没多久就会被传到家长耳朵里。 席烟还在思考值不值当。 梁慎川拿了她手机干脆利落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做什么,谈了还能分手,你都离过一次了,怕什么。” 只见他先在自己手机打下几个字,又删了,没按舒畅给的那版来,发完自己的又把席烟已经复制好的那条点了发送,把手机还了回去,走到厨房去喝水。 席烟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她和梁慎川的两条整整齐齐出现。 梁慎川配字道:兜兜转转,原来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朋友圈评论的人非常多,大多都是恭喜他们的,明着不敢说,各个私聊变着法儿打听。 席烟干脆将手机搁一旁,有点烦躁,该看的人没看到,不该看的人全看了个遍,他以前就没刷朋友圈的习惯,估计这次计划得落空。 三个人在客厅打牌打到半夜,舒畅熬不住拎包回家,梁慎川也一起走了,席烟早过了困劲,干脆开了电影看。 凌晨四点,她看完一部喜剧片,被片尾的彩蛋乐得合不拢嘴,眼泪都笑出来。 她习惯性拿起手机瞧,呼吸一窒,猛地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两分钟前。 薄望京给她朋友圈点了个赞。 第19章 冬日的余霞 这两天席烟手机不离手, 就担心薄望京会发奇怪的言论过来,没想到人家淡定极了,安安静静, 连请她吃饭的邀约都没了。 可能就像舒畅所说, 他那样高傲的人,自然是不屑于挖旁人墙角的,怕是看到朋友圈之后就断了心思。 席烟觉得那样最好。 年味越来越浓, 街上挂起了彩灯,小年一过,春节就快了。 梁慎川那帮大院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 平时全球各地散着,这些天约好似的都回来了,酒肉局特多。 自从梁慎川在朋友圈发了席烟之后,那些人起哄约了她好几次,梁慎川怕她尴尬都给挡了。 席烟咂摸了下时间,觉着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预备预备“和平分手”了, 不然对梁慎川的“清誉”不大好。 今天这场局席烟拒不了,因为是几个月前那对新婚夫妻组的, 他们有宝宝了, 说是朋友之间庆祝一下, 没请长辈,就在自家别墅和老朋友见见面。 席烟买了份宝宝的成长基金和金镯子当礼物,女方姓季, 叫季合美, 平时出门都带妆, 是明艳型大美女,估计怀孕之后怕化妆品不好, 今天是素颜。 席烟第一次看到她没化妆的样子,倒比带妆时显得少女,便夸:“以后宝宝的皮肤一定要像妈妈,又白又细腻。” 季合美咯咯笑,“我也觉着孩子爸爸太黑了。” 她老公李孟君先生将她搂过去咬了一下脸,“沙滩上给你挡太阳挡的,没问你要精神损失费呢,就嫌弃上了?” 见状大家都起哄。 季合美扭头看了眼在玩电视游戏的梁慎川,将人叫了过来,说:“几年前有一次你来伦敦,大晚上拖个行李箱,我和烟烟还有薄老板一起吃饭。” “当时我就觉得你小子眼神不对,嗯?果然被你追到了。” 席烟看了眼梁慎川,忙摆摆手,解释:“当时我俩可真没什么。” 梁慎川挠了下头,问席烟:“厨房有橙子,我给你切点儿?” 他这副样子就是躲了。 也是,这么多年朋友了,突然得演对恩爱情侣,是不容易。 席烟点了头,放他去避难。 季合美以前就爱听八卦,留学的时候哪个姐妹儿把明星睡了,谁又因为寂寞把女友撇一旁和合租室友搞一起,就没她吃不到的瓜。 这会子季合美拉着席烟八卦,怎么和梁慎川在一起的,谁表的1銥誮白,问得席烟差点招架不住。 期间她看到斜对面的麻将桌上,咬着糖的板寸男一直在看她,觉得不大自在,便问了季合美是谁。 季合美顺着她视线扫了眼,满不在乎道:“江昊东啊,大名鼎鼎东子哥,人称夜场小王子,婚前一水儿的网红前女友,就没他泡不到的妞,那叫一个色彩斑斓。” “婚后被媳妇儿管得服服帖帖,连烟都不抽了。” 她顿了顿,转头看席烟,“啊对,他和薄老板关系很铁,照理你应该见过呀。” 席烟冷不丁听到薄望京的名字,骨子里猫追老鼠的感觉一下涌上来,抖了抖鸡皮疙瘩,说:“应该是见过,但是他把头发剪了,一下没认出来。” 江昊东好似知道他们在聊他,吊儿郎当地挥了下手,邪里邪气地咬着棒棒糖,冲席烟拖长音喊:“嫂、子、好、久、不、见。” 季合美看不过眼他那副痞样子,翻了个白眼:“别瞎叫,烟烟现在可不是你嫂子。” 江昊东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将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冲席烟笑:“一会儿别走啊,他马上过来。” 席烟唇边笑意险些挂不住。 江昊东将牌桌上的筹码往旁一推,嬉皮笑脸地摆弄手机。 “哥们儿,他俩都亲嘴儿了你还不来?” 那边回得很快:“别逼我骂你。” 江昊东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能耻笑他的事,哪里肯放过,继续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老婆跟人跑了。” “演戏有什么好上心的。” 江昊东盯着这行字,眼睛都瞪直了,自他认识那人,他最佩服的就是他的自信,他的自信不是自大,是能将所有的不可能变成可能,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恐怖如斯。 他问:“你怎么知道是演的?” 那边顿了下,说:“她看不上。” 江昊东笑了,半认真半玩笑道:“不是哥们儿乌鸦嘴,感情这种事情吧,有时候和人能力外在,真不挂钩。” “梁慎川是处处比不上你,但像嫂子这种被你伤过的,指不定就喜欢梁大公子那种黏糊的舔狗劲儿,你别不信,我瞧他俩处挺好,保不齐是真的。” - 除了梁慎川,这波人都挺服薄望京的,一个两个都想他来,只不过今天席烟在,不大敢将三个人放在一个局里。 开饭前李孟君和季合美耳语了几句,季合美点点头,扫了眼席烟,思索几秒,轻声说:“烟烟,一会儿你和梁慎川就坐这里吧,我不喝酒,我们三个人坐。” 席烟体谅她怀宝宝,关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季合美摇摇头。 大部分人都入席了,厨房还有几盘硬菜没端上来,等着李孟君来。 席烟问季合美人去哪儿了,季合美含糊说接人去了。 李孟君是接人去了。 大老远听到他吵闹的声音,热情似火,一个人的嗓门喊出一群人的喧哗,说什么跟他去酒窖挑酒,要把珍藏多少年的酒拿出来,巴结得要死。 大家正好奇是谁。 人刚露脸,从容矜贵的气势瞬间将场子压得寂静无声,过了几秒才有人迎上去喊“京哥”。 原本坐好的人都站了起来,让他先挑座。 席烟这时才明白,原来江昊东没逗她。 太久没见,席烟刚听到的时候有点紧张,真见着了,又觉得和陌生人似的,反正薄望京也不是冲她来的。 李孟君把主位让出来给薄望京,薄望京淡淡地说了句:“不合适。” 江昊东极有眼力见儿的把席烟对面椅子一拉,说:“孟君你也真是,主位当然要给主人家,你这不是让我哥为难嘛。” “我觉着我哥适合坐这儿。” 前妻带着现男友和前夫面对面坐。 不大好吧…… 众人抬抬眼皮看了眼席烟,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席烟默不作声地低头玩手机,明面上什么都没露,心里把江昊东骂死了,狗东西,长得人模狗样的,憋着一肚子坏水,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孟君出来打破僵局,笑道:“要不京哥还是坐这边吧,那边要上菜,磕碰到了不太好。” 薄望京将大衣扣子解开,随手挂在江昊东刚才拉出来的椅子上,坐在席烟对面,神态自若道:“一样的。” 李孟君躲在他后头嘴巴咧得老大,对季合美做了个惊恐的表情,用唇语说—— 怎么回事。 季合美摆摆手让他别管。 席烟装看不见,对薄望京一句问好都没有。 梁慎川把刚才切好的橙子端上来,扫了一眼薄望京,照样没说话,给席烟拿了几瓣放碗里。 季合美调侃了句,“光给你家烟烟拿,我也是女孩子,怎么不分我一点。” 梁慎川嫌道:“让你家老公给你拿,又不是我媳妇儿。” 季合美扫了眼平静如水的薄望京,飞快地收回来,“哟哟哟,这还没结婚呢,就觉着人家是你媳妇儿了?”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3节 席烟碰了下季合美,让她别说了。 席烟偷瞄了眼男人,薄望京神色如常。 季合美捂嘴笑起来,做了个“我错了”的姿势。 梁慎川是一个很周全的人,以前席烟没和薄望京结婚的时候,他就很绅士,出去吃饭会给她擦餐馆的桌子,无论什么杂事都不用席烟亲力亲为。 后来她结婚,两人拉开距离。 现下他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用公筷给席烟布菜,果汁没了就加。 刚开始席烟不大习惯,顾忌着薄望京在,演戏得演周全,就随他去了。 席烟在用工具剥蟹,两只手都沾了汁,两眼盯着腰果放光,想先吃了蟹再吃,梁慎川用她筷子给她夹了颗,喂到嘴边。 他俩坐在角落没多少人看。 席烟表面在笑,眉间却蹙了蹙,压低声说:“干嘛?演上瘾了?” 梁慎川懒散地吐出几个字:“他在看,就问你吃不吃吧。” 席烟余光都不敢往那边瞥,立马倾身过去把腰果吃了。 她嚼得正欢,对面突然砸了个酒杯,巨大的声响,碎了一地玻璃渣子,吓得她差点呛了。 江昊东忙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啊各位,手滑了。” 席烟把腰果咽下,扫了眼,明明是薄望京那儿空了一个杯子,江昊东却是是他的,李孟君很快拿了一个放他俩中间,一时还真分不清是谁的酒杯摔地上了。 她视线一移,和薄望京的眼眸对个正着,他眼里有淡淡的戾气,隐而不动的咬着她,好似要将人的骨头拆了。 他气势太瘆人,席烟一时间被吓住,跟他对视好几秒,最后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酒过三巡,席上的公子哥们开始拼酒。 席烟去洗手间补妆,季合美这套别墅一楼有点像酒店,客厅和洗手间连接的走廊摆了许多植物,灯很温馨,只是没有客厅那么亮。 席烟从洗手间出来,正要回去,手腕被人抓个正着,一看是薄望京,又惊又恼地甩开他。 薄望京松开她的手,直接拿人挡在她面前,没让走,黑眸盯住她,“腰果好吃么?” 席烟点点头,无所畏惧:“当然。” 薄望京眯了下眼睛,语气冷沉,“以前也没见你为什么事牺牲这么多,演得累不累?” 席烟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事,心虚地转了转眼睛,心想哪里出了破绽,咽了咽唾沫,强行冷静下来。 她觉着薄望京也只是试探,并不知道她和梁慎川是不是真的,便一口咬定:“谁给你说演了,我和阿川现在就是在谈啊。” 薄望京眸子凝起幽幽的寒意,嗓音低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谈了还是没谈?” “想清楚了再答。” 第20章 冬日的余霞 谈了还是没谈, 两个答案。 代表两种可能性。 席烟本来也没打算给她死去的婚姻死灰复燃的机会,想也没想就说:“谈了。” 薄望京眼底结起一层冰,凑近她, 长指捏起她下巴观察她表情, “你看他什么眼神,看我什么眼神,你自己心里没数?” 他个子高, 这个姿势非常压制人的气势。 席烟不躲不闪看向他,嘲讽道:“那我现在看你什么眼神,你心里有数没数?” 薄望京浮在乌眸的寒气衬得整张英俊的脸如暴雨来袭, 冷沉极了。 他忽然放开她,眼底的薄冰一层层化开,清澈漂亮的瞳孔藏在阴影底下,流光婉转。 他笑了下,“你怎么看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席烟被这句话惊到, 后知后觉脊背发寒,这才真正的怕了。 如果说前面他还会和她商量着来, 那是他给她的余地。 现下, 他只想得到他想要的, 不会再考虑她的感受。 她抿了下唇,“薄望京,你也别逼我, 大不了咱俩鱼死网破,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薄望京冲她嘲讽地勾了下唇, “成啊,我们各退一步, 和他分手,就现在。” 席烟知道他从开始就没信,只是烦梁慎川这个名分,但现在真听他的话,以后就甩不开了,每一次他都能捏准她的命门,纠缠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她也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儿,便说:“我不分,就算没有梁慎川,还有王慎川李慎川……” “但回头草,我是不吃的。” “再说了,你不喜欢我不还是和我结婚了,我和梁慎川也……” 薄望京冰凉的拇指压在她的唇上,他像情人一样半张手托着她的下颌骨,长指从左到右缓慢地揩去她后面的话,眼睫低垂,俯视她,神色威压,淡淡道:“还想回去吃饭的话,没有也。” 席烟屏住呼吸,看着他指上沾上她的口红,从架子上拿起纸巾擦拭,扔进垃圾桶。 薄望京临走前说了句,“晚上早点回家休息。” 她倚在墙上缓了阵,过了十分钟才走回大厅。 - 席烟和梁慎川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梁家老一辈那里,他们连微信都不怎么用,却在席烟给朱小麦发年终红包的时候甩了一张照片过来。 正是梁慎川给她喂腰果的时候。 拍摄位置不是正前方,而是斜对面,不知道传了几手,像素都包浆了。 梁慎川奶奶冯霁洋的父母是文人,上小学的时候席烟考过他们写的散文,第一次见面她就和冯霁洋说这个事,说死活想不出为什么主角要在门口种一棵柳树。 正确答案是思念友人。 冯霁洋笑得不行,说,哪来思念友人,那是因为父亲写那篇散文的灵感来源就是她,她小时候在门前种过一棵柳树,只是觉着好玩而已。 席烟收到图片的下一秒,紧跟着就接到了冯霁洋的电话。 她乖巧道:“冯奶奶。” 冯霁洋声音很慈祥,“席丫头好久不见啊,是不是生活太忙了,把你冯奶奶给忘了?放假没?” 席烟忙说:“放假了,您身体好吗?平时怕打扰您休息,还想着过年的时候来拜访呢。” 冯霁洋笑道:“别过年了,今天就来吧。” 席烟踟蹰几秒,她当然知道冯霁洋为什么要见她,梁慎川的亲人,躲得过这次也躲不了下次,总不能什么都让他担了,毕竟他也是好心帮忙。 席烟得体回道:“好啊,刚好我这儿有几瓶国外带回来的橄榄油,食用很健康,我给您带。” 冯霁洋高兴得直应。 梁家老宅在郊区,管家将她带进去,中式园林的风格,一路假山回廊,远远听见说话声,好像不止冯霁洋一个。 席烟走进去,第一声喊了“冯奶奶”,后来发现郑晚秋也在,一下倒吸一口气,愣住。 郑晚秋笑着乜她,调侃:“怎么?有了这个奶奶,另外的奶奶就不叫了?” 她以前都是跟着薄望京直接喊的,没带过姓,现如今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看了眼带得不多的橄榄油,心想这些老一辈的,各个都是人精,冯霁洋怕是故意没告诉她,亲疏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冯霁洋将她拉进来,冷哼了声:“就说不该留你吃饭,看把孩子吓的。” 郑晚秋挑了下眉,“你别说,我还真瞧不上这口饭,要不是你儿媳妇热情,我也不想对着你这张老脸受气。” 冯霁洋和郑晚秋年纪相仿,家室才华也都拔尖,在她们年轻的时候常常放在一起比较,一来二去,纵然没人说,他们也什么都要比一比。 郑晚秋坐到席烟旁边,疼惜地将她头发撇到耳后,说:“你怎么比中秋那会儿瘦,别学外头年轻女孩儿减肥,再瘦就都是骨头了。” 席烟笑道:“我就是忙工作,有时候来不及吃饭,后来就忘了吃没吃。” 郑晚秋严肃道:“那不行,我让望京给你找个厨师,到时到点给你送工作的地方。” 冯霁洋忙打岔,“这位郑女士,注意点分寸,我们席丫头现在是小川女朋友,要送饭也是小川送。” 郑晚秋斜了她一眼,“我喜欢我们烟烟,让孙子帮个忙而已,就不能是我老太婆的心意?” 冯霁洋冷哼了声:“不行。” 郑晚秋看了她半晌,不知怎么忽然来了气,拿起桌上的包往外走,席烟劝了几句都没劝住。 梁母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无奈道:“妈,您就不能少怄她,俩人都一把年纪了,怎么都跟小孩似的,平时都温文儒雅,一见面性子都变了。” 席烟叫了声阿姨,梁母冲她点点头,让她吃水果,却没有多说其他的。 态度似变了些。 冯霁洋想温水,保姆都在厨房忙晚饭,席烟起身去茶室帮忙拿热水瓶,出来的时候被梁母拦下。 梁母温声问:“小席,你真的和阿川在一起了?” 席烟不想瞒她,摇摇头,“阿姨,里面事情有些复杂,也有许多误会,我俩没在谈,过段时间大家就都会忘了的。” 梁母松了一口气,认真说:“不是阿姨嫌弃你,只是……你看,我们也不想和薄家闹得太难堪,我希望阿川找一个社会关系没那么复杂的女孩子。” 她拍拍胸脯,似有余惊,“我这几天担心得睡不着。” “你和阿川认识这么多年,但凡人薄大公子一个没想好,以为你们以前就有点什么,两家人还怎么见面?” “别人不知道怎么看薄望京,但我知道,他心思深,阿川哪是他对手。” “所以阿姨求你,不要害了阿川,行不行?” 字字句句都是作为母亲的恳切。 梁家不是护不住梁慎川,只不过作为母亲来说,总想将所有伤害提前帮孩子挡了。 席烟点点头,笑了下,说:“我明白的,阿姨。” 梁母摸了下她的头,“一会儿阿姨亲自下厨给你做大虾吃。” - 郑晚秋在梁家受了气,就打电话把薄望京叫回来陪吃饭。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4节 饭桌上说了小半顿冯霁洋的坏话,薄望京没怎么吭声,只是听而已。 郑晚秋说够了,话锋一转,看到他斯文沉稳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怎么把烟烟气离婚了,多好的孩子啊,孝顺,漂亮,心还善。” “最重要的是,她先前满心满眼都是你,不图你财,不图你能力,只图你这个人。” 薄望京面色沉静,“你见着她了?” 郑晚秋叹了口气,“见着了,还叫亲切地喊人家冯奶奶,一脸宝贝心肝样。”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瞧着冯霁洋并不在意她是不是二婚,估摸着挺满意这个孙媳妇,梁冉好像不太喜欢烟烟,啧,格局还是小了。但有老太太撑腰,两人真要结婚也没什么。” 薄望京眉间蹙了下,放下筷子,淡声道:“席烟不喜欢梁慎川。” 郑晚秋瞥了他一眼,好笑地从鼻尖喷出一声,“虽然双方心思都很重要,但婚姻这事儿,男女本就不平衡。只要男方肯往前走九十九步,女方有一步的心思就能成,最稳定的婚姻,就是小梁那种状态。” 她拿话戳他,“你们不就活生生例子?” “烟烟往前走了九十九步有什么用,你肯走那一步么?这是性别造成的思维差异。” 郑晚秋叹了口气,随后敞亮道:“行了,你也往前看吧,世界上没后悔药,错过了就是没缘分,我今天有几句话没说好,都让烟烟为难了,现在都觉着后悔,你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郑晚秋早早上楼休息,薄望京在外头抽了会儿烟。 饭桌上郑晚秋那几句话在他脑子里留了影儿,挥也挥不走,他又想起几个月前梁慎川不自量力来办公室那次说的话。 总之让人十分烦躁。 他拿了车钥匙径直驾车离开,刚好在席烟小区楼底下,看到梁慎川拎水果和她一起回来。 - 席烟叹了口气,对梁慎川说:“你妈妈真的没有和我说什么,冯奶奶也很热情,怎么说多少遍你都不信呢?” 梁慎川撇撇嘴,“我能不了解我妈?来我家怎么不告诉我?” 席烟无奈道:“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啊,哥。” 梁慎川挠挠头,“睡着了。” 水果放在桌上,席烟见梁慎川没走的意思,也随他去,其实她心情也不太好。 任何人听到梁冉那番话心里都会有波澜。 席烟找了部电影看,给梁慎川拿了罐饮料,也不赶他走,就是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梁慎川起身把客厅的灯都关了,闷声道:“你这看得清吗?这么亮。” 席烟懒得理他,自顾自看电影,“差不多得了,你就是在这里呆到天荒地老,答案都是一样的,就是你妈妈很爱你,这餐饭只是老一辈的好奇而已。” 梁慎川两手横捧着手机,在玩游戏。 玩了两局,他问席烟有没有充电线。 席烟问都没问是苹果还是安卓,直接说没有。 梁慎川知道自己惹着她了,扒拉了下头发,起身打算走。 席烟很体贴地把灯打开。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楼下有人一直盯着暗掉的那盏灯,思绪有如沉入阴郁的夜晚,他一边看着黯淡的楼层,指尖拨开挡住表盘的衬衫袖,有节奏地叩击,一下接着一下,在分秒流逝中,与心脏的跳动重合,逐渐失去耐心与风度。 不断搅动的思绪让他觉着有些渴。 他去自动贩卖机买了几罐啤酒,视线紧盯着那栋楼。 直到灯亮起的那刻—— 他苍白泛青的指尖才紧绷地停在半空,跟着微颤。 41′35″ 席烟将梁慎川送走,刚坐回沙发上继续看电影,又听到敲门声。 她下意识回头环顾了一圈,梁慎川本身没带多少东西来,应该没有落下的。 她光脚去开门,边说:“丢了什么东西么?” 没想到,她一开门,就被男人冷冽的气势镇住,呆了一下,问:“薄望京?你怎么来了?” 他乌眸牢牢地锁定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吃人。 席烟退了两步,就这两步,好似激怒了他,他忽然把她横抱起来,阴沉着脸,抬腿砰地一声将门关了, 席烟立刻挣扎起来,闻到他身上和冷檀香混在一起的酒味,觉着大事不妙,叫道:“有话好好说!” 薄望京把她扔到沙发上,踢开鞋子单手将她压得一动不动。 席烟感觉到他高挺的鼻梁在她脖颈上下刮磨,冰冷又酥麻,他的手直接解她的扣子,即将失守。 她急得眼泪冒出来,抬手甩了他一掌,打偏了,只打到耳朵下面,薄望京却不知道疼似的,眼睛眯也没眯一下,冷情又强势地盯着她,眼尾泛着妖冶的红,像打上一层胭脂,嗓音低哑,“灯黑掉的41分35秒里。” “他碰没碰你。” “你自己说。” 第21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手背盖住眼睛, 指尖一直在抖,她很害怕。 她不是怕薄望京停下来前对她做的事,而是怕他展露无疑的阴暗面。 他今天晚上的举动, 就是撕开了克制矜贵的外表, 将赤.裸强势的控制欲展现在她面前,没有人可以对他说不,为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会不顾一切采取最极端,或者说直击弱点的方式。 如果他目的是和她上床。 他停不下来。 他只想知道。 有还是没有。 亲自检查也好,逼问也罢。 就像对服刑人员的拷问, 在审讯正式开始之前,用千奇百怪的酷刑,消磨罪犯的意志。 席烟知道,他成功了,她不敢骗他,因为她承担不起骗他的代价。 她哑着嗓说:“我在看电影。” “他怕我看不清屏幕, 就关了灯。” 薄望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身上的沉郁缓缓散去, 将她的手拿开, 长指擦掉她的眼泪, 嗓音淡漠,“别哭了,嗯?你要一直这么乖, 我逼你做什么?” 席烟头发很黑, 此时都散着, 她不爱染烫头发,摸上去又凉又滑, 像绸缎一样令人爱不释手。此刻,名贵的绸缎刚被猛兽撕闹过,几缕青丝黏在额前腮边,衬得白皙的皮肤破碎不知风情。 薄望京眼眸暗了暗,拎起沙发上她用来看电影用的毯子,盖在她脸上,坐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双腿敞开,衬衫凌乱得不成样子,性感又禁欲。 他点了支烟,刚吐没一口,席烟就咳了一声,她本就哭得鼻子不通畅,再闻到烟味,不大舒服。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拧眉摁了,燥意无法舒缓,将打火机扔在桌子上,起身去窗边吹风。 他不在,席烟好多了。 她躲在毯子里,不满地娇声喊:“里面开着地暖呢,冷死了,把窗关了。” 薄望京果真把窗关了,见她恢复得差不多,走过来,“年初一我来接你。” 她闷声问:“做什么?” 薄望京站在沙发边,垂眸睨着毯子下那一坨,“忘了?” 席烟没忘,郑晚秋有大年初一上山礼佛的习惯,给供在庙里的金佛上香洒扫。 有一年他们在国外没顾上,去年他奶奶又病了,算来也有两年没陪她去了。 只不过以前她去,作为薄望京太太是应该的。 席烟顿了顿,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不想爬山。” 没想到薄望京说:“可以。” 席烟刷地把毯子掀开,目光正巧撞进他乌眸里,刚才惊吓的后遗症没好,下意识一躲,随后定了定神。 若放在以前,她指不定叭叭儿的开始怼他,今晚不大敢,委婉道:“薄望京,我嫁给你以后,也算尽职尽责,你忙的时候时不时帮你去探望奶奶,这么长的年假,大年初二勉强回个娘家。” “你们家大宗小宗一堆,熟不熟的都来老宅拜年,根本见不完,过年那几天,你忙公司的,我天天得穿成跟傀儡娃娃似的摆那儿等人问好。” “精神得提着,水也不敢多喝,一去洗手间就跟我凭空消失了一样,满屋子找。” “我今年就想安安静静过个年,拜托薄大少爷,饶我一马,成不成?” 房间有一瞬的安静。 薄望京忽然弯下腰轻轻抬起她下巴,冷静地审视她的表情,她的瞳眸清澈黑亮,不像作假,便将她放开,淡声说:“好,这条我答应你。” 他低眸把玩起打火机,神态恣意,“姓梁的那边怎么说?” 席烟在他侧后方肆无忌惮地瞪他,忍不住讽道:“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有的是办法让梁阿姨逼迫阿川分手,何必来问我。” 薄望京抬头瞧她,思索了一阵,俊脸浮上浅淡笑意,自信又笃定:“你以为梁慎川对你能清白多少?” “你信不信现在你点个头,他立马能假戏真做?” “别傻到被人下了套还给人数钱。” 他三番五次诬蔑,席烟受不了,顿了顿说:“他要真对我有意思,高中的时候都不会帮我偷你的mp3,傻啊,帮喜欢的人追别人。” “所以我说他是个蠢货,”薄望京掀起眼皮,“或许你现在可以给他发一条消息。” 席烟坚信自己的直觉,她不是没见过梁慎川撩妹,ktv里漂亮妹妹坐他旁边和他调情,他梁大少爷熟练得活像个海王,有推有拉,怎么会玩起纯爱战神的东西。 但人性经不起试探,她不想这份友谊沾上有的没的。 席烟摇摇头:“我不发,就这样吧薄望京,我会和他说清楚不再演,其他的别逼我。” 薄望京却没理会她的话,乌眸从容地看着她,薄唇张合,继续说:“那你一定不知道,他误将一张你的照片拷进了我的mp3里,照片中,他差点亲到了你的头发——” 话音骤然停在此处,席烟心弦崩起。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微风,推波助澜般拧开泄洪的阀口,轰的一声,冷血地看着饕餮巨浪摧毁一切矫饰完好的村镇,那是梁慎川守护了十年的童话美梦,从此时开始,将轰然倒塌夷为平地,露出最原始狼狈的表象,再无修复的可能。 同样狼狈的还有席烟,她气恼地看着他:“你乱讲什么,或许是我和他在打闹,别人误拍的,少挑拨离间。”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5节 薄望京十分淡然,“我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不然你猜,那张照片,是不是他误放进去的?” 席烟觉得自己要疯了,薄望京总能精准的刺中问题所在,他不下定论,而是让她去思考,思考的时间越长,摇摆的种子就越深。 当人去解读一个问题时,问题本身就失去了它原来的面貌。 他太可怕了。 席烟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换了个思路,看了眼钟表,眼神躲闪,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今天太晚了,我们慢慢来,好么?” 薄望京跟着看了眼,难得好脾气配合,点了下头:“我是不着急。” “但你,”他顿了下,神色淡淡,“也别让我等太久。” 席烟脊背发寒,不敢瞧他,抱着双膝玩起手机,胡乱应了声。 - 第二天梁慎川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有表情包和道歉的,席烟都不大想回,薄望京的话到底起了作用,她现在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正视他。 友情中,如果知道对方的情谊,还肆无忌惮的享受那人的好,那就是对他的不公平。 她没有去寻找答案,只说:“这招对他不管用,你不用陪我演了。” 梁慎川那边输入了好几次,过了五分钟,才回过来一句:“行,有事再喊我,哥们儿永远是你靠山。” 席烟突然有点想哭。 如果事实真如薄望京所说。 那当年她喜欢梁慎川有多好。 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可是她从始至终只喜欢薄望京。 简直造孽。 过年的热闹暂时让席烟忘掉这些糟心事,父母从外地赶回来,和外婆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了个年。 席烟以前从来不会包饺子,觉着麻烦,也不舍得弄脏自己的手,看到母亲和外婆坐在那里边包边聊就凑了过去,借包饺子的缘由,想和母亲多呆一阵。 她们在一起生活吵架很多,但她又十分珍惜和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 总之很矛盾。 除夕一家人边看春晚边守夜,春晚不好看,但城市里年味儿一年比一年少,只有开着春晚,才有小时候过年的味道。 零点的时候消息很多。 席烟挑了几个看起来不是群发的回了新年快乐,手指停在薄望京发来的对话框几秒,很简短的新春快乐,当没看见一样滑了过去。 要是微信能看已读未读的话就好了。 席烟有些阴暗地想。 这样他就知道,她不是不想回,而是没看到。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忽然又发来:“不回的话,明天我来拜年。” 席烟嚎了一声,趴在床上,将手机扔出好远,又双手双脚爬过去,捡起来,回:“我以为你群发呢,我不回群发消息的。” 薄望京直接打电话过来,席烟捧着手机好久都不肯接。 那边打字过来:“嗯,这次什么理由?洗澡还是睡着了?” 席烟看着那行字心里也来点气,你说回就得回,你说接就得接?既然理由都给我找好了,那我就睡给你瞧,十分干脆的将手机一关,玩起了平板。 平板和手机不是一个苹果id,所以并不会接到手机的电话。 她在ins上看到秦孟桓太太发了两张商务舱到葡萄牙的机票,问有没有人愿意接手。 席烟留言问她怎么自己不去。 秦孟桓太太马上私聊了她。 “没有啦,我们也要去,本来我们是double date,但是那对couple临时有事,我们觉得扔掉蛮可惜的,就想转出去,你要不要?送给你。” 秦孟桓太太是美籍华人,叫黎云,父母台湾人,所以说话有点台湾腔,是个肤白貌美的富婆。 席烟很久没出去旅行了,是有点心动,问她:“几号的?” “年初三,闷在国内很没劲诶,走访亲戚都无聊死了。” 席烟几乎能想象到她说这话的语气,问了问舒畅有没有时间,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都是会享受人生的主。 他们是下午的飞机,舒畅开车到席烟家里一起去机场,秦孟桓和黎云到早了,黎云在vip室很开朗地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不肯收酒店和机票钱,席烟给黎云从法国调了只爱马仕经典款的包,落地就能送到,当做谢礼抵了。 黎云看着她们调侃道:“虽然烟烟带美女也很好,但是旅行还是和大帅哥一起,才能感受到荷尔蒙与荷尔蒙的碰撞,真的超……棒,不过你们去那边艳遇也一样,欧洲的帅哥不要太会接吻。” 秦孟桓好似习惯了,胡噜了一下她脑袋,“宝宝你这样我会吃醋。” 起飞前空姐在经济舱整理行李柜,还有点时间。 席烟收到母亲的微信,说是薄望京来拜年,碰巧她不在。 他们只知道她要出去玩,并不知道她去哪儿。 所以,薄望京消息发来问她落哪里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加拿大。 第22章 料峭又窈窕 舒畅向空姐要了耳塞, 挨个递过去,不小心看到席烟屏幕上的对话框,笑了下, 说:“你骗他去加拿大心里就爽快了?” “不怕他来找你?” 席烟将耳塞外面的塑料盒拆开, 咕哝道:“我就是不想和他说实话,他问一句,我就什么都得答?憋屈。” “再说了, 我就不能临时改主意飞葡萄牙么,他也没告诉我要来,飞错地方可不关我的事。” “我觉得吧, 你别玩过火了,薄老板可不是普通人。”舒畅好心劝了句。 事到如今,谁都看得明白,那位不肯放手的话,席烟是跑不了的。 席烟把眼罩拿出来,一切准备妥当 , 抬头拍了拍舒畅的手臂,坦荡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先好好玩几天, 其他的事情再说。” 舒畅没再继续说。 国内年味还很重, 周岳就地加了个班,因为薄望京让他查加拿大的机票。 去温哥华的只有晚上有票,每天一班, 去多伦多的倒是早一些, 但每周一三五才有班次, 刚好今天没有,其余的都要中转好几次, 总行程大于44小时了。 周岳知道薄望京有私人飞机,只是不怎么用,像碰上今天这种情况是很合适的,时间比较宝贵,只要沟通一下把航线买了就好。 周岳向薄望京汇报了大概情况,也试探性提了建议。 薄望京看完对面整理好的表格就知道席烟在撒谎。 一是时间对不上,二是她不喜欢转机。 不管多好玩的地方,只要中途需要转乘,她就不肯去。 那架私人飞机就是这么来的。 两样排除,根本没有符合她要求的机票。 他指尖慢悠悠且有节奏地扣着桌面,面色微沉。 很好。 又骗他。 但薄望京不大急,给周岳下达命令说:“席烟今天在北港起飞,我要知道她目的地在哪。” 周岳盯着自家老板这行字,倒吸一口气,不禁开始为烟姐祈祷,希望她做事没有太离谱。 周岳的亲哥哥周满,头发极短,太阳穴到嘴巴边有个刀疤,捧了把瓜子穿着早破了洞的大衣过来看周岳的电脑,“咋放假还要工作呢?你们老板真不地道。” 周岳推了推眼镜,盯着电脑屏,“能在我们老板手底下工作是荣耀,说明你相当有能力。当年我和上万人抢这个岗位,拼得头破血流才得到。” 周满吐掉瓜子皮,瞪大眼睛:“这工作这么香呢?那能不能帮我也介绍进去?我快混不下去了,哪儿都不要我,可我都改好了,不会再打架犯事。” 当年他失手把人打残,在牢里日日反悔,表现良好提前放出来,可是每个公司一查档案,就不要他。 周岳顿了下,说:“哥你别急,大不了我养你和嫂子。” “那咋行。”周满不乐意,“这些年我在牢里头,都是你帮衬家里,前些年你嫂子她妈生病,也都是你掏的钱。” 周岳拍拍他的肩,“哥,我现在很能赚,而且你知道吗,我们老板不差钱,只要事情做得好,手里漏出几个红包都是普通人小半年工资呢。” “当时嫂子急需钱,也是他借的我,后来也没让我还,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个好人。” “只不过心硬,不讲情分,倘若我有事没做好,他一定毫不犹豫将我开了。” “等我攒好钱在北港买房,我将我们一家子人都接过去,好好过日子。” 周满心里一暖,瓜子也不嗑了,拿了条矮凳坐在周岳旁边,“你要是渴了饿了跟哥说,哥给你打下手,现在陪你工作,人家热闹人家的,我弟过年也得有人气。” 他看着电脑屏,指着两个字问,“席烟,这是谁?你老板吗?” 周岳摇摇头,“我老板以前的夫人,他俩的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 他挑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讲给周满当八卦听,一下午过去,兄弟俩亲得像站在了一条船上。 - 席烟特地让空姐别来送餐,眼罩和耳塞一带,一觉睡到里斯本。 飞了十三个小时,和国内七小时的时差,落地刚好是当地凌晨。 秦孟桓提前找了地陪,从机场到酒店什么都不用他们担心。 席烟最痛苦的就是倒时差,她现在正清醒,但要是晚上不睡,明天白天玩的时候就没精神了。 她打开手机一看,回了几条拜年问好的消息,特地找到薄望京的对话框,还以为他会发点什么,结果最后一句还是她的“加拿大”。 地陪给他们带到当地很有名的特色餐馆,看起来这里的夜生活现在才开始,古旧的街道和修道院,刚下过雨湿漉漉的小巷,让她想到萨拉马戈的《修道院记事》,那些荒诞而有节制的躯体。 总之很适合做一场抛去自我的旅行。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6节 他们吃了cataplana de marisco,一道由白鱼,贝类,红辣椒等放在蛤形铜锅里做成的炖菜,很适合中国胃,但席烟不大爱吃。 舒畅见她吃得少,问要不要上麦当劳买点汉堡之类,席烟摇摇头。 抵达不到三小时,她就开始想念中餐了。 细细回想,她不是没在国外生活过。 甚至还是富有黑暗料理之称的英国,但当时她没有任何不适。 可能是薄望京口味比她还刁蛮,早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 第二天上午,几个人顶着黑眼圈出发,连活力十足的黎云都觉得疲乏,说是酒店的床实在太软,睡得腰背酸痛。 趁天气不错,想早点去海边晒太阳。 里斯本景点都凑在一起。 热罗尼姆修道院面前有许多来来往往顶着电线的电车,如果将色彩调成黑白,好像上世纪的时光一比一复刻。 欧洲教堂都长差不多,席烟没什么兴趣,跑去隔壁买蛋挞,那是一家百年老店,全世界没有比它还正宗的葡式蛋挞了。 她坐在修道院对面的长椅上边吃边拍照。 手机进了一条微信。 她随手点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差点将它丢开。 薄望京:“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里斯本。” 席烟一个身子麻了半边,好似生活被偷窥,去哪儿都躲不开他。 她故意强调:“我在加拿大。” 薄望京很简单地回了三个字:“飞过来。” 席烟思索了一下,现在这个谎其实能补救,只要她明后天和他在机场见面,假装刚从加拿大飞过来就行,可是如果这样,接下去她就又失去自由了。 她试探道:“怎么突然想起去里斯本了?” 薄望京回道:“或者我来加拿大找你也行。” 席烟觉得这句话很诡异,好像是给她选择的机会,但她摸不准薄望京的想法,故意讨好道:“不了不了,下次,下次我们单独出来。” 薄望京那边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最后一遍问你,你现在在哪,我能不能来。” 席烟读了好几遍他的话,觉得薄望京应该是想去加拿大的酒店找她。 那怎么可能,就算她现在飞过去补救,慌里慌张的也绝对露馅,便说:“我们在温哥华,但可能,明天就会离开,你过来太麻烦了,以后出去玩再叫你。” 薄望京忽然点开了位置共享,输了两个字—— 进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烟内心尖叫,这怎么弄。 没等她想出对策,薄望京已经再次发了条消息过来。 “进不了是么?” “我给过你机会了,席烟。” 他每输入一句话,席烟的心脏就往下坠一分。 看来他知道了。 薄望京前面所有铺垫都是给她坦白和补救的机会。 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薄望京讨厌欺骗。 她完全能想象出来,他前面看到她消息的时候,表情一定讥诮又冷情,沉默地将她放在锅里熬煮,等到死刑判下,犹如玩弄命运的神祗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说:“看吧,果然如此。” 席烟心里有几分被戳穿谎言的羞耻,又猜不着他想干什么,恼道:“薄望京你有话直说会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里斯本耍我好玩?” “是是是,我就是不想见到你,行了吧!” 发泄完之后,她又卑微地捧着手机,哭丧着脸,一条一条撤回。 结果薄望京给她回了个——“1”。 回应她撤回前的最后一句话。 席烟:…… 一个小时后,舒畅一行人从热罗尼姆修道院参观出来。 黎云好似很兴奋,一直在说里面的彩色玻璃,还乐颠颠拉着秦孟桓在马车旁边拍照。 舒畅听完席烟口述的事情经过,无奈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说你,好好的惹薄老板干啥,走到今天的地步,一半是你自找的。” “他也是,外头漂亮的,高学历高素质的,甚至圈子里没结婚的,条件适配的千金名媛一抓一大把,只要他开个金口想找女人,怕是一窝一窝的涌上来倒贴他。” “可是他呢,好像铁了心的要和你在一起。”舒畅顿了几秒,试探道:“要不你们再试试?” 席烟思索了一阵,说:“我也想过他为什么不肯放手,无非就是觉着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发现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不乐意了。” 席烟双眼放空地看着远处,回忆近期发生的事情,说:“他不是真爱我,真爱我会尊重我。” “如果哪一天,我又一股脑栽进去,他抽身离开了,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第二次。” “我不适合爱他这样冷情冷性的人。” “我现在不喜欢他,也不想喜欢他。” 舒畅听明白了,说:“你啊,就是被他伤怕了。也好,那就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好奇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等时机成熟,我给你留意留意。” 席烟还真认真思考了几分钟,高的帅的都是表面的,要是她的要求这么简单,早就在薄望京面前低头了。 她想不出来,只笑说:“其实喜欢薄望京之前,初中的时候,我还好感过一个男孩子,现在回想应该不算真正的喜欢,就是挺好笑的。” “嗯?”舒畅扭头看着她。 席烟斟酌了下字句,说:“我刚开始都没怎么和那个男孩子说话,但是有一天,他给我写了小纸条,说他喜欢我。” “结果我就喜欢上他了。” “你说奇不奇怪。” “不过这种好感没持续很久,我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说说笑笑,不暧昧,只是说笑,我就逼自己不喜欢他了。” 舒畅一脸古怪:“原来你是这样的?” 席烟摇摇头,将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是吧,是挺奇怪的。所以我也说不出我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 热罗尼姆修道院往前走走就是贝伦塔、航海纪念碑、圣若热城堡和阿尔法玛老城区。 如果没有私家车的话,得走断腿。 黎云拍了好多照片,不光拍自己,还拍席烟和舒畅,她对这项活动乐此不疲,许多原图直出到ins上,没一会儿就好多点赞。 黎云看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凑过来给席烟瞧。 “宝汁,你的腿怎么能这么细,又细又直,还有你的脸真的好小,我觉得自己的脸够小了,在你旁边显得好圆啊。” 席烟和她不带脑子地商业互吹,“可是你今天的御姐风穿搭我很爱啊,很辣很抢眼。” 黎云瞥了眼秦孟桓,轻声说:“趁自己年轻漂亮的时候就该找个男人,钓住他,花他的钱,生个小孩,然后自由自在地去旅行去生活,我其实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和薄公子离婚。” 她是真的不解,小白兔一样的眼睛涌动着好奇的光芒。 席烟玩笑道:“那让给你?” 黎云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他瞧不上我,而且,普通女孩子钓不住他,得他心甘情愿。” “所以说……他真的很极品。” 里斯本的最后一站在罗卡角,欧亚大陆的最西端,有句很浪漫的话来形容这里,叫“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这里原本应该是最容易平息内心烦乱的地方。 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正好是晴天,远远闻到海水咸涩清爽的味道。 席烟手机忽然进了好几张图片,是一份很完整的北港法院传票。 内容就席宜民对薄氏集团债务拖欠问题,进行条文说明。 席烟吓得从休息椅上站起来,打字给母亲:怎么回事? 那边回得很快,“赶紧回来。” 席烟直接给薄望京打了一个跨国电话,但是对方不接,接着她又给他微信语音打了一个,结果他给挂了。 她又打了一次,他还是挂了。 席烟无法,只好找到周岳的电话,打过去,通了。 席烟心里窝着火,又很害怕,此时此刻是害怕更多一点,她想知道事情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她需要做什么薄望京才肯撤诉。 再不济,只要他点个头愿意见她,她马上飞回去和他道歉。 席烟直切主题,问周岳,“薄望京在公司吗?” 周岳支支吾吾地答她:“薄总说,他知道你为什么找他,但是他暂时没有和你沟通的意愿。” 第23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马不停蹄买了最近一班航班回国, 连行李箱都没时间回酒店拿。 她单拎了包和证件,连轴转了十多个小时没闭眼,风一样闯进父母在北港的长居别墅。 居然有四五个穿正装的工作人员戴白手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并对柜子里的藏品和墙上的装饰油画进行拍照。 席烟心里隐隐有答案, 脸色僵硬地问坐在沙发的李云心,“这是在做什么?” “这还不明白?下周还不上,我们家所有固定资产都会被冻结抵押。”李云心摁了摁眉心, 脸色微冷,“那天薄望京来家里拜年,还带了年礼,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神情揣度,瞪着席烟,“是不是你惹着他了?”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7节 席烟烦躁得不行,左右四顾,没见老太太的身影,问:“外婆呢?” 李云心见她左顾而言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差, 指着她低声骂道:“你还有脸问外婆?她吓得进医院了!我刚从那边回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孽障!” 席烟被骂得一怔, 一路上想的安抚的话语全堵在喉咙里。 李云心冷声道:“要是外婆出点什么事, 看你对得起谁。” 看你对得起谁。 这几个字像大山一样从天而降, 压在席烟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她的错吗? 好像是她的错。 可是她真的错了吗? 她不知道。 李云心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通, 她干脆将手机一扔, 气闷道:“一到出事, 一个两个都靠不住,女儿惹祸, 丈夫逃避……” 席烟忍着委屈,打起精神问:“爸爸是不是去筹钱了?” 李云心嗤了声,“鬼知道,前天起人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距离法院截止的日期还有五天,五天是最后期限,这里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把全部的钱凑齐,二是薄望京撤诉。 期间席烟给薄望京打了好几个电话,甚至去薄氏集团停车库等过他,但是他就像失踪了一样,完全联系不上。 席烟甚至去找过周岳,周岳一脸战战兢兢,只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期限越来越近,席烟心里也越来越焦急,晚上睡不着,白天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蹿,她挨个给圈子里好友打电话,问能不能借一些救急。 他们明面上不说,心里都明白,是薄家故意为难他们,不然怎么会闹这么难堪,都是一口否决,生怕得罪薄望京,也落得这个下场。 席烟那套房子,恰好有人来问价,席烟给打了九折卖出去,唯一要求是一次性付清。 对方也是个爽快人,第二天就把钱分批次打了过来。 席烟二话不说,把钱转给了席宜民,并给他留言:“爸爸别急,一家人都在想办法。” 虽然这边凑了百分之二十,但距离要交付的还差得远。 事情进展得慢,好在有往前推进的迹象,然而就在此时,席烟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云心语速很急,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烟烟,你的那笔钱,没打给你爸吧?” 席烟有不好的预感,忙应,“我怕爸爸压力太大,想缓解一下他的心情,这两天分批转给他了。” 李云心焦急道:“快问问银行,能不能撤回。” “钱转过去怎么能撤回?”席烟蹙眉问,“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爸爸去赌了!”李云心哭了起来,边大声指责,“他真傻啊!!怎么能去赌呢!!我早上起来一查,钱没了!!!” “问了很久,他才肯告诉我,他居然觉得赌是现阶段最容易翻盘的机会,他没脑子,他怎么能这样呢,我居然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现在还在当缩头乌龟。” “烟烟怎么办啊,完了,我们真的完了。” 席烟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爸爸,温和又宠爱她的爸爸,他在商业上以胆大有野心著称,但她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居然也会拿全家去赌。 赌成了,自然成了。 可是赌输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太阳穴的经嘭嘭直跳,她脑子里冒出千万种想法,旁门左道光陆流离,最后只剩下一个。 这件事该了结了。 不然他们家这艘破破旧旧的小船,不知会驶向何方。 席烟对话筒那边低声说:“妈妈,明天这件事就会解决,相信我,请相信我。” - 席烟走到街头,拦了一辆计程车,因为她没力气在手机上输入那个地址。 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机械式吐出那几个字。 司机多看了她几眼,咕哝:“那边住的非富即贵,您这是去朋友家?” 席烟没说话,侧头看向窗外,路上灯火升起,玻璃上印出她苍白的脸,好像没有血色的纸,她拿起口红,对着玻璃静静的涂上一层颜色。 白纸变得热烈,她的五官很适合化浓妆,娇艳明媚,但她只画了个口红就停了,坐在椅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呆。 离开半年,花园的灌木丛打理的很好,一如既往的翠绿,路灯还是那么孤寂,点着一烛白光,遥遥与月相映成趣。 这氛围极易让人联想到这栋豪宅的主人。 矜贵,从容,是旁人眼里不可攀附的皎皎月色,清冷贵重。 他更是沉夜,聪慧,冷静,是允许所有阴暗发生的收光者。 席烟每一步都走得很漫长,这个华丽的庄园,此刻就像一个笼子,她所折去的是她的自由和自尊。 陈姨看到她很意外也很开心,笑着迎她走进去,“先生在家呢,我帮您去叫,还是您自己上去?” 席烟扫了一眼楼上,心口嘭嘭直跳,“我在客厅等他。” 过了几分钟,薄望京修长俊挺的身影从旋转楼梯徐徐下移,他穿着居家服,一套白色的羊绒衫,裤子也是白色,优雅清隽,除开那身压迫感,非常清爽的穿着。 随着脚步下移,阴影从他脸上缓缓攀升,随后席烟看到他英俊立体的五官,如帷幕掀开的艺术品,冷峻完美。 他缓缓抬睫向她看去,乌眸凉薄镇定,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人,眼底没有半丝波澜。 他启唇淡声吐了一个字。 “说。” 席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谈,顿了顿,才开口:“我……想要你撤诉。” 薄望京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姿态肆意,拿起玻璃杯喝水,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好像在嘲讽她,问:“理由呢?” 席烟咬了下唇,“我那天不该骗你,对不起,以后不敢了,你需要什么,我能办的一定给你办到。” “没诚意。”薄望京垂眸把玩玻璃杯,神色淡淡。 席烟闭了闭眼,鼓起极大的勇气,说:“那你想要什么?” 薄望京低头没看她,嗓音低磁,从容自若道:“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那你今天来做什么?” 说完,他才掀起眼皮扫向她,神情依然冷冷淡淡。 “我会乖。”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动了一下,坐到他身边,仰起头看向他,眼底有祈求的神色。 薄望京抬手碰了下她头发。 他的手很冰,指尖顺着后脑勺放在她脖子上,席烟瑟缩了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慌乱地抬头看他的眼睛,他没表现得多喜悦,只是亲昵地游走在她的眉眼鼻梁和脸颊上。 “这次是你求我的,是么?”他问。 席烟忍不住哭,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演变成了这样,她现在好反感他的权势和逼压,可是她没办法,那就互相利用好了,哑声点了点头。 “用说的。”他命令。 席烟崩不住了,啜泣道:“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薄望京点了下头,“明天去把证领了。” 席烟心里一惊,她以为顶多做几天不伦不类的地下情人,结果他这是要用合法的身份把她绑在身边。 她顿了顿,不甘心地说:“薄望京,我以为即使我们没走到白头,好聚好散也算圆满。” 薄望京缓缓转过脸,凝视她脸上的泪痕,双眸浸润在阴影中,裹挟着对面柔弱的一片,坠入无边黑暗。 他巡梭她的脸颊,强势抬起她的下巴,冷淡道:“一辈子这么长,现在就讨厌我了可怎么好?” 席烟乘机和他谈条件,不敢看他眼睛,“我爸……我爸在赌场,输了一点钱……” “我给。”薄望京打断她。 他捏着她下巴没动,拇指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口红,恶意地抹出去。 席烟下意识歪了下头,又被他扭回来,他的视线盯在她的唇上,迟迟不移走。 席烟耳朵红了。 薄望京拇指轻柔地刮擦她的下唇,如果有镜子,她肯定能看到自己糊掉的唇妆。 他冰凉细腻的指腹不小心探进去一寸,席烟没防备,舌尖抵到了他的,瞬间身子往后仰。 薄望京右手握住她的后脑勺,没让她逃,眼神幽深,问她:“为什么涂口红?” 席烟脸颊很烫,她觉得薄望京刚才的举动像在玩她,却让任何一个女人都抗拒不了,她后背就是男人紧实有力的手臂,她往后倚了倚,根本挣不脱。 “我想涂。”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薄望京淡道:“撒谎。” 席烟看到陈姨从厨房走出来,觉得他们俩这幅样子实在太难看,使劲推薄望京。 他自然也瞧见了,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直接堵了上去。 席烟脑子本就绷着一根弦,薄望京用强的根本遭不住。 他的身体常年用冷檀香泡着,冷冷淡淡的气质,做这种事都感觉很有风度,实则不然。 他只是力度用得大,不让她跑,碰撞的时候很有耐心,先将里面轻轻扫一遍,适应他的节奏和存在。 再将她的拖自己的领地,半道逃了也没事,反而增了点情.趣,乐此不疲的玩起你来我往的推拉游戏。 席烟很难描述整个过程。 她的舌尖有点疼,心脏是往下坠的,好像被什么压住,喉咙渴得厉害想要叫出点什么,但都被他堵在嘴巴里,紧张的情绪全都转化成了刺激的麻,潮湿的浪潮一个劲往天灵盖涌。 席烟推累了,闭上眼睛任由薄望京弄。 她感觉到背后是沙发,她坐着,薄望京单腿跪着。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8节 他动得很有节奏,微微缓一下,再强势一吮,每次她沉湎于温柔的春风,就会被暴雨带起剧烈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席烟发现薄望京的手已经没在自己脖子上,猛地睁开眼,像被吓到似的往后挪了挪。 第24章 料峭又窈窕 薄望京并没有追过来, 只是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他唇色本就红艳漂亮,此刻水润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缓慢眨着眼睫, 盯着席烟, 如同未餍足的艳鬼。 席烟不敢再和他呆在同一个地方,起身去厨房,正面撞上陈姨, 对方笑盈盈的面色如常,“太太和先生都老夫老妻了,你们年轻人这样才好呢, 太太千万别因为我在而觉得不好意思。” 这事一言难尽。 席烟知道薄望京故意的。 越多的人知道他们相处的样子,她越跑不了。 席烟没什么心情和她寒暄,也没虐待自己的习惯,今天肯定出不了这个屋子了,但不和薄望京一起吃饭的自由总还是有,对陈姨叮嘱道:“陈姨, 按照我以前的口味帮我拿上来吧,我有点累, 去客房躺一会儿。” 她提到客房的时候, 陈姨往她身后瞄了眼, 没敢接话。 席烟闻到熟悉的冷檀香就知道他过来了,硬是倔着没转头,装不知道。 “你就是这个乖法?”薄望京语气平静, 瞧起来没恼, 不咸不淡地在她身旁的桌沿倚着。 席烟揣度了一下薄望京的心思。 在她没激怒欺骗他之前, 算好说话。 之前说慢慢来也能答应她,说明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估摸着他解了得到她的瘾, 发现自己还在惦记以前的那个姑娘,便肯真放她走了。 他喜欢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她几次滑不留手试探他的底线,将他惹急眼了,才搞了这么一出。 这人得顺毛捋。 她镇静道:“明天太赶了,我要去一趟医院,我答应后天和你去领证。成为合法夫妻后,要是出轨,法律和道德会谴责我,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但你总要给我一个适应期,适应你重新回到我生活里。” 薄望京指尖有节奏地点了点桌面,好似在思索,过了片刻,他说:“今天你可以住在客房。” 有一天算一天,她没什么奢求。 席烟“嗯”了声,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 这一天过得她身心俱疲。 - 家里什么都没变,连她衣帽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打扫了,她之前怎么放东西的还怎么放,没重新整理。 她好像只是出去度了个假。 但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早上起来,席烟发现薄望京没去公司,茶几上摆了两盒补品,陈姨还拎了燕窝之类的放地上,“太赶了,司机跑遍商场,就这几盒是顶尖的。” “对病人养身体很好。” 就外婆住院的事儿,席烟对薄望京是怨的。 他怎么伤害她,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是非,她全盘接受,但她不接受他间接伤害外婆。 席烟坐在餐桌上慢悠悠吃早餐,时不时看一下地上的礼盒。 以前他要是肯陪她去探望家人,她会高兴得上天摘星星一样。 现在见他这副要陪她去医院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假惺惺。 席烟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你这么忙,有这个心意就很好,我会和外婆转达你的……孝心的。” 提到“孝心”这两个字,她咬着牙。 薄望京淡淡扫了她一眼,“吃饭的时候别想太多,对胃不好。” 不,是对我不好。 席烟在心里怼了句。 吃完饭司机已经把东西都塞进后备箱了,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席烟直接坐上车后座,这台宾利中间隔了个扶手,估摸着薄望京平时会在车上工作,把桌板抬起来就是移动老板椅,正好顺了她不想和他挨一起的意。 去医院的路上席烟心里很乱。 不知道怎么和外婆开口,怎么和她道歉,又要怎么解释她和薄望京诡异的关系。 “这事儿你没错。”薄望京合上笔记本,侧头看她。 席烟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能猜得准她在想什么。 他面容平静,松弛地靠在座椅上,“我是这个恶人。” 席烟撇撇嘴,能将做坏事说得这么坦然,恐怕也只有他了。 薄望京顿了顿,继续说:“只不过,席烟,非得那么卑微求那么点爱么。” “将痛苦揽自己头上成全别人,他们好受了,谁来成全你?” 席烟鼻子一酸,将头扭向窗外那边,轻声说:“你不懂。” 她小时候最喜欢听到的就是爸爸妈妈小汽车开到门口的声音。 薄望京语气冷漠,“你得把自己当个人,他们才不会把你当物件。” “父母养大孩子是应当的,父母的爱,也是你应得的,否则他们会受到舆论谴责。” “别把自己看太轻。” 席烟心尖狠狠揪了一下,暗无天日的执念被人发现,她委屈得想哭。 她想过很多人有一天会理解她,但她从来没想过是薄望京。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执念什么。 就好像大家都吃过糖葫芦,说是甜的,她从来没尝过,这串糖葫芦吊在她头顶,她往前走,糖葫芦也往前走,她踮踮脚,糖葫芦也升高高,越是这样,她越渴望,越想尝尝那甜味。 但其实,她也没真那么爱那串糖葫芦。 只是羡慕,别人自然而然就有的,为什么自己没有,她很难过。 所以一旦有可以得到它的机会,她会不顾一切的抓住,甘愿被责备,被误解,抗下他们所有的痛苦去换他们的心无旁骛。 青春期的时候,她也叛逆地报复,他们越想和她沟通,她越闭口不答。 隔阂就此越来越深。 席烟神色复杂地看了薄望京一眼。 换个思路想想,一直以来,她折腾的都是自己,他们并不知道她的难过。 成长道路上的味隐忍退让,背负承担,其实都是自我感动罢了。 她很好的长大了。 有和没有,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她看着远方日光从早晨的雾气中破云而出,忽然释然地笑了下。 - 昨天席烟听李云心说的是市一,今天开到了一家环境很好的私立医院,所有医疗设备用的都是全球最顶尖的,费用非常昂贵。 席烟正准备问,薄望京已经开门下去,从容道:“一点补偿。” 她冷哼了一声,用他听不见的声音说:“确实该你的。”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没作声。 vip病房什么都有,比酒店还舒服,老太太精神好得差不多了,席烟扑过去闹了一阵,直说“外婆,您吓死我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这小脸尖的,把我的大外孙女吓着了不是,我好好的呢,没事儿。” 薄望京没进去,在门口等着,门开着,李云心从席烟进去之后就不敢瞧薄望京,脸色苍白,像是怵得慌。 老太太问席烟发生了什么,席烟含糊说,俩人闹了点矛盾,都解决完了。 两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 中午护士过来检查身体,席烟就出去了。 李云心拉着席烟的手到对面的走廊,问她:“你怎么把他带来了?把他弄走,我刚才冷汗一股一股冒,太吓人了。” 席烟笑了声,没什么情绪,“妈妈,为什么我和您说话,每一次,您开口第一句就是指责?” “您怎么不问问我,我昨天在哪儿,怎么摆平的诉讼,有没有受欺负,您有想过关心我一句吗?” “包括昨天,我说去想办法,您一个电话都没打,您真的把我当成您的女儿了吗?” 李云心被她问懵了,她从来没这样直接地和她说过话,“我看你能走能蹦,也没什么伤,左不过低了个头,能有什么……” “能有什么大问题,是吗?”席烟接过她的话。 席烟脑子里反复划过刚才薄望京对她说的那句“别把自己看太轻”,内心居然滋长了许多勇气,凑过去附在李云心耳畔,轻柔地说:“如果你们想要的一切,是靠女儿一辈子幸福换来的。” “希望你们也能心安理得享用。” 李云心震惊地看着她,平日里完美无瑕的面容好似在缓慢的皲裂,脸上有羞恼愤怒还有一丝心痛。 席烟心跳如鼓,垂下眼睫,在这一瞬间,她居然感受到了病态的爱意和快感。 - 回程的时候,席烟很沉默,她不是难过,而是另一种放空的心情,好像很多年很渴望的东西,送到眼前了却不过如此。 陈姨给他们做好了午饭。 席烟坐在位置上没什么胃口。 薄望京夹了虾仁到她碗里,席烟不想吃,直接扔到盘子上。 陈姨看了眼情况不对,舀了碗汤放在席烟面前,轻声说:“太太,不想吃菜的话,这个骨头汤挺清淡的,可以喝一点,营养很好。”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29节 薄望京将碗挪到自己这边,淡声道:“你去忙。” 陈姨“诶”了一声就离开了。 “我和你说那些,不是让你来和我怄气的。”薄望京舀了一勺,抬起眼睫,亲自喂她。 说得好像他会将她看得很重一样。 这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席烟觉得他误会了,她不想吃,不是和他怄气,单纯因为最近事太多,吃不下去,然而转念一想,始作俑者可不是他么。 她摇摇头,“我不想喝汤。” 假装没看到他送过来的勺子,撇开他的碗,夹了片藕片,低头扒拉米饭。 薄望京把碗放在桌子上,竟也没说什么,好脾气地擦了擦手,继续吃起了饭。 没勉强她。 席烟觉得惊奇,飞速地瞥了薄望京一眼,男人金尊玉贵地坐着,吃饭细嚼慢咽十分斯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25章 料峭又窈窕 下午的时候薄望京出去了, 席烟抽空给朱小麦发消息问她新年开张店里怎么样,朱小麦先嘴甜的拜了个年,然后回了三个字:很萧条。 这样下去, 怕是下半年的租金都会有问题。 席烟打开电脑搜小破站上的创业课程, 每翻十个视频,必有三个博主会提到薄望京,将他奉若神明地字句分析商业头脑和作风理念。 弹幕不乏对本尊颜值及能力的膜拜。 例如“谁懂啊, 刷到照片一眼万年,为了追星居然点开了经济视频”,“前面的, 别把薄老板看成只有脸的肤浅人物,无论哪方面他都是top级存在”,“不得不说,我已经开始嫉妒他前妻了……”,“都是前了有什么好嫉妒的。” 眼见画风逐渐走歪,席烟将弹幕直接关了, 好好听起课程。 晚饭的时候薄望京没回来吃,席烟乐得轻松, 早早洗漱完上床, 顺便和中介打听了一下那套房子最迟什么时候得搬走。 结果中介说:买家近期不回国, 只要暑期前搬完就行。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第二天要领证,席烟故意拖拖拉拉,又是洗头, 又是化妆。 最后袜子还换了好几次, 一会儿觉得太薄了, 一会儿又说和鞋子不搭。 薄望京穿着黑色风衣,里面套了件白色针扣领衬衫, 这种穿法领针会将领带顶起一些,慵懒又禁欲,是近年时尚圈卷起的复古风。 期间他看了几次腕表,却没有催促,在客厅从容不迫地翻着文件。 在席烟磨蹭到十一点的时候,他终于神色寡淡地开口:“迟早都要去,拖这几分钟,结果会变么?” 席烟正烦着,忍不住说:“你说得轻巧,再离一次我就三婚了。” 薄望京徐徐抬睫,瞧过去,乌眸寒津津的,嗓音低磁,“不图你说吉利话,但这次你求的我,还没结呢就想着离了?” 席烟想说,到底谁逼的谁心里没点数吗? 但她没胆儿。 她不吭声地垂眸下楼梯,才意识到陈姨没在。 不会是因为昨天她不肯吃东西吧? 席烟起了点鸡皮疙瘩,装作随口一问,“陈姨呢?” 薄望京将文件往沙发随手一扔,站起来,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走吧。” 工作日民政局没那么多人,再加上现在年轻人好多都不肯结婚了,比起四五年前要排队萧条了许多。 小红本的照片要重新拍,席烟觉得别扭,问工作人员,“就不能用以前的照片么,不也挺好。” 工作人员笑眯眯道:“你长这么漂亮,新郎也这么帅,好多复婚的特意要重新拍呢,为了冲冲喜。” “新婚新开始。” 旁边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文员瞥了眼正前方在看手机的薄望京,附在同事耳边低语了几句。 工作人员忙站起来,抓住席烟的手握了握,拘谨道:“您放心,我们会保密的。” 席烟知道他们认出来了,摸摸鼻子,有些许尴尬。 薄望京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过来看了眼,照相馆报到他们号码,自然地牵起席烟的手。 席烟浑身一僵,下意识挣开。 那个号码好像一个笼子,进去了她就失去自由了。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席烟视线躲闪,将手放进口袋里,催促道:“快进去吧。” 她这几次反抗,薄望京都没有怎么样,席烟好像摸到了点规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民政局效率很高,生怕小夫妻们后悔似的,不到半小时全部流程就走完了。 中午薄望京带她去粤菜馆吃,两人吃得很沉默,唯一几句都是和点菜有关,没有一点新婚气息。 下午车子开到slm商超门口,席烟才回过味来,今天薄望京怕是要下厨。 席烟爱吃海鲜,也不管他会不会做,直接拎了食材往推车里扔。 逛完海鲜区,前面有榴莲放着,以前薄望京闻到这股味道就开窗,并且不许她在客厅吃,顶多拿到花园里,并威胁再有下次,连人带物直接扔出去。 她偷偷瞄了眼正在牛肉前选材的男人,本着报复心态,将一整个榴莲放进推车。 他拿了盒雪花牛肉过来,果然皱起了眉。 席烟无辜道:“既然要一起生活,委屈薄老板忍一忍,这是我最爱。” “或者今晚我回个家,享受完这个榴莲再滚回来,您觉得呢?” 薄望京不适的表情只出现了几秒,掀起眼皮盯着她,淡声道:“今晚特殊,你可以享受你想享受的,我也会享受我要享受的。” 席烟把“今晚特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嚼,越嚼越觉得不对劲,默默将榴莲放回去,想和他平等的……不作享受,度过一个和平的夜晚。 但是他居然把榴莲重新拿起来,气定神闲地放回了推车里。 席烟:“……” 这家商超东西都很贵,服务自然好,许多超市为提高效率开放自助收银,这家商超提高效率的方法是增加窗口,只要将推车推到服务台,就有人来帮忙。 唯一和普通商超大差不差的是结账台旁边眼花缭乱的成人用品。 席烟扫了一眼就躲开了,她不是纯情少女,而是和谁一起来的问题,生怕多看一眼都是暗示。 结果她看到余光里略过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长指一勾,就将几盒避孕套放进了推车里,服务人员顿了一下,没抬头。 席烟不敢作声,等到薄望京走到前面付款的时候,她才对服务人员小声说:“家里还有,这个就先不要了。” 服务人员对她笑了下:“备着也没事,这个牌子质保期很长的。” “夫妻的话,这些都是消耗品,不愁用不上。” - 回到家,时间还早,席烟不是非吃薄望京做的那一顿不可,留他一个人在厨房研究,自己上了楼。 她睡了一会儿,屋子里地暖打太高了,被子捂出汗黏糊糊的不舒服,就去洗了个澡,收拾完出来刚好晚饭。 超市里袋子里的东西收了一些,还有小部分放在茶几上,席烟找了几圈榴莲没找着,又不想去求人,就这么闷着气儿到处转。 那么大个榴莲,总不会丢。 她连三楼的藏室都去看了,就是没有。 刚才她应该先放起来。 席烟有一丝懊恼,紧接着她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胡乱地把它们塞到鞋柜里。 薄望京做的海鲜都很香,炒和放汤都有,桌子上摊着一本书,应该是边看边学,但席烟就惦记着她的榴莲,根本不想吃这些。 最后一个菜上桌,薄望京洗了手,清清淡淡说了句:“吃饭。” 席烟盘腿坐在沙发不肯动,“你放哪儿去了?” “地库。”薄望京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估计他没拎上来,不是不让她吃。 席烟脸色好些。 但一想到吃完饭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她就不大舒服,薄望京是很有章程的人,今天一套路子下来,想干嘛她一清二楚。 薄望京把椅子拉开,手放在椅背,淡定地等她。 席烟脑子一转,说:“我去下洗手间,回来就吃。” 席烟居家服都是裙子多,身上这套算保守的,但开着地暖,不会真捂得太严实。 薄望京坐在她旁边,话题不自觉说到今天买的食材,毕竟他们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好聊的。 薄望京忽然说:“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你放的?” 席烟脑回路转了几个弯,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含糊道:“你这个鱿鱼有点辣。” 她其实吃得差不多了,还装作没吃饱一样,伸手去够餐桌旁边的酸奶。 薄望京脸微侧就看到她裙口露出来一片,眼眸一暗,将人揽过来,“我问你话呢?” 席烟惊慌地扶住桌子,拼命找了个支点不靠他身上,想回到座位上,假装镇定道:“随口一猜么。” 薄望京闻了下她脖子后面,“洗澡了。” 席烟头皮发麻,“嗯”了声,说:“有点热我就洗了。” 她腰很细,盈盈一握,握上去很软,像一团棉花,很适合放在掌心把玩,隔着布少了滋味,他直接挑开。 往后旋转,轻而易举碰到了蝴蝶骨,她瘦的惊人,却不是一把硬骨,水一样细腻的绕指柔。 顺着脊椎,越往深里,越让人沉湎,这把身子,最适合发出破碎的轻啼。 薄望京惊觉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的肌骨。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0节 他又想起那日她和梁慎川同处一间房间,他脑子里滚过许多肮脏的念头,如果那人碰了她的手,她的肩,她被衣物遮掩的每一寸皮囊。 他要怎么办? 他觉着自己骨头在发冷。 席烟看着他冷下去的眼睛,忍不住发颤,她讨厌他的强势,又害怕他发疯,两手抓着他的手指,不让他再动,却无法拦住他的执着,娇娇切切咬起唇,眼底带了点恼意。 就是这点恼,此时此刻女人生机勃勃地因为他而泛起情绪,薄望京品出些趣意,眸里的冷意淡淡散开,沉笑着捏住她双颊凑了上去。 席烟吃痛张嘴。 他来势汹汹,誓要将含香的鱼儿叼回自己的海域,故意戏弄她,留着空档让她逃,下一次扑去的浪潮更汹涌,席烟扛不住他的攻势,头往后仰,抬脚狠踹了他的腿。 薄望京被踢个正着,正好勾住她的膝盖掰开,凑在她耳垂处,嗓音低哑:“不认真。” 她被放在沙发上,才开始觉得危险真正来临,叫起来:“今天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越来越往下,眼睛弥漫着一层幽深的水雾,眼尾泛红,嗓音低缓沉绵,“我任你作任你闹这么多天,为什么不行?嗯?” 直到他摸到那片薄薄的垫片,他才缓缓抬起头,眯了眯眼,“我记得今天不是你生理期。” 席烟擦了下唇,眼皮一跳,“不准很正常。” 第26章 料峭又窈窕 薄望京指尖顺着垫片往里探, 席烟脑子像炮仗爆炸事故,有一瞬间停滞了呼吸,她弓着身子两手撑在沙发上, 螃蟹似的往后躲。 男人乌眸又冷又疯, 勾着她衣服拽到自己面前,扣子崩了两三个,席烟不停地踹他, 他脖子上挠了几道都感觉不到痛,过了一会儿她挣扎累了,狠狠咬了他嘴唇一口, 男人不松口,春风如雨般滋润她,软化她的硬壳,伺机攻入。 他确实很会。 起码在这件事上是的。 席烟一边恼他,一边被他弄出点感觉,以前他像交作业似的, 不是他不懂,而是没兴致。 若他真要她如生如死, 她根本逃不脱本能的沼泽。 她双足并在一起, 隐隐觉得有什么滑出。 垫片上有一丝红。 薄望京冷冷淡淡地凝着那处, 又觉得过于荒谬,喉结混动了一下平息情绪,翻身坐起来, 嗓音低哑:“你可真能。” 肾上腺素突然飙升是会使经期紊乱的。 席烟拢起睡衣, 弱小可怜地缩在沙发角落, 她看着薄望京不耐又烦躁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死死压住嘴角的弧度, 不敢真笑出来。 他从抽屉里拿了盒艾烟出来,衬衫松松落落,脊背劲瘦有力,凌乱不乏贵气。 席烟看不过眼,伸直腿,晃动了一下自己白晃晃像玉珠子一样的脚趾,伸过去踹了他一脚,说:“别在我面前抽,闻着不舒服。” 薄望京两指夹着烟,侧身睨了眼她的脚,没点。 她平时会去保养,一双足又白又嫩,足弓的弧度很漂亮,一掌托起,好似将一双少女高高捧起把玩。 他眼里带了勾子,还没碰到她,已有侵略味道,眼尾贪念未褪,肆无忌惮盯着。 席烟觉得他在思索这足是否可以有别的用途,她忙将脚缩回到睡衣底下,眼尖地看到抽屉里的项链。 应该是前几个月他俩在客厅对峙后,他随手将项链放在这里的。 她一把把项链抓起,威胁道:“你乱来的话,我把它扔了,这次真扔了,不说假话。” 薄望京领针歪斜,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嗓音慵懒,“让你扔着玩,我就能乱来么?” 席烟瞧了瞧他的脸色,与之前那次的紧张截然不同,他神色松弛恣意,根本不担心这项链。 她咕哝了句,“那不还是我亏。” 她怀疑这链子假的,低头将怀表打开,那张被火烧过的相片就掉了出来,形状和以前别无二致,只是后面应嘉荟写的字没了。 她现在知道薄望京这么多年在意的白月光并不是应嘉荟,但人还是有这样一个人的。 他可真反常。 几个月前还威胁她,现在就无所谓了? 席烟脑海灵光一现,掂了掂项链,阴阳怪气道:“薄望京,你不是有通天的本事么,怎么找不到以前送你项链的人?” 薄望京垂视着细长的烟身,指尖从左缓缓移到右边,嗓音寡淡:“我也想知道。” “可能是忘了。”他眼皮一挑,乌眸扫向她,“忘了的人,就算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席烟裹着睡衣往他旁边凑了凑,好商量道:“要不这样,我帮你去找找,人如果没结婚,我帮你追她。人要结婚了,好歹我也帮你如了愿,了却你一桩心事,向你讨一个愿望不过分吧。” 薄望京神情淡淡的攫住她。 席烟和他不过一米的距离,他的唇还很红,让她不得不联想到他们之间半小时前的厮闹,现在提这个,好像是不大像样,对那个女孩也不公平。 她扛不住他的目光,率先逃了,嘟囔道:“当我没说。” 薄望京捏着她下巴转回来,眯眼道:“我要的人,没有放过一说,要么别找,要么让她一直陪我到死。” 席烟每次面对他这种过于强势的气场都有点怕,缩了缩肩膀,小声说:“那还有可能找不到呢。” 薄望京笑了下,嗓音低磁:“不是还有你么。” 席烟有点气,将他手挥开,“别把替身文学往我上整。” 她一生气,白呼呼的脸颊就泛红,薄望京脖颈伸过去狠呷了一口,一下没收住,又想和她闹,席烟来回躲了几次连喊几次“薄望京”“不行”才将人喊住。 薄望京叼着她圆润的耳垂,手指有节奏地顺着她头发,嗓音低哑,“我等着。” 不知是指她找人,还是别的。 - 这根项链算是扔给她了,席烟无聊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摆弄。 这种款式十来年前烂大街,夜市里,地摊上,若要从牌子样式入手,怕是有点难。 她想起应嘉荟和她说的,以前她救过薄望京,那个女孩也是。 相片里的男孩和薄望京眉眼十分相似,气质和他却不大像,她第一次见到薄望京已经是高岭之花的模样了,凌厉不可攀谈。 而这个男孩,斯文漂亮,瞧着有些阴郁,看年纪不过是上初中左右。 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因为什么被救呢? 溺水? 车祸? 还是不小心从楼梯间摔下? 她摸着相片上被火灼烧过的痕迹,笑了下,明白了。 大概是个火灾。 席烟打电话给舒畅,问她要应嘉荟的联系方式。 舒畅很快就给了,顺便问她近况:“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你们闹得这么大,我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聊,说你们家是不是要完了。” “结果好家伙,薄老板就撤诉了,给人整蒙了。” 席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还能真困在这里不成。” 舒畅笑了下,“我倒是挺佩服你心态的,顽强,极具生命力。” 她又问:“你想到解脱的法子了?” 席烟并不想霍霍人家女孩子,所以找归找,并不会真和薄望京汇报进程,她得看看人家是不是像他一样惦记着,如果互为白月光,她也算成人之美了。 她垂眸慢吞吞地应:“且看吧。” 舒畅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拍脑门道:“对了,你的行李,我给你寄你原来住的地方了,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那会儿下飞机时差颠倒头脑发昏,寄送行李直接填了那个地址。” 席烟也觉得忘了点什么,那边东西是可以慢慢腾出来了。 反正薄望京不可能让她住别的地方,先搬到这边好了。 她安抚了一下舒畅,说:“还得是你,帮我大老远拎回来,就算丢那儿我也不会怪你的。” 舒畅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生分。” 两人聊了些旅行上的奇事,席烟觉得舒畅瞒了点什么,大概和男人有关,不急着问,只不过得着机会就调侃,是不是桃花开了。 挂了电话后,席烟给应嘉荟拨过去。 等待的时候她顺手看了些网上关于应嘉荟的报道。 多是营销号溜饼,还是些女三女四这种角色,微商类的代言都没了,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电话没打通。 有些人看到陌生电话不会接,席烟就打了第二次。 第二次通了,但是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不是北港口音,平翘舌不大分,说:“她喝多了,钱都没付,你是她朋友吗?过来结一下账。” 席烟怕打错电话,没立马答应,问她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女人说她包里有证件,姓应。 席烟才确认没错,让她报地址过来,毕竟有求于人,让她先欠个人情也好。 是个酒吧。 席烟很少去这种地方,但圈子里好多人都爱在这里混,据梁慎川的说法,说是能找到不戴一丝伪装的自己。 席烟来了以后觉得他说错了,红灯绿酒,躯体摇晃,这里人人戴着面具,伪装成猎物和捕手,真正不被掩饰的,唯有动物本能而已。 对于一些人来说,确实是个释放压力的好地方。 席烟找了一圈才找到女人描述的吧台,接电话的是一个微微有些矮的纤瘦女人,她指着左边捂着耳朵大声说:“她去吐了,你去洗手间瞧瞧。” 洗手间地板湿漉漉的,席烟几乎是捏着鼻子往前走,看到一对情侣旁若无人的亲昵,心里不禁又骂了一句薄望京,害她要到这种地方作孽。 她转了一圈没找着人,在洗手间锁起来的几个位置等了五分钟,人进进出出轮完了也不见人影。 席烟打算回吧台等她,路上看到俩男的一人一边架着一个年轻女孩子走,眉头直皱。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1节 她走了十来米,感觉不对,折了回去,那个人果然是应嘉荟。 席烟扶了一下额,觉得十分糟心,原地转了几圈,捡起个东西背在身后,走过去,礼貌笑道:“多谢两位大哥帮我朋友,我来带她回家。” 瘦的像细狗似的那人蹙眉看她,瞪她:“你朋友?我俩才是她朋友,刚才她挂我俩身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胖的那个腰比桶粗,拦了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你别是什么拐卖妇女儿童的组织吧。” 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知道是惯犯,倒打一耙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要不是只来了她一个人,她一定把人扭公安局去。 席烟镇定道:“我也不用和你俩证明,你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想干嘛,把人给我这事儿就算过了。” 胖的那个笑了下,过来抓她的手臂,“那你倒说说,我俩要干嘛?要不你和我们一起送她回家,到时候你就知道哥哥们真是好人了。” 席烟甩开手,没让他碰着,将酒瓶子指着他们,“把人放开!” 瘦的那个直笑,好似量她不敢,扔了应嘉荟过来夺瓶子,要将她一起带走,推搡之间,席烟怕得要命,真将酒瓶子砸人脑门子上,血一下子就出来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人尖叫了一声。 服务员听到声响出来劝架,有围观的打了报警和急救电话。 席烟吓懵了,手握着瓶子站在墙角,垫着脚尖站在碎玻璃堆里,看着这阵骚乱等到警察来才平息。 警察见惯了这阵仗,来执勤的人中间有两个女警,一人扶着一个,挽着席烟的那个轻声说:“妹妹别怕,保护自己是对的,过去和我们说一下事情经过,做个笔录就好,等医院那边检查出来,再看是不是需要赔点医药费,以后面对他们这样的流氓啊,最好先报警。” 到了派出所,席烟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她坐在走廊冷静,女警给她递了瓶水,没马上让她说。 经过这遭惊吓,应嘉荟倒是醒了,捋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脸埋在腿上,不肯见人。 过了十来分钟,派出所门口有一阵动静,席烟头一探,看到穿烟灰西装,冷冽挺拔的那人 ,脖子一缩,马上躲回墙后。 女警嘀咕了声:“怎么有点眼熟。” 薄望京没时间和席烟废话,拎着她到胖子面前,语气没什么波澜,“他打你?” 那胖子看着他穿西装,后面还跟着几个带文件包的精英,一下有些怵,眼神躲闪:“妹子,我兄弟还在医院呢,别瞎说啊。” 席烟摇摇头,小声说:“拉我的被我弄进医院了,他只是想送我回家,说哥哥是好人。” 薄望京眼神明显不对,冷得要杀.人,胖子从来没被人用气势吓成这样,直辩解:“这种玩笑不好拿来告状的,你要是好妹子,去那种地方干嘛?别当了婊还立牌坊。” 薄望京眯了下眼睛,跟在他身后的人立刻走上前拽起他领子揍他,胖子被打得猝不及防,那么大一个身子瞬间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拳已经跟上。 执勤的警察马上上来拦,呵斥道:“怎么回事你们,当这里什么地方!” 打人的挥挥拳头退开,作了个抱歉的姿势。 薄望京面无表情,让人拿了一沓钱扔他脸上,微微弯腰,“告我还是和解?选一个。” 胖子脸色都吓白了,顾不上疼,两手握着椅子,看了一眼地上的钱,忙捡起来,颤颤巍巍道:“和、和解。” 薄望京像看垃圾一样把脚下的钱踢到那人面前,似觉得有些热,解了两粒西装扣,将席烟揽到身侧,定住,也不顾是不是很多人在,撩开她头发,鼻尖蹭了下她脖子。 这个举动的占有欲极为明显。 胖子被揍的那几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多大事,只是可能有点疼而已,是个警告,当事人都说和解了,他这种行为本就惹人厌,有些围观的还觉得解气,叫了几声“活该”。 等事态平息,他们纷纷好奇地看向薄望京和席烟,觉得这两人养眼又贵气,不知什么来路。 席烟被薄望京蹭得脖子僵硬,微微挪开一点,又被他拉回来,他言语淡淡,“别惹我生气。” 第27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安静地让薄望京抱了会儿, 许是他执着地圈着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 她也可以靠过去的错觉。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 比流星还短促。 转瞬即逝。 过了几分钟,两人情绪都稳定了,席烟轻轻挣脱他, 小声说:“我还得去做笔录。” 薄望京盯着她,把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问:“要我陪你么?” 一般是不能陪的, 但只要他想,一定能办到。 席烟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朝女警的方向走过去,看到应嘉荟一直在看他们,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疲惫, 恋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 席烟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 扔到她腿上, “擦擦吧, 几个月没见,这种重逢太惊喜了。” 应嘉荟不和她客气,一边跟着警察往里走, 笑了声:“我也没想到, 他居然会对你这样, 担心你受伤,又帮你出气。” 席烟没作声, 不太想和她多聊复婚的事儿,也不想解释他们之间的恩怨。 但应嘉荟不肯放过她,说:“他紧张了,他不喜欢我,但我对他每一个表情都很了解,他非常紧张你,席烟,恭喜你,如愿以偿。” 席烟冷哼了声,“这福气我倒是想让给你。” 应嘉荟像被麻木了似的,看向席烟认输道:“可他不要我。” 席烟时时记着今天晚上来找她的目的,问:“那个救过他的女孩子,你认识吗?” 应嘉荟好似不知道她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卸眼妆的手停顿了一瞬,说:“怎么了?还是介意?” 席烟知道她误会了,无奈道:“不是这个原因。” 应嘉荟把长头发往后撩,比起以前娇滴滴的样子,多了份颓废和随意,“我不认识她。” 席烟追问:“那你们是在哪里救的薄望京?” 应嘉荟停下来,笑了下,“谢谢你今天帮我,这事应该你们自己聊,不然他又以为我给你俩使绊子。但作为报答,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在一个镇上,我和爸爸去放风筝,结果迷了路,下山的时候我发现他昏迷在着火的房子旁边。” “我让爸爸把他背下去,并喊人来把火灭了。” “这是我视角下的故事。” 席烟还在等她往下说。 应嘉荟转了话锋,“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那个人,她和你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大概是个乡野长大的村姑,即使找来了也是三观不合,生活步调不一致,徒增烦恼而已。” “就当我做好事,这件事我不会再多说了。” “如果最后是那个人,还不如是你。” 席烟知道无论怎么问,她都不会开口了,神色复杂道:“你变了好多。” 应嘉荟自嘲道:“不过是不敢再做梦罢了。” 笔录很顺利,期间女警为了让她们放心,特地补充说,被送去医院的人没什么大碍,他们以为会脑震荡,结果只是皮外伤,缝了针就可以出院了。 应嘉荟听了席烟复述的全程,后知后觉打了个寒颤,说:“这种人应该告他,不知道多少个女孩子被他们这样祸害。” 女警看了眼手机,笑道:“他还真被立案调查了,具体不能多说。” 她飞快地看了眼席烟,说:“你先生挺有能力,也很疼你,平时生活挺幸福的吧。” 席烟有苦说不出,但今天这事儿,他给她撑腰,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唇角弯了弯,笑意不达眼底,“就此时此刻来说,是优点多于缺点。” 签完字,席烟和应嘉荟从派出所出来。 席烟看到薄望京坐在绿化附近的长椅上,白色的路灯氤氲昏暗,打在他英俊的侧脸,抿起的薄唇显得冷淡,他原本在看手机,眼皮一掀,神祗般的轮廓在画中活络起来,冷隽疏离,让人不敢亲近,又忍不住被他色相吸引。 他递过去一袋东西,席烟看形状就知道是蛋糕。 应嘉荟还跟在她旁边,但他只买了一个人的份,席烟觉着应嘉荟今晚也不容易,不大好意思,就将东西递过去,说:“喝那么多,垫垫肚子。” 应嘉荟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眼眶湿润了下,正要接。 薄望京淡淡道:“想吃的话,我给你转账,这店隔了两条街,不远。” 应嘉荟脸慢慢红了,耳朵脖子都红透了。 他的意思明明白白摆着,这是他给席烟买的,谁都不许动,要是图百来块的蛋糕,他可以直接转账,反正对他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 他绝情的样子,席烟都替应嘉荟尴尬,以前他还是顾忌着认识时间长的情分,许是那张写了字的相片,薄望京装都不想装了。 应嘉荟咬唇推了推席烟拿袋子的手,声若蚊蝇:“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慌忙,先是大步走,再是用跑的,好像在他们旁边多留一分钟,都是狼狈。 席烟还是心软,嘀咕了句:“好歹救过你,不用这么凶吧。” 薄望京捏了下她鼻子,冷笑了声,睨她,“我发现你这个小东西挺没良心,怎么做都讨不了好。” “她的恩我早还完了,不然凭她在娱乐圈的咖位,还想做薄氏集团代言人?”他慢条斯理地吐字。 席烟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那会儿他为什么不肯换掉应嘉荟,也算是言而有信。 只不过后来应嘉荟作死才失去了这个机会。 席烟蒙住脸呵了口气,暖了暖被他捏过的地方,他手指太冰了,没点活人气儿。 薄望京看出她嫌他,非将手放在她脸上,席烟躲得厉害,最后干脆两只手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把它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还没缩回来,自投罗网被人困个正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恩爱的小情侣。 席烟看着那盒袋子,抬头看他,委屈道:“我饿了。” 薄望京前言不搭后语,眉眼冷淡,“那人碰你哪儿了?” 席烟本想再撒个慌,说他没碰她,可是担心这个人去调监控,或者他已经看过监控了,反正他总能做出常人不理解的举动。 怕他哪根筋搭错,她又惹着他,便说:“就是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刚被他碰到就躲开了。今天晚上有惊无险……” 他“嗯”了声,打断她,“那回去洗了手再吃。” 回到家,薄望京果然拉着她去洗手间,亲力亲为拿了一块肥皂,一瓶洗手液,还有一瓶酒精。 席烟起先十分有耐心,也觉得那人来拽她的情景很不适,像被脏东西碰过。 但看着薄望京像要将她的手消毒一样翻来覆去洗,洗了两遍还不够,手腕都洗了点红痕出来,她才觉得不满,忍不住问:“还没好吗?” “别急。” 男人矜贵的面容平静无波,长指腻了点泡沫和她的交错在一起,两个人手指在暖光灯下都十分好看,他洗得很仔细,五指张开,慢条斯理地贴着席烟手背穿过,交颈天鹅般翻转,揉搓掌心,好像在清洗一件属于他的私人物件。 席烟蹙了蹙眉,从他双手抽出,抿唇打开水龙头,干脆利落地洗掉。 薄望京修长的手指维持原来的姿势,泡沫和水珠从他粉白的指尖慢慢垂落,他皮肤的光泽是那样脆弱,白得好像下一刻就能折断。 吧嗒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2节 吧嗒 吧嗒…… 水滴声与屋外的秒针重合。 席烟从纸巾盒抽出几张纸,擦掉手上的水渍,就要往外走。 薄望京目标明确地抓住她手腕,重新打了一层泡沫到她手上,垂下眼睫,言语清淡:“还没洗干净。” 席烟忍不住了,手握成拳头,“薄望京,你到底是觉得我被人碰了脏,还是真为我好,要我吃东西前先洗手。” “要是我今天被人睡了,你是不是要把我整个人消毒,或者直接不要我了?” 薄望京乌眸一厉,抓着她的手,薄唇凑过去堵她的嘴。 洗手台都是水,两人动静不小,挤在台子边,水花四溅,席烟脊背顶到放香氛的柜子,疼得一缩,这一缩正好如了薄望京的意,他一边分心揉着她碰疼的地方,一边把人摁进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席烟嘴唇被吮得发麻,一直呜呜咽咽,薄望京才肯放开她。 他双眼冷冷地盯着她,随后摸了摸她头发,再到眉眼,下巴,认真地轻抚她,眸光几近迷离,他嗓音低哑,“怎样我都会要你。” 明明是一句很温情的话,但席烟却觉得浑身冷得不行,她真的很怕他,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但她觉得,如果她被人睡了,他或者那个人,大概会死一个。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几乎干掉的泡沫渍,只有一小块地方还有泡泡,闷声说:“我真的不想洗了,可以么?” 薄望京把她的手合在自己两手手心,交叉在一起,放在水底下冲刷,洗净后,用纸巾擦干,拿起酒精就要喷上去。 席烟见他又来,也犯倔,拼命逃开,却被抓得死死的。 薄望京语气冷沉,“不然再洗几次。” 这已经是他妥协的结果。 席烟没再挣扎,歪头瞧他英俊的侧脸,故意气他:“我要吃榴莲。” 薄望京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嗯”了声。 席烟转了转眼珠,又说:“你看着我吃。” 薄望京眼皮都没抬,“可以是可以,我就怕你生理期走了会后悔让我看着你吃。” 席烟呵了一声,懂得点到为止,没继续挑衅他,和他商量,“过几天我想去看看你奶奶。” “怎么了?”薄望京把半湿不干的纸团扔进垃圾桶,目光扫向她,带了丝审视的味道。 席烟是这么想的,应嘉荟那条路走不通,唯一知道他所有过去事情的只有郑晚秋。 她不光想知道他一直惦记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能不能助她逃离这个笼子,另一方面,她挺好奇为什么薄望京是这样一个性子。 以前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做做平淡夫妻,他还没暴露真实的自己,她险些被那些风光霁月的外在骗了,现下真有些吃不消。 席烟自然不能说真话,只答:“早前不是说去看她么,正好最近没什么事。” 薄望京淡声道:“这些你自己安排。” 第28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没见着郑晚秋, 还好去之前打了个电话,北港依旧还是寒冬的样子,南边的海滨城市已有春意, 老友相邀, 郑晚秋便去那边走走,没在家。 这段时间郑晚秋多少听了几句闲话,问席烟是不是被薄望京欺负了, 要给她撑腰,席烟知道就算把所有事情都和老人家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之外, 也改变不了现状,就没说。 那件事不适合在电话里聊,席烟问了几句郑晚秋好便匆匆挂了。 薄氏集团开年好几个大项目有启动仪式,几家主流媒体在经济板块都有提及,薄望京肉眼可见的变得忙碌,不像前些天有事没事在家盯着她。 席烟得了空去见了外婆, 老太太精神矍铄,和楼下年纪相仿的老人处成了朋友, 医院很注重营养搭配, 面色与以前相比更加红润了。 她拿出一串芝麻焦, 放在席烟眼前,乐呵呵地说:“可甜了。” 席烟不知老太太是真心情好,还是为了宽慰她才故作轻松, “你要是不想住这儿咱们就回家, 都是一家人, 别把我当外人。”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哼了声:“我回老家你们肯吗?到时候又是请护工, 又是请保姆,和那些人大眼瞪小眼的,还不如在这儿一日三餐定时定点送来,没人看着你。” 席烟有些羞愧,之前她忙工作,请了钟点工在家,可不是和看守似的。 老太太给她倒了杯水,“不过你该关心关心你爸,你妈说她现在都怕你,不敢给你打电话,我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睁眼瞎似的从哪儿开始劝都不知道。” “你爸就不是好赌的人,他平时挺拎得清的,估摸着那段时间压力大,或者着了谁的道,被人骗了去。”老太太脑子十分有条理,没把话都点出来,“我听你妈描述,他颓得跟变了个人似的,吃得少睡得少,人都瘦了一大圈。” 席烟沉默了一阵,“嗯”了声,没说去不去看,只答:“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席烟去了长堤,自从她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经营理念和视频,脑子开窍了许多,秦孟桓那边联系的工厂效率很高,第一批茶包已经做好了,放到店里试试效果。 席烟借机推出买茶包送茶饮的活动。 茶包成本不高,但售价要比茶饮的高些,净利润与两者单卖差不多,但就观感而言,消费者会觉得这种活动很划算。 活动推出第一天,卖出了以前一周的销售额,照这样下去,起码租金钱是不用愁了,席烟高兴得不行,给朱小麦和调饮师发了几个红包。 商场人流量在九点多钟达到高峰,等过了这个点,店里就没多少人了。 席烟统计哪一款茶包卖得比较好,便于日后做出调整。 “嗨,席烟,好久不见,新年过得怎么样?” 席烟抬起头,看着面前戴眼镜的男人,一愣,礼貌笑道:“宋绥?好巧。” 宋绥比年前瘦了些,眼圈底下青黑,好似休息不大好。 他耐心解释道:“之前你外婆和我说过你在这边开了一间茶饮,我这几天都有过来,但没碰见你。” 席烟惊讶地挑了下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绥从电脑包里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看起来是本小说,书页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把书推过去,笑道:“物归原主。” 席烟看到书名是《简·爱》,但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的书了。 宋绥说:“学校举行过一次互换课外书的活动,我和你换了这本《简·爱》,但后来再没机会还你。” 席烟这时候有了点印象,失笑道:“要不送你吧,你的那本我已经不知道放哪儿了。” 别说换书的事儿,她连自己看没看过简爱都忘了,她随手翻开第一页,果然写着她的名字,看书籍简介是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席烟大致翻了翻,宋绥似乎看完了,从第一章 到最后一章都有他写的批注。 她玩笑道:“你这都写过了再还我,我可不要。” 书里掉出两张卷子,解题思路写了一整张a4纸,密密麻麻非常复杂。 她觉得字迹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宋绥挠了下头,想将那两张卷子拿回去,说:“不好意思啊,这书放太久了,我都忘了里面有这个。” 席烟匆匆扫了眼,一看就是奥数题,是她现在也解不了的难度,调侃了句:“不愧是上剑桥的,一道题能写这么多。” 宋绥顿了下,坐到吧台的椅子上,见她有兴致,多聊了几句:“这不是我解的。” “是一个很牛的人。” “这卷子是我堂哥买的,我高考前做练习,根据这人的解题思路模仿训练,提升还不错。” 席烟真觉得这字在哪儿见过,特别是他写中文时的勾,干脆又凌厉,旁人模仿不来。 宋绥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你知道吗,这题啊,大学生都不一定解得出来,但是写卷子的人当时都没上高中。” 席烟认识的人里,最天才的就是薄望京,这是她听说的第二个,笑道:“这样的人,你们上哪儿找到的?” 宋绥很认真地回忆,“我们以前有个奥赛论坛,这小子口气狂得狠,说不管什么题目,他都能给出大于三种解答思路。” 他补充,“不过不是免费的,要给钱才能看。” 席烟觉得这个事很有意思,没打断他,给他倒了杯水。 宋绥继续说:“刚开始很多人不信,有几个冤大头真去买了答案,结果回来发帖吹得跟什么似的,直接喊大神求他收徒。” “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对这个人印象还是很深。” 宋绥笑了笑,眼睛很亮,“这人在论坛出现的时间不太固定,偶尔在变态难度的帖子底下出现,得题目很吸引他才能钓他出来,有段时间水友们以出题等他出来为乐,出了很多怪题,但不管什么学科什么类型,都难不倒他。” “他大概是真需要钱,帮人手写卷子的事儿他也干,只要价格给到位。” 他缓了会,继续说:“我堂兄当时也很崇拜他,就给他寄了几份卷子让他帮忙写解题方法,正确答案怎么可能找不到,纯粹想拿到人手稿笔记珍藏起来罢了。” “后来他上大学不再关注这些事情,慢慢淡了,卷子就到我手里了。” 宋绥说着将卷子折起来,看起来是很爱惜,这么多年过去,除了边角有些泛黄外,没有什么褶皱。 席烟直勾勾盯着那张卷子。 宋绥察觉到了她的表情,问:“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席烟舔了舔唇,“能让我复印一份吗?我总觉得我认识这个人。” 宋绥失笑:“送你都行,要不是今天突然掉出来,我也很久没想起这些往事了。” 他停顿了几秒,把卷子推到她面前,太轻了怕掉地上,拿玻璃杯压住,调侃道:“不过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当时这卷子寄过去的地点,就在白首镇附近的邮局。” 席烟心脏无由来地加快跳动。 她说不清因为什么。 “要不是当时我不在那儿了,都想过去瞧瞧到底是谁。”宋绥有些遗憾道。 席烟盯着泛黄一角,很久之后想起这桩事,彼时强烈的第六感要留下它,世界上原来真有宿命这一说。 - 宋绥借试卷的由头赖着席烟,让请吃饭,说一张重金试卷,一本丢了的书,用一顿饭抵很划算。 临近商场关门,朱小麦忙得晚饭没吃,她工作很尽心,席烟本来就一直想请她吃一次,择日不如撞日。 朱小麦没心没肺挽着席烟的手,高兴地嚷嚷:“入职这么多天,终于和店长出去吃饭了。” 席烟看到微信半小时前进了两条消息,是薄望京的。 他问:“什么时候回?” 间隔十来分钟,他又发了条:“地面停车场等你。” 席烟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眼宋绥,又看了眼朱小麦,很犹豫要不要下次再约。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3节 她垂下眼睫,输了几个字又删了,摆烂道:“刚看到你消息,今天我和同事去吃夜宵,要不你先回去?” 她想了想,拍了张朱小麦乐呵呵扭头说话的照片,没把整个人拍进去,只露出了她扎起来的头发和侧脸。 席烟很清楚,现在薄望京对她的信任值为零。 拍这张照片不是想博得他的欢欣,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薄望京秒回:“我看见你们了。” 他顿了几秒又说:“宋绥也是你同事?” 席烟头皮发麻,很识时务道:“他凑数的。” 朱小麦拍拍席烟手臂,让她不要再玩手机了,悄悄附在她耳边说:“烟烟姐,你快看我们三点钟方向的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帅的……气质和脸比明星还顶……” 席烟扫了眼,和薄望京清清淡淡的视线碰个正着,心虚地挪了挪,干笑道:“请来陪我们吃饭怎么样?” 朱小麦几乎要尖叫,又怕太浮夸,捂着嘴巴不让笑声露出来,“真的吗真的吗,烟烟姐你真的敢去搭讪吗?啊啊啊这就是员工福利?” 宋绥听到她们俩聊天内容,也好奇地往那边看去,脸一下白了。 第29章 料峭又窈窕 宋绥反应很快, 只愣了一瞬,一步并做两步,不等电梯将他们送到底, 率先走到薄望京面前。 他脸色依旧苍白, 但行为上却很得体,带着微笑向男人问好:“薄总,好巧, 在这里碰到您。” 席烟看到宋绥推眼镜的时候,手指尖在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工作真是磨灭人的傲气, 宋绥没入职薄氏集团的时候,他还想和薄望京比一比高低,觉着自己也不差。 现下连直视他也需要拿出许多勇气。 朱小麦讶异地瞪大眼睛,“他们认识吗?” 席烟没正面回答她,带着她走到两人面前,看向薄望京, 商量道:“小麦南方人,过年没抢到回家的票, 很久没吃家乡菜了, 今天吃淮扬菜可以么?” 薄望京牵起她的手, “那就金鳞阁。” 见状朱小麦嘴巴张得更大了,她眼睛骨碌碌在席烟和薄望京身上打转,目光出卖了她眼底的好奇, 满脸写着, “你们看起来好熟。” 宋绥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 微微失神。 薄望京淡淡地喊了声:“宋绥。” 宋绥没应。 薄望京紧跟着喊了第二声,眼神已有些冷, “瞧什么呢?” 宋绥这才回神,忙点头说了几声抱歉,跑到一旁打电话订位置。 - 宋绥开的车,金鳞阁老板听说薄望京带人来吃饭,亲自出来迎,搭上酒水还不够,甚至想将饭钱也免了。 别的席烟不懂,但薄氏集团旗下酒店那批客人消费能力一流,要是能打通这层关系,收益翻一番,巴结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四个人来说,这包厢属实有些大,旋转餐桌全自动,能坐下十来个人,红日青山古风图雕刻在壁上,灯一打,山脚的溪水好似在发光。 席烟先坐下,看朱小麦怯怯的样子想让她呆自己旁边,但是薄望京不紧不慢地挨着她坐下,朱小麦立马跑了,看神情像是被他气势吓住。 薄望京姿态恣意地十指交叉,随口聊起:“宋绥,我记得你简历上写,去年才回的国?” 宋绥扶了下眼镜,相较之前的慌乱镇静了许多,“是的薄总,您没记错。” 薄望京淡淡吐字,“个人问题有目标了?” 宋绥飞快扫了一眼席烟,紧张得咽了咽唾沫,唇角挤出一丝笑,怎么看都不自然:“古话说成家立业,但我觉得时代不一样了,得先立业再成家,公司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学习,没时间考虑这些。” 席烟原本在玩手机,听到薄望京问这个就停了下来,切换页面,假装在看公众号,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觉得宋绥拘谨得可怜,帮忙解围了句:“没关系,有机会我帮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 “工作生活不冲突。” 她眼皮一抬,看到薄望京在盯着她,挪开眼继续看手机。 “没相亲么?”薄望京状似无意提起。 席烟和宋绥同时间微微挺直身子。 她太了解薄望京了,他这么问显然是知道了,在他的角度,自己太太出去和前相亲对象见面,怎么看怎么像戴了绿帽子。 她打起精神,接过话茬:“宋绥你应该相了不少吧,相亲这种事,也不是相了都能成的,大多数情况多是交个朋友。” “你说是不是?” 宋绥心领神会,立马接,“是的是的,前天我相了一个女孩子,虽然不是对方的理想型,但聊聊诗和远方还不错。” 朱小麦对情感话题比较感兴趣,难得插话问:“烟烟姐,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呀?” 席烟看了一眼薄望京,纠结了一阵,还是解释了:“不算男朋友。” 薄望京目光睨过来,阴恻恻。 席烟摊手道:“我们现在是合法关系。” 薄望京眯了眯眼,嗓音低磁,“以前你不是先生,老公,叫得挺欢么,现在怎么不叫了。” 他这话说的音量不大,旁人听不见。 饶是如此,席烟呼吸还是不大通畅,她不露痕迹地挪开手,薄望京探身过来说话的时候,凉丝丝的衬衫袖挨着她,有些硬的袖口时不时刮擦她的皮肤,十分暧昧。 她辩解道:“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叫吧。” 恰好服务员开始上菜,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薄望京总的来说心情不错,勾了下唇,“刚才我问宋绥的问题,你怕答慢了,我直接从这里把你扛回去?” 席烟眨了眨眼,坦白:“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席烟坐椅子只坐三分之一,在外面不像在家那么随意,脖颈高高扬起,脊背笔直,即使低头玩手机也只是微微低下下巴,不和旁人一样松懈了就驼背。 她今天目的是工作,妆很淡,眉弓弧度像月牙,衬得一双眼睛灵动美好,复婚后,她说话并不和以前那样实打实骄纵直接。 会揣度他的心思,看一个球抛出去,有多大可能性会砸着自己。 她会露出想看却又不敢直勾勾看的目光,像暂时收了爪的小野猫,时不时咬你一口,但因为怕你将它牙拔了,轻轻抬手要揍它时,它就过来蹭你,嗷呜嗷呜叫,将你蹭得满身都是它的味道。 但你对它好些了,想同它亲昵,它又伸出爪子给你的手划拉出些伤口。 十几年前的冬夜,他所见的,只是这只猫咪毛茸茸无公害的一面,加上这几年的婚姻,才是她活生生在他面前的样子。 薄望京给她倒了点果汁,和以前一样,在外人面前表现十分周到。 席烟猜不出他有几分真心,也不打算为难自己去猜他是真是假,只要守好自己一颗心,总不会吃亏。 薄望京盖上瓶盖,看透她在想什么似的,嗓音从容沉磁:“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烟烟。” 他已经很久没叫她小名了。 席烟一怔,他提出的建议很诱人,如果她答应,就代表薄望京从此刻开始,不会像前段时间一样强迫她做许多事情。 可是发生过的事怎么能当做没发生呢? 如果她想随心所欲,或和别人在一起,他绝对不允许。 这种程度的自由,怎么算和以前一样? 席烟垂下眼睫。 他在攻心。 他想让她和以前一样,明知他是冷血动物,还满心满眼都是他,再不可能了。 - 吃饭期间,餐厅老板亲自过来送酒,薄望京不喝,宋绥陪了几杯,场面话说得很圆滑,和面对ceo不是一个人。 后来老板走了,他酒劲上头,给薄望京斟了一杯,醉意染红了他的脸,眼睛像有湿意,清醒又恍惚,说:“祝薄总和小……和席烟,百年好合。” 他没说出来的词,是小结巴。 席烟看着这副场景像在做梦,一个期盼很久的梦,亲朋好友都祝福她的婚姻美满长安。 “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 这句话在她脑袋徘徊,仿佛一只引人踏入深渊的恶魔,给她递出红艳艳的果实。 她平静地看着他们,随后低下头刷起短视频,恶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见。 宋绥后面敬的这几杯,薄望京破戒喝了,他不常喝酒,却也不容易醉,回去的路上经过一道隧道。 昏黄的暖光浅浅浮在他氤氲泛红的眼尾,脸颊显得更白了,本在闭目养神,安静的样子有混着冷檀香有一丝佛性,求他庇护,央他怜悯。 他好像记起什么,睁开眼,撩开一丝缝,寡淡凉薄的视线落在坐在身侧的女人身上,见她出神望着窗外,并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声关切也没有,抬手将人扯过来。 “在想什么?” 席烟冷不丁被拉过去,直接倒进他怀里,铺天盖地都是他清冷带暖的味道,因为喝了酒,他的胸膛比往常烫人。 她故意气他:“反正不是你。” “是么?那是我的错。” 薄望京这话将自己摆在低位,但做出的事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他下一秒就将人压在后车座不管她愿不愿意,亲上去,隔着厚厚的衣服,他揉着她浑身最软的地方,没有一寸骨头,却能将人酥得没胫骨似的塌在她身上。 劳斯莱斯不光有星空顶还有隔板,代驾看不见他们。 席烟不敢发出声音,羞耻和刺激盈满了她的血管,充盈她的双颊和耳朵滚烫发红。 她小声求饶:“别弄了,我什么都没想,发呆而已。” 薄望京长指微曲,徐徐贴着她天鹅绒一样颤抖的肌体,这种紧张感仿佛坠入惊心动魄的乐园。 他安抚小鹿般安抚她,“现在呢,还能想别的么?” 席烟两眼含春,本想骂他,吐出来的字却变成了娇嗔。 “薄望京你真他么有病。”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4节 - 席烟里边儿的内衣扣子闹得散了,冬天衣服穿得多,看不出来什么,但她一走动,风从脖子灌进来,空荡荡一卷,他指腹的余温和松弛有余的力度重新涌入她脑海。 席烟越想越燥热,看到薄望京从容走来,立马躲开。 薄望京瞧她的眼神跟放风筝似的,盯一会儿,随后似笑非笑地挪开,好似觉得偶尔宽一宽也没什么,线头把在他手上,跑得远了有的是办法将人收回来。 第二天陈姨来打扫卫生,她现在并不和以前一样住在这里,而是定时定点过来帮忙,但工资和以前一样。 席烟还是住在客房,晚上锁好门,也不知防谁,这些房间的密码薄望京都有,改了也有法子改回去。 防君子不防小人。 薄望京这些天兴致不错,演起君子来,还算有一丝底线。 陈姨拿了张票单问席烟,“这个还要吗?” 是他们昨天晚上吃饭的签字单。 薄望京三个字一笔勾勒,犹如游龙吸水,吸引席烟的并不是他凌厉有形的笔记,而是“京”字的勾,它的力度与弧度,冥冥之中有什么即将碰撞在一起。 第30章 料峭又窈窕 笔迹相似并不能代表什么, 或许小时候用了同一本字帖,又或者仅仅是个巧合。 扔掉签字单,席烟从书房又拿了许多本薄望京写过批注的书来对比, 越看越不像, 这些书大多是在他高中之后看的,连笔较多,多用钢笔写成, 浓淡成画。 而试卷上的文字,工整有序,没有前者那样凌厉且追求美感。 俗称装逼。 席烟向宋绥要了论坛的网址和那个人的主页。 2010年前是论坛最鼎盛的时期, 当时网友们的卖萌在这个5g时代看起来有一丝过时的尴尬和造作。 这个奥赛论坛已经没什么新帖了,席烟感觉自己走进了一间很老旧的屋子,随手一翻,许多人风尘仆仆的来过,留下只言片语的痕迹,又匆匆走了。 那个人头像是原始头像, 等级却很高了,留言和回帖都会给他加经验, 被关注人数有五万多, 这个网站总注册人数也不过十万左右, 许多可能还是路人,说明他当时确实备受瞩目。 那个年代不管小学生还是中学生,都很流行非主流繁体名字, 多少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 但他的名字却很简洁, 叫——我是谁。 我是谁,这是一个究极哲学问题。 席烟听宋绥讲他的故事的时候, 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有点神秘却又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点高傲,犯些唯我独尊的中二少年气,在人群中引起惊涛骇浪,又深藏功与名。 他这个昵称,也不知道是不是席烟多心,她觉得这个人,在这个时期,内心挣扎且迷茫,恰如矗立天地间的草,根茎挺拔,却无可归处。 他主页除了发帖和回帖的公开数据外,没透露什么私人信息,唯一一个和论坛无关的联系方式是邮件,写着:<a href="mailto:whoami_ji@gmail.com">whoami_ji@gmail.com">whoami_ji@gmail.com">hoami_ji@gmail.com</a> 按照人类的取名习惯,“_”后面不是跟着姓就是名,席烟稍稍留意了一眼,不管是哪种,和薄望京都没有关系。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些,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如果薄望京和白首镇有关系的话,也太诡异了。 - 早上席烟询问中介今天能不能过去把东西收拾一下,中介隔了半小时才回她,说:“买家说不急,要是您一时之间找不到地方住,也可以住在那里。” 席烟觉得这人实在好得有些过分。 不在本地短期无法入住,给不方便的原住户宽限几天已经足够善良了,现在的意思是,即使她继续住下去也不介意。 她多问了一句,“您方便把他微信推给我吗?我想和他聊聊。” 没几分钟,梁慎川给她打了个电话,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调,叹气道:“烟儿,你太聪明了,要是继续往下装,没等你查到,我自己就会露马脚,不如直接告诉你。” 席烟怔了半分钟,居然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脑子里划过前段时间薄望京给她说过的话。 梁慎川名下房产不比薄望京少多少,多一套不多,少一套不少,梁阿姨不许他在婚姻大事上瞎胡闹,但置办一两套豪宅并不会多说什么。 那个时候她急坏了,还以为遇上了什么海外富豪,细细想来,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 如果她当时在现场,一定不会让梁慎川做这件傻事儿,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想了个方案,认真说:“我帮你问问别的房产中介,帮你把这套房子卖出去?” 梁慎川十分大气地回:“不,我现在决定送你了。” “之前我还给别的妹妹送过车,咱俩认识这么多年反而没送你什么,你就安安心心住着吧。” 席烟笑着怼了句,“你把我当成什么?我们的关系,用得着送这个来证明?” 梁慎川默了几秒,难得在她面前生了丝气,“非让我把话说那么明吗?那会儿姓薄的那么逼你,咱俩十多年的朋友,帮一帮怎么了,知道你忙得焦头烂额,电话打不通又不敢给你压力,我杵那儿干着急,你想过我作为朋友的感受么。” 他怕自己说太过,缓和语气补了句:“你总要让我帮你点什么。” 席烟闭眼深呼吸,将脑子里的那些事情赶出去,薄望京太擅长攻心,即使当下没发作,怀疑的种子总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肆意疯长。 她又说:“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之前就说了,到时候我见到你,想的都是债主二字,而不是朋友。” “再说了,”她顿了顿,笑道:“以后你太太拿这件事情和你闹矛盾,那不是得不偿失?我还怎么和你做朋友?” 梁慎川说:“少阴阳怪气,没遇见合适的,这婚不结也罢,这样的姑娘压根入不了我的眼。” 席烟试探道:“要不,我给你介绍?” 梁慎川没接茬,转了话锋道:“薄望京虽然手眼通天,但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国外避个风头,保证他找不着,反正你也不想那么快进入下一段婚姻,我也单了这么多年,无所谓交不交女朋友,在外面陪你呆个三五年,要是你和哪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看对眼了,直接扯证生个娃,管他薄望京还是李望京。” 这是很理想的生活。 但梁慎川抛出来的假设全都建立在她得完全依靠他的前提下,若是梁慎川确实只出于十多年朋友的道义,那他就是她生命的贵人。 如果梁慎川对她有别的心思,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跑到另一个更无形广袤的沼泽里。 本质上是满足自己的渴求。 想到此处,席烟又觉得薄望京十分高明,如果她还没有和他领证的话,梁慎川这番话会让她动摇。 席烟重新扯回房子,说自己慢慢会把东西整出来,如果有遇上合适的买家,会把人介绍给梁慎川。 - 情人节营销铺天盖地,席烟玩手机的时候时不时蹦出一条广告。 少女时期她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能和薄望京约会的话,他们会做哪些事情,比如穿情侣装,手拉手拍拍立得,或者去上海迪士尼看烟花表演。 她无数次梦想自己是城堡里的公主,薄望京会骑着白马,对她说,我会让你一辈子幸福。 现在,她却对所有广告都点了不感兴趣。 因为薄望京这狗人,只会在劳斯莱斯后车座给她刻上难以启齿的记忆。 晚上喝南瓜粥,陈姨做了一些很港式的糕点,席烟体恤她最近感冒,进厨房帮忙,她也做不了什么复杂的工作,只是把糖放进自己粥里而已。 薄望京不喜甜,他那碗不用加。 席烟不小心两碗都加了糖,陈姨大惊失色,忙说:“这碗倒了浪费,我一会儿喝掉,您重新给先生盛一碗。” 席烟不以为意,垂下眼睫说:“他都能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糖而已,又不难吃,他要吃不下,自己再盛一碗就是了。” 陈姨除了第一天看到席烟开心些,后面也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只是主家的事不好插嘴,而且薄望京不让她住家里,她和席烟说话地机会也变少了,只是更用心的按照席烟的口味做吃的。 她说:“您回去吧。” 陈姨不放心地看了眼,叹了一口气,解了围裙离开了。 陈姨走了没几分钟,薄望京就回家了,他刚参加完记者会,官号有直播,经济媒体预测了几点薄氏集团未来五年的版图规划和转型,许多高校的教授也让学生有时间看直播。 微博上讨论度很高。 席烟自然看见了。 他回到家还穿着那件浅蓝色很有设计感的衬衫,薄望京并不希望外界对薄氏集团的刻板印象是,古板老旧不思变通的家族企业,所以偶尔在着装上会用一些时尚元素,外在永远是第一冲击力,年轻有活力的ceo,让人下意识觉得,他的观念一定走在前沿。 这也导致时尚博主对他评价很高,经常用来做精英的穿搭模版。 席烟乍一看,有种他从屏幕直接穿越到面前的不真实感,而且破天荒的,他手上有一束玫瑰。 玫瑰花束并不大,花束以红色为主,有开了花的也有没开花的,不过十来支,茎秆剪得很整齐,三分之二处用厚实的红丝带绑了,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上面还有串英文字母,写着“qualified human”,翻译成中文叫“合格的人类”。 席烟觉得这花算不得好看,难为他从记者会带到家里来,也不知是不是有故事。 薄望京却将花递给了她,见她眼神嫌弃,蹙了下眉,开始算旧账:“之前送你的那束大的呢?” 自然是扔了。 那玩意儿是有很多人摆家里当装饰。 如果不是他送的,她也会考虑考虑。 席烟不在意道:“你直接送到我工作的地方,那里常常有水你也不是不知道,很容易弄脏,我就让朱小麦扔了。” 男人目光紧盯着她。 席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胆子,接了句,“没什么纪念意义,我放着做什么。” 说完将花放在一旁,转身去洗手。 薄望京将人拉回来,没做什么,席烟也不挣扎,两人就互相看着,对视的时间越长,席烟心里越慌,害怕他又要出什么点子罚她。 没想到薄望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现在就找个花瓶插起来,这束不许扔。” 席烟隐约猜到这花什么意思,但他不开口,她就当不知道,耸耸肩说:“真花很容易枯萎,我不能保证它能存活多久。” “况且死掉的东西又没办法再生,最后都得扔掉。” 她不肯去找花瓶,这玫瑰扁塌塌的放在桌上十分狼狈,薄望京扫了花一眼,重新看向女人的眼神变了点味道,撅住她,矫饰完好的清润浅浅散去,只留下强势和凉意。 “和你好好说话不肯听,非得不让自己自在干嘛呢?最后一句话,你在暗示什么,嗯?” 席烟这些天想得很明白,她听话地在这个房子里睡觉生活,他真想睡她,她就把他当炮.友,也不算吃亏,但事事顺着他来也没必要,过不下去了就赶她走呗。 这人动不动强 / 吻她,却又没真上了她,钝刀子磨肉似的,她越怕什么,就越不让这件事立马成为现实,刀悬在头顶,比落下来还难受。 席烟挑了下眉,“你自己有手有脚,自己插不就是了。” 薄望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将人要烫出一个洞出来,过了几秒,他眉眼松弛,勾勾唇角,长指扣住她后脑勺,看姿势又要亲她,距离她唇角一厘米的距离,偏头去了她的耳朵。 席烟耳朵很敏感,毛绒绒的热气游走在她耳廓上,像有羽毛刷过,她躲了躲,就被后面的手不容反抗地固定住,他薄唇贴着她耳朵,慢条斯理道:“这辈子你也跑不掉,作一下我乐意陪你闹,你得适应我,我也得适应你不是?” “但烟烟,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你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他指的是她跑不掉的事。 席烟越听越心惊,她将人推开,薄望京长指勾挑了一下玫瑰花束,白玉样的指尖沿着丝带滑下,指腹上有几个黑色小点,像沾上了什么东西。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5节 他随意地将花往前推了推,神色寡淡,“要扔要插随你,你刚才的态度比后者更让我愉悦。” “不过,你要是能将花摆起来,我会更高兴。” 薄望京用湿纸巾擦拭了一下指尖,小点还是在,席烟懒得分辨,面无表情的把花拿到厨房扔掉。 扔之前,她觉得不解气,将丝带扯下来,想拿剪刀剪,玫瑰花应该是刚摘的,一晃就有露水滚出来,席烟看到枝叶上有暗红色的痕迹。 不止一支上有。 她忽然联想到了他手上奇怪的痕迹。 不会是被刺刺出来的吧? 席烟内心冷笑,就算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丝带开始剪,一刀下去,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层,似乎是为了掩盖背面的字才贴上的。 上面写着:“qualified husband” 译为—— 合格的丈夫。 第31章 大马士革纹 席烟不知道薄望京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这行字盖住的。 她盯着这行字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觉得甜蜜或者他改好了,而是觉得无语,他选择了这条丝带之后, 知道自己并不是好丈夫, 就不拿出来宣扬。 他就是这样不虚伪地做着坏事,从不标榜自己是君子。 或许看到这两个英文单词的某一刻他也曾动摇,希望成为那样的人, 因此他的犹疑才会露出马脚,才有让她嘲笑的机会,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做善人与套牢她之间,选择了后者。 斩破的荆棘带着血,但曙光之后,他将会有不败的小玫瑰。 席烟故意将这行字剪得七零八碎,无意间摘下的花又有什么错呢,她没对花瓣泄愤, 将它们摘下来装进保险盒里,晾干后泡一泡又是一杯养颜清心的玫瑰茶。 席烟从厨房出来, 薄望京已经把恒温柜里的粥拿出来了, 碗筷一并摆好。 以前舒畅好奇问过她, 在家里是薄望京照顾她多一些,还是她照顾薄望京多一些。 第一次婚姻存续期,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能说是照顾, 而是发自肺腑地想去对他好, 做不来家务,也会试着将他衬衫熨平整。 不过做一两次她就疲软了, 家里有保姆,用不着她做这些。 而薄望京也会捎带手地帮她拿东西,仅仅出于绅士风度,多半还是她实在找不到了,他被蠢得看不过眼才动弹一下。 现在不一样,平日里他善于观察,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提前就弄好了,从根本来说,谁照顾谁,其实是上不上心的问题。 薄望京现在的这些细节像是沉默的歉意,但他即使知道,也永远不会停下强迫她的步伐。 席烟很期待他喝甜粥的表情,故意坐在他对面,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慢腾腾将粥塞进嘴里,湿漉漉又十分无辜地盯着他瞧。 但凡他露出些嫌恶的神色,她就觉得自己赢了。 打不过又跑不掉,这种恶作剧不至于他发怒,又能恶心他。 薄望京吃饭时很优雅,身体不至于笔挺,松弛之余又显得教养极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甚至于连勺子也不会碰到碗壁。 他左手握着陶瓷青花勺,手背青筋因弓起的姿势微微显出轮廓,贵气得像古代的阿哥,慢条斯理送进嘴里抿了一口,果然迟疑了一瞬。 只不过,他仅仅是迟疑,并没有露出难堪的神色,将勺子放到碗里,拿起旁边的湿纸巾,压了压唇角。 他明明一点甜的都不吃。 唯一一次例外,就是外婆给他吃糕点的时候,吃完脸色并不好。 他淡淡抬睫,问:“你放的?” 席烟耸了耸肩,“南瓜粥就要甜的才好喝。” 薄望京语气没什么情绪,“在威尔士的时候,你买酸奶买无糖,自己吃得作呕,第二次还是买的无糖,我问你为什么要为难你自己,你没说。现在我这碗南瓜粥是甜的,这两件事的理由是同一个?” 语言的魔力真神奇。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席烟居然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弯起唇,眼里却没笑意:“那你以前装不知道是把我当猴看呢?” 薄望京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过了两三秒,垂眸悠悠转着手里的勺子,长指一抬,距离碗两三公分处,轻轻一翻,勺子口落下黏糊的液体,南瓜香四散,空气的氛围却没像粥本身那么甜蜜。 他不说话,席烟眼见气氛降到冰点,想让自己好过些,拿了两只水晶虾饺到盘子里,端着碗打算去客厅看剧,不跟他一桌了。 她坐在里面,走过去的时候必定会经过薄望京,男人头都没扭,将人拉到旁边的位置来。 席烟手背磕到他腕表,皮没破,但有一道小小的红痕,疼倒不疼,她就觉得气,这是又不让走了。 她越想越怒,两只手握住男人劲瘦的前臂,张嘴咬上去,衬衫滑不溜秋,薄望京平时会健身,匀称的肌肉很有弹性,她是真发狠了咬,刚开始薄望京还抽了一下手,后面将她抱进怀里,由着她咬。 席烟咬得牙酸,像小兽一样,边咬边踢,拖鞋也踢掉了,薄望京被她连踹好几下,托起她的腰,像抱小猫似的端在腿上,等到她嘴巴得了闲,把着她后脑勺亲她。 席烟嘴巴里都是铁锈的味道,不知道是牙齿磕破了他的唇,还是把他手臂咬出血来。 这个吻相较以前十分激烈。 席烟以前光受着,让他将她的舌头勾过去,不肯动,一有空隙,就忙不迭躲回家,但他又很乐衷于和她玩追逐游戏,每每耐心安抚,在她放松警惕时再狠狠一击,颇有些唇舌交 欢的趣意。 今天她情绪爆发,恨极了他从容淡漠的样子,为什么连做这种事情他也能这么淡定筹谋,受折磨的只有她,她一只手往下移,碰到他的皮带扣,没打算解,径直沿着衬衫边钻了进去。 她的手蓦地被人捏住,卡在裤子边缘,薄望京从她脸上抬起来,唇色红得充血,水光像上了一层釉,英俊的脸暴露在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他死死卡着她的手没说话,乌眸沉进汪洋里,里面翻滚着浓郁的黑,压制着隐隐要爆发的巨浪,他面容十分平静,眼尾卷起汹涌欲色,迫降在浓重的冰雪天。 他沉默地盯着席烟,薄唇抿成一丝线。 这五秒钟的寂静让席烟冷静下来,她不敢呼吸,也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躲闪着眼睛要将手拿开,可是薄望京没有给她逃的机会,长指扣住她的指缝,带着她解自己的皮带。 席烟耳朵充血,侧了侧脸,却立马被薄望京用另一只手扳了回来,他冰凉的四指压在她太阳穴到下巴的位置,拇指轻轻抵着她唇下的皮肤。 动作很轻,却不容抗拒。 他要看她的表情。 席烟心跳极快,她确认自己不再喜欢他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让自己难受,可是在这种事情上,她娴熟地给出他期待中的反应,不由自主,不受控制,也许因为她这辈子只有过他一个男人。 有些事情可以分开看待,譬如爱和本能。 她将手缩回来,想要从他怀里跳下去。 她的耳朵磨的红极了,鱼儿贴着她耳廓温柔游动,她捉下来想放进鱼缸里,但它不肯游走,几乎变成饕餮。 …… 席烟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这股情绪逼着心尖那一块闷闷的,想要宣泄出来却找不到出口,等到泄洪似的被羽毛挠出发痒的感觉,又很讨厌自己,情绪汹涌,一下哭了起来。 薄望京并没有因此放过她,直勾勾盯着她,眸子里笑意沉沉,又有点狠劲儿,像要将人吃了,低语道:“真想将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 “在你说讨厌我,让我滚的时候,给你自己看看,嗯?” “你敢拍,我就把你照片印成小广告,天天雇人在薄氏集团门口发。”席烟咬牙道。 薄望京轻笑了声,左手往下探了探,腕表的机械触感冰的席烟一缩,他知道她准备好了,没告诉她,往前一推,深得好像要将人钉身上。 老天连在这方面都让他近乎完美,席烟有种奇异的酸麻直窜天灵盖,“嘶”了一声下意识往下瞧。 画面极有冲击力。 她耳朵充血,这时还想着要跑。 腿刚着地,薄望京直接将她拉了回来。 玫瑰的筋骨朝后,花瓣上的汁水沿着柱子滚落,花儿本娇,新摘下来的轻轻一碰就折出痕迹,插在瓶子里显得晶莹,猛地晃动它的花瓣就有露珠滚落,若此刻它会说人话,必然让窗外的月儿心颤。 薄望京垂眸问她:“现在还像交作业么?” 席烟死咬着唇不肯吭声,头发汗津津的黏在脖子上,恍然大梦初醒,说:“薄望京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薄望京动作顿了一瞬,闭眼亲了亲她,吐了一个字:“好。” - 结束之后薄望京抱她去洗澡,席烟后知后觉他没用上之前超市买的东西,镜子里她的头发披散下来,贴着光洁白腻的背,好似一片柔软的绸,被人用笔画了,红梅印雪。 一种凌乱后又拼接在一起的纯。 秩序已然打乱,尝了甜美的果子,当然想尝一遍又一遍。 只不过果子的汁水在汹涌的潮汐中蒸得发涩,薄望京不是图一时快活的人,愿将它再养养,来日好更鲜甜。 席烟躺床上休息,开始胡思乱想,以前他们没有刻意做措施,戴着不舒服,有几次是薄望京想戴,但她不愿意就没戴,甚至觉得要是有个孩子,他可能更顾家。 但他每次都不会弄在里面,次数也不多,所以结婚几年了还是没有宝宝。 今天她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但也像以前一样,拔了出来。 席烟害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等薄望京端着重新热过的晚餐进来的时候,第一句就是:“吃完饭给我去买药。” 薄望京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嗓音沉磁:“吃药不好,今晚事发突然,下次不会。” 席烟冷笑了声,讥他:“还以为你多大定力,看来那些小姑娘没爬上你的床是没用对方法。” 薄望京心情不错,给她摆好床上用的桌板,和她有来有回地聊,“难道我是提线木偶么?人勾引我我就要上她?我想睡谁我心里清楚。” 他这么平静地说着这话,席烟反而接不下,白了他一眼看向桌板上两口碗。 碗壁上黏糊糊的发干,还是原来的,没动。 席烟看着薄望京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他那碗的糖比自己这碗还多,光想想都觉得腻人,席烟皱了皱眉赶忙夹了块芋头糕放进嘴里。 第32章 大马士革纹 刚开始几口还好, 到后面甜腻的味道返上来,薄望京喝得很勉强,脸色有些发白。 席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把吃甜的吃出□□的感觉来, 仿佛她是个恶人, 便将头撇过去不再瞧他,慢腾腾喝着粥,他若是真喝不下便不喝了, 装可怜给谁看。 她可不像他,旁人不喜欢做的事,强让人做。 她将碗放在小桌板, 拿湿纸巾擦了擦手,垂下眼睫,“薄望京你不会觉得你这样,我就会感激涕零了吧?”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6节 薄望京从容地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喉咙的腻味,他换了家居服, 比高高在上的精英打扮多了一丝活人气儿,刚洗过澡的发梢半干, 头发比平时全干的时候要黑, 衬得皮肤白得发光。 他不疾不徐将茶杯放在桌板上, 和席烟的那杯放在一起,面容平静寡淡,“我说过会尽力适应你。” “在各个方面。” 这话要是放外边, 一定会有人感动得跪在他西装裤下。 但席烟知道他德行, 他只适应他觉得该适应的那部分, 譬如,她提议:“我想搬出去住, 你也能适应么?” 薄望京眼眸里带了丝凉风,轻轻扫向她,薄唇吐出几个字,“我们是夫妻。” 席烟呵了声,不再和他扯皮,这里是主卧,她今天腰酸得不行,腿几乎抬不起来,麻溜地钻进被子里,背过身去,一板一眼道:“麻烦你今晚睡客房。” 薄望京拉开被子,将她巴掌大的脸露出来,皮笑肉不笑,淡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去,非得提一句让我不爽快,但不管你说什么,我们俩的界限这辈子划不清。” “前些天锁门的游戏也该玩腻了,收收心,烟烟,今天既然发生了这件事儿,你就要做好经常会发生的准备。” 席烟将被子拽过去,闷头捂住耳朵,拒绝交流。 - 薄望京说到做到,以前他不是个重欲的人,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似的,席烟早上一醒来,刚转个身,他就挑开她衣服要来,有几次席烟死活不同意,他就握着她的手往下带。 席烟极爱睡懒觉,这段时间被他折磨得醒得早了许多,一得空就从床上爬起来,再没睡美容觉的意趣。 她家里不敢多呆,薄望京唯一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的是,他不介意她出去工作,只要晚上回家,消息会回,不至于将她困在屋子里。 席烟整天呆在长堤,吓得朱小麦一愣一愣的,以为门店出了什么岔子。 人少的时候席烟鼓捣新品,茉莉茶加黄瓜汁,不知道怎么说,很微妙的味道。 她看了眼朱小麦,小姑娘忙撇开视线,假装擦桌子。 席烟噗嗤笑了声:“你是觉得长堤要倒闭了,还是怕我拿你试毒?” 朱小麦凑过去,“烟烟姐,我还想在这里工作,别吓我。” “不会倒。”席烟垂睫说了句,思索要不要加点气泡水干脆将黑暗料理到底。 朱小麦大着胆子问:“前段时间您不是说租金问题迫在眉睫吗?” 席烟顿了顿,她是挺担心长堤砸了,秦孟桓那边迟迟没有动作,不能总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今天早上她给商场经理打电话,对方毕恭毕敬地说,有人帮她付了一年的租金,暂时先不用给财务打钱了。 她问:“对方姓薄么?” 那人好似这个时候才转过弯来,“不是不是,您误会了,不是薄总亲自打电话来的,但确实是薄氏集团对公账号。” 他干笑了几声,“早前我还以为这是他们旗下的品牌。” 要是合作的,压根不会问是不是姓薄,谁这么大面子能请得动那位亲自办,就算关系不错,也要看人有没有空。 可是电话里的女人潜意识里觉得那位真会帮她处理这种琐事,不禁让他高看了几眼,战战兢兢不知道两位是什么关系。 席烟“哦”了声,说了句谢谢就将电话挂了。 朱小麦在席烟面前挥了挥手。 席烟思绪收回,轻轻弹了下朱小麦脑门,“好了别想东想西,就算以后我没法收留你,也一定给你找到下一个去处,不过不用担心租金问题,已经解决了。” “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人吗?”朱小麦好奇问。 席烟没想到朱小麦这么敏锐,扬高眉毛看了她一眼,没否认。 朱小麦托腮继续说:“虽然那个时候你们没说是什么关系,宋绥哥敬他酒祝你们百年好合他每一声都应了,但烟烟姐你的脸色却不太好。” “我觉得得喊他一声姐夫,可下意识觉得你会不高兴。” 朱小麦说完看到席烟很认真的在看她,脸红起来,忙摆摆手,“我就是从来没见过那样贵气的人,感觉世界上所有女孩子和他在一起都会忍不住炫耀。” “当时你不开心,所以多好奇了一些,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 席烟摇摇头,“我没想怪你,只是觉得你在这里打工可惜了。” 观察能力一流。 朱小麦顿了顿又说:“还有一句,烟烟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席烟还挺喜欢听朱小麦说话的,顺嘴往下接:“你说。” 朱小麦眨了眨眼,“你好像不太喜欢他,但你看他的眼神又是独一无二的。” 席烟笑了下,“那当然,看讨厌人的表情和看朋友看爱人当然不一样。” 朱小麦秒摇头想反驳,但她又说不清,只好闭了嘴,等想起合适的描述再说。 下午席烟点了几份蛋黄酥犒劳员工,送单的外卖小哥是个新手,七柺八绕地越走越远。 席烟耐不住性子,干脆让他别动,自己过去拿,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这段时间李云心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席烟没把人拉黑,备注也从妈变成了名字,看微信和短信就是催她回去看看爸爸。 说实话,席烟还是迈不过这道坎,她没办法一点不责怪他们,怕见了面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所以干脆不接他们电话。 她偶尔和外婆打听他们身体是否康健,只要生活平静,她也懒得惦记乌七八糟的事儿。 外卖小哥把蛋黄酥递过去,表情愧疚极了,一个劲道歉说自己今天第一天跑,给您带去不便,不好意思。 听说送餐迟到会扣一部分钱,他们一单也就三四块,席烟没给差评,反而安慰他:“没事儿,下单加油。” 外卖小哥感动得快哭了。 席烟折回身看到有个人弓着背提着一袋什么,站在门口暴力熊地标旁边,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一个月没打理,灰了一半儿,他眼神躲闪,明明看到了她,却不敢走上前和她说话。 席烟扯了扯唇角,冷眼走开,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顿了顿,“来都来了,上去喝口水吧。” “我……我不上去了。”席宜民把袋子递过去,“爸爸早上路过市场看到这些车厘子卖相不错,就买了点,知道你不缺,他也不会亏了你,但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付钱了,我和你妈妈不爱吃这个,你拿走吧。” 席烟看了眼没接,转头看向席宜民颓丧的脸,她笑声爽朗有野心的父亲居然变成了这样,心里没点波澜是不可能的。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爸爸,你不是好赌的人,那几天为什么会去赌呢?受了什么诱惑还是怎么了?” 这是她心结,这个心结不解开,她永远没办法面对他。 席宜民失落地放下手,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不提了,烟烟,你妈妈说,准备过几天带我去澳洲散心。” 席烟好不容易积起来的父母之爱瞬间坍塌,忍不住嘲道:“挺好的,从小到大我就是你们的拖油瓶,你们年纪也大了,是该享受些天伦之乐。” 席宜民蹙了蹙眉,急切地望着她,“烟烟……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席烟两手一摊,表示无所谓。 她确确实实无所谓,从小到大她失望的次数一点不少。 因此她从懂事起就告诉自己,怀着最差的结果去爱在意的人,这样等到那一天来临,她就不会受伤了。 - 席烟一回到家,澡也没洗,换了衣服就往床上钻,陈姨隔着门和她说晚饭做好了,如果饿的话可以先吃点点心。 席烟敷衍应着戴上眼罩睡觉。 开春还有些寒气,晚上却没有冬日凛冽的味道了,偶尔有一丝暖融融的风,很催眠。 席烟几乎睡到天荒地老。 直到有人将她眼罩摘了,强迫她沐浴在吊顶水晶灯的暖光下。 除了薄望京没别人。 她不耐地甩开他的手,将眼罩重新戴上,蜗牛似的钻回被窝,咕哝了句,“别烦我。” “帮我看看设计。”薄望京锲而不舍地挑开她的眼罩,“下一季新品。” 席烟闭眼皱眉道:“你公司的新品关我什么事儿,高薪养着设计师吃干饭的吗?” “我能给你的生活质量很大程度取决于这些大大小小的项目,怎么没关系?嗯?” 薄望京眯着眼将手伸进被子里,席烟半个身子漏了风,他越发知道她受不了他碰哪儿,非摁着那点来回碾磨,忽轻忽重,她立马清醒,坐起来,将眼罩一甩。 薄望京沉沉笑开,单腿跪到床上,将她拽回去,噙着笑贴着她耳朵,嗓音低诱:“不看了,做点别的事。” 席烟立马掀了被子,躲开他的手,“哪有你这样的,一天来个三五回。” “夫妻之间不是很正常?”薄望京抓了个空,长指慢条斯理捻了捻,抬起眼皮睨她。 “鬼想和你做夫妻,迟早再离一次。”席烟这几天蹬鼻子上脸惯了,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忘了他听不得这个,下意识瞥了眼,想收回话已经来不及。 薄望京脸色果然沉下来,这次他没多余的动作,修长的指抚摸她脸上的碎发,一缕一缕放到该放的位置,等到席烟如他手里布偶娃娃一样装饰完毕,他眼底的寒气才散了许多,只是气势依旧十分压人。 他拇指按在她唇角,揩去她刚才的话,轻声说:“等我们变成了鬼,还能做夫妻。” “但这辈子没人能拆了我们,明白吗?” 他已经在克制。 试图不用极端的方式让她回应。 席烟不点头也不摇头,下了床深吸了一口气,“去看设计稿吧。” “先应我。”薄望京戳破她要回避的心思。 席烟想起下午父亲前一秒还因为她不理人失魂落魄,下一秒就告诉她要去澳洲散心,即使亲生父母,也甚少考虑她的感受,做到真正陪在她身边。 更何况是以前放了她一次又一次鸽子,对她的真心视而不见的薄望京。 一辈子嘴巴一碰就说出来了。 真做到哪儿那么容易。 席烟无奈道:“我应和不应有区别吗?就算我应了,倘若未来发生点什么不得已的事儿,再分开一次不也很正常。” “如果我不应,你就能放我走吗?” “说与不说,本质上毫无差别不是吗?” 薄望京目光直勾勾锁定她。 她今天意外的消极,比那日来求他更盛。 薄望京从席烟身旁站起来,有将近一分钟没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后淡声问:“夜游南山,去么?” 第33章 大马士革纹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7节 南山在北港西边, 并不在南边。传说北宋时期这里有株很灵的楠木,村民求子求姻缘十分灵验,后来这座无名山就有了个名字, 叫楠山, 再后来为了破除封建迷信,改成了南山。 南山上八年前修整了一片桃林,许多当地人去打卡, 春天一来,整片坡上开满了桃花,土壤呈现粉色, 林黛玉来了也无法葬花的程度。 席烟当时要高考,常常嚷着去南山,却一次都没去过。 时过境迁,新奇的东西见多了,有机会去南山的时候,却没了执念。 席烟套了件大衣, 哀怨地看了眼旁边优雅淡定的男人一眼,她是被逼来的。 薄望京嘴上征求她的意见, 实际上只要他起了念头, 就容不得旁人拒绝。 这山有两条石阶可以上去, 一路上挂满了戎灯,暖呼呼的很漂亮。 起先薄望京拉着她的手,席烟看其他情侣也这样, 胡乱一挣就给挣开了。正好这个时候薄望京先她一两步, 见人脱了手, 没再往前走,清清淡淡的眼神落了过去。 他瞳孔很黑, 但在昏暗的灯影下清润泛光,沉默不语,就这样看着她。 后边的人在催,席烟不肯妥协,往旁边挪了挪,多挪出一个人的位置来,让人过。 她打岔道:“快走快走,路堵住了。” 薄望京就算在黑夜里,身型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路过他们的人都会盯着他的脸看几秒,再好奇地扫视他们。 后上来几个刚打完球的大男生经过他们时,明显在聊席烟,走了好远还回过头来看,好似要推其中一个来要联系方式。 等一波人过去,薄望京才看着她眼睛语气寡淡,“别给人家惹麻烦。” 放旁人身上,被搭讪者才是被打扰那位,但是在席烟这里,如果她对什么人一见钟情动了心,是别人的不幸。 席烟听懂了,装没听懂,说:“你现在站这儿不动才是给人惹麻烦。” 薄望京低头解腕表,席烟警铃大作,问:“你要干嘛?” “怕硌着你。”薄望京淡声回,边拿下来,边看向她,“我看你也累了,抱你上去。” 百来万的表就被他随意的丢在口袋里,也不怕有人顺走。 说着他真下了台阶,要将她横抱起来。 席烟连跑几阶,被人追上,见男人手伸来,纠结了几秒,还是听话地放了上去。 南山的石阶没有休息的台子,从山脚直达山顶,有老一辈的还说,这叫直通天庭。山本来就不高,也是个噱头。 一连走了百来级,席烟越走越喘,薄望京腿长,这些台阶对他来说没什么。 席烟不肯被他轻视,宁愿腿打颤也不肯问他能不能休息一下。 过了几分钟,薄望京忍不住说:“你这声儿……” “停这歇。” 席烟嗓子发干,确实爬不太动了,头故意靠在俩人牵着的那只手上,几乎全身的力都压在上头,想让薄望京一起累,没想到男人转过身,问她:“要背么?” 席烟立马站直,“不,我自己可以。” 她从包里拿了张纸巾,冬天居然出了这么多汗,她感觉太阳穴扑通扑通跳,全身的血液活络起来,风吹来非常舒服,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擦完汗抬头问:“我声音怎么了?你跑完一千也喘。” 这个点有些晚了,大部分人都爬到了山顶。 薄望京原本在等她休息完毕,拿了手机看消息,听完她问题,眼睫缓缓抬起来,扫过去,“别人我不清楚,但你的喘法很私人。” 席烟还在领悟这个私人什么意思。 他又跟了句,“再听下去会出事。” 他语气富有暗示性,不像平日里那般干脆凌厉,尾音带勾含了丝笑,“还要我说得更直白些么?” 席烟回想了下自己刚才喘息的频率,一下听明白了,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句,“神经。” 毕竟不是大大咧咧的女人,席烟性子里有娇柔的一面,谈及这些,瞪的这眼带着丝羞恼,出汗后红得发粉的脸颊很是应景。 薄望京联想到灯下的雪,浇上少女的啼哭,便是这种景色。 若她同离婚前一样,乖巧顺着他的意,他时时放在掌心把玩,是好的。 又或者像初初见面的月色,锁在身边,也能熨帖动人。 但现在的她,一羞一恼,都让他放不开手,想将她揉碎了,融进骨髓里,只一人独赏,不被人看见,光囚在身边还不够,他想要的是她所有情绪因他而起,因他而动。 譬如此刻。 薄望京走上前,不管她乐不乐意,欺上她的唇,将她双手剪在身后,占有这一刻她的娇羞和恼怒,将人逼出泪意的时候,亲昵地抵着她额头,低声说:“恨我的话多骂我几句。” 席烟感觉嘴唇肿了,被他弄得唇上的神经一跳一跳,闭拢了还觉得没合上,怒得指他半天,没想出来什么脏字儿能形容这么不要脸的人。 在家难看点就算了,这里公众场合。 她又是被强迫的样子,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她就觉得很丢脸,忍不住说:“你下次发疯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薄望京睨她,面不改色的吐字:“结局会变?” 席烟梗了几秒。 她肯定不乐意配合他,最后又是他胡来收场,是没什么用。 席烟越想越气,捡起路上的叶子往他身上扔,薄望京扫了肩上的落叶一眼,没想着拿开也没出言阻止,拉着她的手慢慢往上走。 他们走的速度很慢,像散步似的,席烟虽然还是走出了汗,但没先前那么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自从薄望京提了那个事儿之后,她就注意了很多,轻易不敢口呼吸,就怕露出点什么声儿来。 真正走到山顶后,席烟双腿有些发软,手撑着路边的树休息。 她平日不恐高,只是爬山的时候没安全感,石阶两旁没护栏,她刚才还想,幸亏薄望京强迫她拉手,不然没东西扶一下,她还真上不去这个山。 路途中席烟往后看过一眼,石阶很陡,中间又没台子什么的拦着,视野一下就落在了山脚,让人产生滚下去会命丧黄泉的眩晕感。 薄望京让她回头,席烟不肯。 他劝了几次没成,最后直接拿手拧了她的脑袋,席烟下意识抱住身边的大树,眯起眼睛,但余光里扫到一片光海,眼睫颤了颤,睁开。 这是一片光的眼睛,橙色的,扇着翅膀,耀眼城市每一个角落,旧时有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时是万家灯火,也是人间平凡的一个夜晚,席烟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这样的渺小。 她就像宇宙间的蜉蝣,静静的出现,又静静的消失,不管发生什么变化,第二天太阳依旧会升起,傍晚仍然有日落,宇宙不会给谁特权,因为众生如尘埃。 于她本身都是如此,更何况那些烦恼的事。 庸人自扰而已。 席烟抬头扫了眼和她一同驻足于城市之顶的薄望京,灯火落在他眼底,熠熠生辉却清冷遥远。 黎云说的没错,除非他心甘情愿低身将就,不然不管站得多近,都很有距离感。 薄氏集团的商务楼顶有一个银白色的“薄”字,楼层极高,是北港地标中的一个,经常有人过去打卡日出的时候,太阳挂在建筑顶尖,仿佛一把火炬,非常给予人力量。 但席烟远远看去却像一只上尖下圆的甜筒,调侃道:“薄望京,当时你请的建筑师是不是很爱肯德基的麦旋风。” 薄望京睨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我父亲。” 席烟还是很尊老爱幼的,立即闭了嘴,这楼确实不是薄望京接手公司的时候造的。 他们读高中的时候这所建筑就在了。 后来薄望京在国内顶尖大学攻读双学位,一边开始接触公司的事务,忙得马不停蹄,席烟那会儿打听到他这么忙还乐滋滋的,因为这样他就没时间谈恋爱了。 再后来出国考察海外业务,席烟也跟了去,薄望京考察之余,顺便把硕博也读了。 当时郑晚秋问她要不要一起读个硕士,她能帮她找到合适的推荐人,学费也不用操心。 薄望京是用优秀的履历和成绩申到的牛津大学,席烟不行,她得靠砸钱和人脉才能拿到offer,这些对薄家来说小菜一碟,但她觉得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拿到没什么意义,就拒了。 “人生很短暂。”薄望京忽然开口。 席烟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垂视她,长指揉了下她脑袋,说:“开心点。” - 席烟发了张南山俯视北港的照片,她很久没在朋友圈营业了,再加上这事儿和薄望京有关,但不得不说,昨晚听到他那两句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席烟看到舒畅给她点了个赞,随后电话就到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瞎聊天,席烟挑挑拣拣将事情说了。 舒畅调侃:“你不会重新喜欢上薄老板吧?要是我,我还蛮感动的。” 席烟鼻尖喷出一丝笑意,觉得她简单,“那你是没经历我这些事儿,哪这么容易就动心了?我又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虽心不甘情不愿,名义上还是他太太,俩人在一个屋檐下,我心情不好,时不时和他反着来,他也不会多好过,家和万事兴么,做这种事情也正常。” 舒畅若有所思地“嗯”了声,好似有些苦恼,“那如果不是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约人去南山,是不是很暧昧?” 她自问自答:“不过,在周围吃个饭,去散散步,作为朋友也没什么吧。” 舒畅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顿了顿,又问:“你和薄老板爬山的时候会聊什么话题?” 席烟“啊?”了一声,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舒畅解释道:“你俩关系僵到那种程度了,一路干爬山不是会很尴尬吗?” 这些都是席烟刚才捡出去没说的,觉得丢人。 她转移话题道:“就算我告诉你我们聊什么,也不适合套你身上,还不如想想人家男孩子平时喜欢做什么。” 舒畅一下炸了毛,“谁要想他。” 席烟鼻尖喷出一丝浅浅的笑声,拿话打趣她,舒畅难得羞涩,被逗得连连败退。 玩闹过后席烟心里浮上一抹怅然,很羡慕舒畅。 俩人玩闹够了,舒畅正色道:“对了,梁慎川说你最近不怎么回他消息,有些担心你,也想约你吃饭来着。” 席烟长顿了好一会儿,做足心理准备才问:“畅畅,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你觉着梁慎川喜欢我么?” 第34章 大马士革纹 席烟这一问倒是把舒畅问住了。 梁慎川单独和人在一块儿, 特别是异性,其实没那么混不吝,反而有些正经, 不轻易开玩笑。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8节 舒畅第一次和席烟见面就感觉梁慎川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总是笑着,想让她开心,又不敢挨得多近, 戴着一层面具作为伪装,用玩笑说一些真心话,活得不像他自己。 家里安排过许多相亲, 舒畅也见过不少男孩子,对梁慎川的外貌她是满意的,痞中带点少年气,性子也不闷,是不错的男友人选。 如果梁慎川心思没在席烟身上,她其实愿意多和他接触接触。 毕竟是相亲对象, 她后来摊牌问他,“你是不是对你小青梅有点想法?” 梁慎川也没装, 喝了口冰橙汁, 大大方方承认:“不止一点。” “抱歉, 应该早点告诉你。” “现在也不晚。”舒畅洒脱道。 舒畅对梁慎川连好感都算不上,顶多只是有接触意愿,而且他平时回她消息很礼貌和也有分寸感, 并不会让人误会在撩她, 所以没觉着梁慎川对不起她。 相反的, 她对席烟的印象非常好,好于她和梁慎川第一次见面。 怎么形容这个女人呢? 她长相偏明艳挂, 却不张扬,像薄望京这种顶级富豪的太太普遍归两类,要么性子软得惊人,能用最女性的那面让丈夫心生怜悯,钓住人。或者干脆脾气强势冷静,让人不敢在外边乱来。 席烟两者都不是,只把人当成人,对薄望京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这话别扭又怪异,但事实上,不管哪个圈子,不因地位高而迁就,也不因不好的身份而轻视,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席烟对薄望京放得开,也清醒,不然不会离得那么干脆。 舒畅宁愿多一个席烟这样的好友,男人么,还可以再找,丢了一个梁慎川,不可惜。 后来她和梁慎川商量了一下,如果光在两家人面前拒婚,怕是长辈不会轻易放弃,不如在一个大场合撕毁婚约,永绝后患,所以有了梁慎川生日那一出。 梁慎川喜不喜欢席烟,即使舒畅知道,也觉得应该让梁慎川自己回答,感情的事旁人不好插手。 舒畅乐呵呵笑了声:“你们这十来年的友情堪比家人,远超出男女之爱,这让我怎么说,或者你可以亲自问问梁慎川,有这想法了就别拖着,该拒绝拒绝,该给回应给回应。” 席烟心想也是,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她和梁慎川的友情很难得,如果他俩是认识几个月的朋友,舒畅还能说几句,但她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样的,因此判断不了。 近日北港有了春的气息,惊蛰刚过,偶尔下些小雨,草坪长出新芽,晃一眼过去绿油油的生机勃勃,云层却阴雨晦涩,让人忍不住想睡觉。 席烟找薄望京之前那个mp3有几天了。 她就是想看看薄望京说的那张照片长什么样子。 高中时候的东西,席烟本不抱希望,后来陈姨无意中提了句,薄望京之前用过的东西都没扔,他们这种干活的不敢轻易扔主家的东西。 薄家不差一两套公寓,所以薄望京之前住的那套学区房一直没卖,毕业后是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老宅的总管事时不时派人去打扫。 席烟没说自己真实意图,问薄望京:“我能去你高中住的那套公寓瞧瞧么?” 薄望京套上西装,言辞淡淡:“怎么,打算找回初恋的感觉?” 她的初恋不就是他吗。 席烟忍不住讥道:“那不是,我就挺想看看自己当时眼睛有多瞎。” 薄望京平静地吐字,“瞎点好,一条道走到黑。” 紧接着他又说:“想去就去,这种小事不用和我报备。” 薄望京视线轻飘飘斜过去,“哪天你头脑拎不清打算跑,可以提前给我报备一下,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薄望京这种威胁很有震慑作用,没用多狠的语气,但席烟听了就会往心里去,脊背起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每每有什么离谱的念头冒出来,她首先想的不是有多难实行,而是他会有什么反应,随后产生放弃和躺平的念头。 老宅管家的效率很高,中午问的,下午就派人给席烟送了公寓钥匙来。 这套公寓已经是十年前的装修风格,放在现在也不过时,色调以冷棕色为主,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派的画,柜子上摆着工艺精细的拍卖品,客厅没有电视,有一张巨大的黑色地图,经纬由金色画出,广袤却压抑。 他的卧室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沙发,沙发旁边有飘窗,落地灯和这些家具都罩上了防尘布。 书房吊灯高高玄起,中间一张书桌,下面铺着红色地毯,四面墙都改装成了书柜,漆成简约的黑色。 相对于家里的书金融哲学占比较大,这里的书百花齐放,有英文版的《飘》,还有全国中学生必备的鲁迅老舍文学作品,也有一些经济学入门和大学课程类的书。 席烟原以为像mp3这类看书可以听的工具应该在书房,但是她逛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却意外翻出书柜底层的箱子,里面有他以前写过的习题本和作文。 还真是一样没扔。 他文风老道也无趣,没什么“今天奶奶分给我一个梨,但弟弟妹妹很想吃,就让了出去。”这类稚嫩的主题,反而一开始就写《读三国——曹操的奸雄之路》等等非有野心的论题。 她无意识扫了眼姓名那栏,刚要挪开,心脏通电似的惊了惊。 那里写着——纪阑。 这不是薄望京的书房吗?怎么会有别人的东西? 席烟抱着整个箱子到外面,将泛黄的习题本和作文集都翻了出来,前面她压根儿没看署名,潜意识里觉着就是薄望京的东西。 她额上冒出些汗,顾不上擦,一本一本翻开首页写名字的地方。 纪阑、纪阑、还是纪阑…… 她又从书架另一边的大箱子翻出一些试卷来。 这个时候已然变成了“薄望京”。 她坐在地上,现在十分肯定,薄望京以前并不只是“薄望京”,他有一个秘密,或者说,有一段鲜少人知道的往事。 席烟还没找到证据,证明薄望京和奥赛论坛的那个人有直接联系,但这初中时期一模一样的字迹,怎么能说不是他? 白首镇…… 纪阑…… 薄望京…… 火灾。 火灾…… 席烟脑子一团乱,她小时候也经历过一次火灾,但受害者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 从公寓出来,司机早早地把车开到了门口,席烟开了丝窗缝让风透进来。 她给郑晚秋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问:“奶奶,以前薄望京在白首镇生活过吗?” 郑晚秋那边很热闹,好像在听京剧,咿咿呀呀,是出《游龙戏凤》,席烟以前跟着听过。 “ 来来来,我与你插上这朵海棠花。 在头上取下了九龙帽,避尘珠照得满堂红。 见此情好似入梦境,真龙天子到房中。” 郑晚秋从房里出来,乐呵呵地喂了声,席烟恰好听到那句“真龙天子”,将问题复述了一遍。 郑晚秋好像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喜庆,“哟,他连这个都和你说啦?” 这便是答了。 这出游龙戏凤听得席烟好像做梦,她望进无边夜色。 郑晚秋问她最近怎么样,忙不忙,身体好不好,席烟一一应了,心思却不在上面,匆匆挂了电话,回忆起后来薄望京随她玩项链的样子,心里有了猜想。 她失力地闭了闭眼,懒得再印证,只是觉着许多事情阴差阳错,她也不敢多想那个时候的事,怕自己可怜他,让人误会。 过了几天薄望京却来问她,“公寓都掀完了?” 席烟干脆道:“你mp3在哪儿?我没找着。” “先解释一下这个。”薄望京长腿交叠,松弛地靠在沙发上,茶几上摊着席烟从宋绥那里要来的试卷,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矜贵逼人。 席烟也不和他兜圈子,“你想听什么?” 这人蔫儿坏,步步都是算计,这卷子怕是早就被他看到了,就算她不说,他也会查那天宋绥和她讲了什么,查到卷子迟早的事儿。 她要去公寓是碰巧,就算没这一出,他也会适时漏出些线索,让她闻着味儿地往那个方向走。 薄望京弯弯绕绕一堆心思,就是不张嘴,目的并不是告诉她真相,而让她自个儿琢磨,这样推出来的东西,深刻,坚定,也震撼。 估摸着他等她提问等了一段时间,席烟也是倔脾气,他不提,她就装不知道,看谁熬得过谁。 薄望京哂笑了声,好似不急,将卷子折了折,挑起眼皮瞧她:“mp3在家里,书房主书桌的第二格。” 席烟转身就走,她潜意识觉得这玩意儿现在没人用,所以不曾想过在家里翻一翻。 不是她把人想得太坏,而是这人前科太多,极有可能是故意放在家里方便她发现。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连上mp3的usb,时间隔太久开机有点慢,她指尖忍不住点着触摸板,薄望京站在她后头,难得拎了只waterford水晶杯,里面装着威士忌。 棕色的液体通过杯体楞面在他指尖发光,雅致而低调。 他眼底趣意横生,像是在看一出戏。 以前的mp3更像一个u盘,席烟看到指示灯亮起忙点开“我的电脑”,鼠标挪到移动磁盘h盘,手指轻颤停顿了半秒,按下。 里面全是古典乐,名字长且复杂,跟乱码似的。 席烟没耐心一行一行分辨,直接拉到最底下,果然有一张图片。 她垂下眼睫,两肩塌下。 “应嘉荟使点绊子你就和我闹,打破沙锅问到底,不退一分,还没听明白解释就要和我离。”薄望京抿了一口威士忌,将酒放在桌子上,长腿长手从背后环绕住席烟。 “怎么轮到他这儿就不敢看了,嗯?” “我帮你。” 他握着她的手,食指抵着她的指甲,席烟手凉极了,拼命往后缩,这两件事哪能一样。 她恼道:“和你离婚那会儿,知道真相对我来说是解脱,但今天我真看了这照片,和梁慎川就回不到以前了。” “十年的朋友,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似的冷血。” 薄望京不动了,维持环着她的动作,从背后冷森森垂视她扑闪的睫毛,嗓音低沉,“你别他妈给我来个好友变恋人,突然明白喜欢人家的狗血戏码。” 席烟感觉后脑勺阴风阵阵,她本来坐地毯上腿就伸不直,薄望京非和她挤一块儿浑身都不舒服,她扭了扭身子,蹙眉气他:“我人在这儿不就行了,你管我喜欢谁。” 异性之间有没有纯友谊这个辩题辩了几百年了。 旁人席烟不知道,她在精神上压根没把梁慎川当男的。 她很清楚知道梁慎川不是她的菜,至于自己是不是他的理想型,以前她觉得不是,现在不敢说。 薄望京压着她手把照片点开,席烟看到那身熟悉的校服下意识别过脸逃避,薄望京左手摊在她额头强迫她看。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39节 应该是节体育课,她逃了没去上,旁边空无一人,窗外的纱帘飘在她马尾辫上,好像新娘的婚纱。少年原本要将那缕纱挑开,却鬼迷心窍的凑了上去。 亲没亲到照片上没拍到,若不是当事人,这图浪漫极了。 席烟看得出神,两只手虚虚握成了拳头,一种没安全感不敢相信的表现。 薄望京见她满心满眼都是这张照片,不悦地将人下巴抬起来,薄唇贴着她的脖颈,不动声色地和她亲昵,摸了一会儿,不再满足隔着布料,挑开探了进去。 席烟背对着他,想调整姿势就被人转回去,她看着照片,又受着薄望京的攻势,说不清有种给人戴绿帽子还是什么的感觉,总之非常羞耻。 她刚把笔记本合上,薄望京抽空又将它翻开。 席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转头瞧他,男人眼尾散着妖冶的冷色,他眼底蓄着情,情不贯心,虚浮着,舌尖慢悠悠玩着她的耳垂,压低的嗓有丝疯性,“我们也拍个照片给他怎么样。” “让他瞧瞧私底下我怎么亲你的?嗯?” “别合上。” 薄望京攒着她身子往后拖,低声咬字,“对着它做,我觉得很爽。” 席烟听得心惊,反手糊了他一记软巴掌,可依旧没阻了他的兴致,一整晚像沉在水里的小舟,撞上一座冰山,抵死纠缠。 - 每次和薄望京厮闹完就得休息个两三天才好,这次他缠得久了点深了点,席烟底下就破了皮,薄望京大半夜开车出去给她买药,涂的时候她直喊疼不肯用,薄望京边皱眉边掰着她腿涂,哄了一晚上,凌晨三四点两个人才睡。 第二天他早起去公司,席烟睡得半梦半醒,听到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人呆着行,心呆在别人那里可不行。” “别害了人家。” 席烟梦游似的,以为他又是说南山想搭讪的那些人,卷了被子继续睡。 这两天睡觉前薄望京都惦记着她下面磨破的地方,雷打不动定时定点给她上药,席烟和他相反,就想恢复得慢些,这样他好少缠她。 照片的事情之后,薄望京给她找了个搬家公司,把那套房子里的东西搬到别墅来,席烟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薄望京和她解释时表情非常平静,嗓音沉磁,“你觉着我能忍受你的东西放在别的男人房子几天?” “本以为你拎得清会马上搬,就不想插手。” “看样子还是得我自己来。” 席烟正好也懒,就随他去了,不过还是想着得和梁慎川说一声。 下雨天,楼道有些滑,搬家公司的经理给她打了个电话,卑微道:“薄太太您好,非常抱歉,由于我们工人操作不当,摔了个瓷瓶,您看该怎么赔比较合适,最好抽空过来看一下。” 她屋子里的东西说不上多喜欢,就是摆着好看,许多是拍卖品,有贵的超过七位数的,也有千把块的,让人赔也是为难他们,边说:“这个就算了,后面那些小心点,用泡沫纸包一下再放。” 经理支支吾吾道:“您还是来一趟吧。” 席烟以为他们摔了很多,着急忙慌地赶过去,结果就看到了吊儿郎当坐在门口玩小瓷瓶的梁慎川。 他今天看着同以前不一样,不大高兴地笑着,“薄太太现在这么大牌?朋友都不要了,想搬就搬,招呼都不打?” 经理偷偷看了席烟一眼,心虚地解释:“这位先生说他是房主,给您打电话不接,说我们要是把东西搬走他就报警,告我们非法入侵。” “我们……我们不敢惊扰薄总,只好按照他的说法给您打了那个电话。” 两边都不好惹,所以才让她这个看起来相对好捏的软柿子出面解决。 经理也是为了保住饭碗,席烟不想为难他,虽有些被骗的不悦,但也让他直接走了,并软声威胁了句,“如果真摔了我东西,那我只好让你赔了,原谅的机会被你浪费了。” 经理立马顺坡爬,“好好好,您放心,都是包好了再上车的,不会有差池。” 人都出去了,房间里有些安静。 到底梁慎川不敢在她面前多放肆,软声说:“姑奶奶,我到底哪儿惹着你了?你就是直接揍我也行啊,整的跟冷战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席烟闷声道:“你没惹我,是我自己找罪受。” “怎么呢?”梁慎川拉她的手臂,想和她面对面站着,好看请她的表情。 席烟先他一步撇了手,和他拉开距离。 梁慎川手指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随后垂下去,过了几秒,笑了声。 席烟抬眼问他:“你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么?” 梁慎川垂眼坐回位置上,继续玩那个小瓷瓶,懒洋洋道:“薄望京给你说什么了?” 席烟没作声。 梁慎川又笑了下,带点落寞,“当不知道行不行?” 席烟摇摇头,“我介意的不是这个,但你得回答我前面的问题我才能往下问。” 梁慎川随手抓了张纸和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两个大字,举起来,“他是不是和你说,我喜欢的是这个?” 席烟看着白纸上写的那两字,正是—— 席烟。 她喉咙一梗,心里有了底,所以并没有那么惊讶,却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了,轻声问:“那张放进他mp3里的照片,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如果是别人,席烟无所谓,顶多觉得那人会耍小聪明,实则没起什么作用。 正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梁慎川,所以她很在意。 她对梁慎川,是百分百的信任。 梁慎川眼神发软,第一次不带笑认认真真地瞧着她,“烟儿,我不高尚,但我也没那么坏。” 他语气低迷,“我见他对你没什么意思,你又巴巴儿地追在人屁股后面,有时候我是真恨,他凭什么不搭理你。” “先前你因为看到应嘉荟和他站一起难过,我就寻思着,你也不是没人要,以后我娶你就好了,所以我就把照片丢进了他的mp3里。” 梁慎川一顿,接着说:“坦白说是给你出气,但没带一点私心,那也虚伪。” 席烟听完心情复杂,如果当时她喜欢的不是薄望京,而是别的什么人,恰好对方对她也有些心思,那这张照片在懵懂的青春期足够送走一段暗恋。 她觉得梁慎川做得不对,可真要怨他,又觉得心累。 席烟想了许多话,最后说:“你的度假村什么时候开张?我一定去捧场。” 毫无预兆的,席烟想起他让人带她去度假村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和薄望京貌合神离,碰见了应嘉荟,觉着自己婚姻岌岌可危。 一转眼,又迎来一场初春的雨,人和人又变了个样儿。 梁慎川咽了咽喉咙,眼底似有泪意,笑说:“好,我喊你。” 席烟觉着梁慎川需要安静一段时间,她也是,提了包走到电梯口。 梁慎川帮忙按电梯,一路送她到楼下。 她从玻璃门走出去,梁慎川突然追出来,“能和你抱一下吗,人家的十年是‘难免沦为朋友’,但我的十年,好像一场空。” “没有一个拥抱,我很难甘心。” 席烟看着他,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 她余光看到一辆轿车远远的从雨帘中驶来,车灯晕染出朦胧的暖色,司机下车走到后车座,男人接过他手里的黑伞,先迈下一条长腿,徐徐站直,一身清隽挺拔。 他的眼眸随着黑伞抬起,穿过淅沥春雨,悠悠冷冷,朝她看去。 第35章 大马士革纹 在男人镇定疏缓走来的那几步, 席烟思绪好像提前入了梅雨期,湿湿潮潮,有一丝闷热。 她酝酿着三个人的开场白, 还没想出来, 梁慎川突然抱了她一下,短促而绅士,他轻声说:“对不起, 烟儿,我不想在他面前输得太难堪。” “这是我第一次不经过你同意做这种事,也会是最后一次。” 席烟在英国的时候, 常有法国佬或者西班牙人用贴面礼作为打招呼和告别,拥抱对她来说并不算惊扰。 只是在这种场合,她下意识看向薄望京,男人撑着伞,淡淡地站在那里,乌眸骤然聚起戾气, 沉静地看着他们,并未上前。 梁慎川拍了拍她的肩, 嘴角牵起一丝弧度,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管你信不信,被你知道我反而心里松快了。” 席烟觉着这个时候需要狠心一点,才是对梁慎川真正的公平, 深吸一口气, 安静地看着他, 说:“阿川,你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太久了, 或许真的在一起,你又会觉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你喜欢的,可能是喜欢我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我对我们关系的定义,从1銥誮始至终都是朋友。” “如果可能得话,我希望能一直是朋友。” 梁慎川低下头,自嘲笑笑,“或许吧,太久了,我也不知道了,只觉得对你好是我的使命。” “至于在一起是什么样子,我想都不敢想。” 他不喜欢煽情,又装出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将她往薄望京那边推了推,“你回吧,我和他说两句,天冷,别感冒了。” 席烟经过薄望京身边的时候,男人不动声色地将伞递给她,让她先上车。 她担心两个人又要打架,迟疑了一阵,但看他们之间的气流又是离婚以来最平和的一次,便将伞接了过去。 她看到他白皙细腻的指腹上印出一道深深嵌入的痕迹,形状恰与伞柄吻合,伞交出去那刻,掌心倏而由白变红,几道醒目的月牙留在上面,清浅,刻骨,仿佛亡命之徒最后的理智。 薄望京深深看了她一眼,席烟不敢同他对视,垂下眼睫,任由天光打湿他们之间的沟壑。 席烟坐在后车座,车厢里比外面暖和,窗玻璃起了雾,席烟拿纸巾擦拭,安静地看着站在雨里的两个人。 他们好似在较劲儿,故意在雨里说,谁提一句进去躲雨都是对真男人三个字的不尊重。 梁慎川刚经历失恋的挫败,没力气挑衅他,低头看着脚尖,踢石子玩,平平静静吐字:“她虽然跟你走了,你也没赢,” 梁慎川已经很高了,超一米八三,但薄望京还高了他几公分,气势上轻轻松将人压住,神态松弛道:“我们之间不存在输赢。” 梁慎川抬头,“怎么说。” 薄望京淡淡开口,“从前我是她初恋,余生我是她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第三人,自然也没有所谓竞争。” 梁慎川笑了下,“这话也就骗骗你自己。” “全世界估计没有第二个人更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从校园时期走到现在,她是还呆在你身边,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他眼神泛起一丝坏心,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她还会和以前一样给你好脸色?怕是躲都来不及,就这样的婚姻,有意思么?” “强绑着她人,又求不到她的心,你也挺可怜的,和输了有什么区别。” 薄望京眯起眼,薄唇抿成一条线,长指勾住领带结往外扯了一公分。 梁慎川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他,“今天我没心情和你打架,也不想她难做。”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0节 薄望京扫了轿车方向一眼,缓了几秒,徐徐垂下手。 开玩笑,这人揍人一点情面都不给,那次打完他都没好意思在朋友面前露面。 梁慎川顿了顿又说:“烟儿心很软,也很容易感动,我和她总得有一个达成心愿,那我宁愿是她,不然这十年也太委屈了。” 左一个十年,右一个十年。 薄望京听得心烦,蹙眉道:“还有事么?” “没了。” 薄望京迈开长腿穿过细雨,他看到明艳细软的脸庞从车窗处挪开,想起以前她都会撑着伞笑吟吟在门口等他,傻气地将自己淋个半湿。 他神差鬼使地开了她那边的门,坐进去。 席烟被挤个正着,不耐道:“你应该去坐副驾驶。” 他心口默然漏了个洞,有种没填满的酸乏,也不管睫毛上都是水珠,湿淋淋地盯着人看,眼尾冷冷淡淡浮着笑,笑意似真似假:“姓梁的说你是个心软的,我却觉得你是个心硬的,伞就一把,也不知道来接一下?” “现在还觉着我弄得你不清爽,嗯?” 席烟离他远远儿的,冷哼了声,“那得分人,对你这样的……” 她懒得往下说,别开脸不想看他。 薄望京捏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眼睛,“哪样的?” 席烟颤着眼睫垂下,不肯看他,她今天情绪不大高涨,和他顶嘴的兴致都没有,“今天你应该开心了,我和阿川暂时不会再见面,拜你所赐我的家庭也一团糟,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了。” “你是不是很得意?” 席烟没觉得很委屈,可是越说越觉得鼻子发酸。 一下没忍住,眼睛浮上一层水光,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薄望京被她瞧得一怔,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一些。 她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眼睫一眨,扑扑簌簌落下泪来,止都止不住。 薄望京抬起长指给她擦,冰凉的指腹轻柔地划拉她的眼角和睫毛,司机瞥了眼后视镜,目光又惊又好奇,不敢深看,很有眼力见地从前面递了几张纸巾过来。 薄望京接过来后轻声说了句:“滚下去,你今天下班了。” 司机像得了赦免令似的不敢停留半秒钟,立即开门走。 席烟哭出些声来,不让薄望京给她擦眼泪,自己夺了纸巾整理。 薄望京把人拖进怀里,长腿架着她的臀,让她舒舒服服靠着,对小孩似的哄,寡淡的神情中一丝无奈,“刚才看到姓梁的抱你,我撕了他的心都有,还没说这事儿,你就给我摆脸色。” “我重新追你,成不成?”他没法子了,将人脸捧到面前。 席烟闷道:“我不要你追。” 薄望京亲她的唇,温柔地吮了吮,又挪到她掉眼泪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亲一遍,好像他亲完了,她就不会哭了。 “我追你,把婚前的都补上,你跑不开,但也别太早给我下死刑。” “我们再试试。” 席烟抬起哭得有些重的眼睛,鼻子不太通畅,故意气他,“好啊,那我们先分开。” 薄望京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温情立马收了回去,拎起纸巾将她脸再擦了一遍,冷淡道:“你可以假装当结婚证不存在,但不是真让你动歪心思。” 外面雨下得小了点儿,薄望京将人抱到副驾驶,自己绕到驾驶座。 席烟本就情绪上头,没多大事儿,哭一下就不想哭了,由着他折腾,见他周到地把她安全带系上,气得笑了声,这人真是绝了,连开车都要时时刻刻看住她。 薄望京想着她今天心情不好,难得解释了句:“坐后边儿顾不着你。” 席烟闻言扫了他一眼,这条路不是回家的,反而有上高速的样子,便问:“去哪儿?” 薄望京没多说,打高空调,淡道:“到了就知道了。” - 梁慎川这件事,席烟心里想得很明白,要说是薄望京的错,也算不着,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将事情挑破,不光明,但不是他摁着梁慎川脑袋逼他把照片放进去的。 他只是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 一步步走到现在,席烟觉得自己生活很失败,又有些精疲力尽,才哭了出来。 但她又变相的想感谢薄望京,她不喜欢当傻子,被人瞒着,稀里糊涂过一辈子,这些都是生活里的脓疮,在还有余力的时候暴露出来,敷上药,总有治愈的一天。 好过梁慎川等她等不到结果,随便找个女孩子,那这个女孩子才真真正正变成了以前的“席烟”,甚至比她更可悲更惨烈。 席烟闭眼杂七杂八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北港那边雨没停过,邻省的白首镇地上干得不行,只是春风吹得枝杈缭乱,嗡嗡的不像春天,反而像台风频繁的盛夏。 只不过温度还是冷的。 薄望京站在枯树旁抽烟,看到人从车上下来,冷寂的乌眸穿过烟雾淡淡地瞧她,长指一松,扔地上熄了。 自从席烟在家里说烟味不好闻,他再也没在她面前抽过,今天例外。 席烟下了车才看出来这是哪儿,睡懵了,加上想不到他会带她到白首镇来。 凤凰楼的老板娘像是提前收到通知,亲自给他们备了一桌菜。 薄望京吃得不多,席烟也没什么胃口,两人吃得很沉默。 席烟刚睡醒,脑子还没那么灵光,看了看四周,脱口而出:“来这里忆往昔?” 这一说,就表明她知道之前的事儿了,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下好了。 她忙不迭想将话吞回去,可是薄望京已然听到,没有诧异,没有逼问,只将筷子从容放下。 阁楼里的暖灯从头顶落下。 他清润的瞳孔囊括着这细碎的吉光片羽,神情淡淡:“下午说要追你,我脑子也不大冷静,直接开到这儿来,想和你重新认识一下,在这里我不姓薄,我姓纪,我没有足够的资本,没有完美的家庭,甚至够不着你。” “现在我害怕你践踏我的心思。” 薄望京长指追着垫盘上的光,徐徐看向席烟的方向,嗓音冗沉缓慢,“因为一旦我将这些交付出去,要的也是一比一的真心。” “烟烟,你做好准备了么?” 第36章 大马士革纹 席烟从没听过他说这些话, 是愣住了,脑子里像按下老式播音机的重播键,滋滋啦啦, 将他那几句话听了一遍又一遍, 一边听一边琢磨他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就是把一颗心扔到地上,随那人踩碎了再拼凑起来, 若恰好他喜欢你,那就变成两个人用力将自己打碎了,组成全新而统一的意志。 因为荒谬, 所以信仰。 爱不讲逻辑。 薄望京说出这些话是不容易,可又以商人的角度,保持理智地和她讲代价讲给予讲回报,那就不是真正的爱。 他的世界像四维空间的玻璃房间,随随便便踩上一块儿就有机械性的声音响起:有交换物么? 席烟直视他的眼睛,先是“哦”了一声, 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说:“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 一只打碎的碗重新粘起来, 薄总也能装裂纹不存在吗?” “或许你内心强大, 真能做到忽视,但我不行。” “重温一遍以前的内容,我只会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像寓言故事里的东郭先生。 还不如往前走。 薄望京沉静地同她对视, 他的情绪没有被她的话影响, 乌黑的眼眸铺开一张攻城略地的图纸, 男女之战如同带兵打仗,算计的都是人心。 先前他不屑于夺心。 有与没有, 都不会改变他生活轨迹。 但现在,他反悔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心脏握着画笔,跳动的血液勾勒出她从女孩到少女,再是张扬害羞成为自己太太的样子,亦步亦趋,只要他想,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喜好。 他眼睫缓慢地眨动,嗓音寡淡平静,说:“烟烟,我们去旅行吧。” 席烟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幺蛾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风格一点不像他,便说:“我什么都没带,身份证也没有。” 但她心里又隐隐的期盼起来。 无关和谁一起,她对说走就走的旅行有天然的冲动。 没有计划,不按部就班,旅途中一切意外所碰撞出的感受,酸甜苦辣,于她而言都是惊喜,就跟人生集邮似的,这些感受集得越多,生命越丰满,哪天死了也不会遗憾。 薄望京没回答她的问题,带着人回到车上,长指叩了叩方向盘,“你可以连蓝牙,听你想听的歌,为了你生命安全,最好多和我说话,太久没开过长途,我不知道会不会睡着。” 席烟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将蓝牙连上,“身价几百亿的薄老板陪我死,你不可惜,我有什么好可惜的。” 薄望京眼尾带勾,扫了她一眼,言辞戏弄,“我陪你死,所以你不可惜?那这词儿得换成殉情。” 他在大学的时候一定是位好辩手。 席烟被他偷换概念气得一梗,想起一出是一出,怼道:“别整得跟情圣似的,殉情的两人起码得有爱情,你爱我?” 薄望京果然没回她。 席烟鼻尖嗤了声,讥诮地笑笑。 过了几秒,薄望京又说:“嘴巴一碰怎么说都可以,你这问题抛出来,本来也不指望我回答,那我也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哪天你诚心诚意想知道,用不着我开口,你自己就能有答案。” 他说得模棱两可,若不是席烟了解他,心思不像普通人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话真像个渣男会说的,光让人猜,没个准信儿,到时候女方真陷进去了反而倒打一耙,说自己根本没那意思。 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很对,她没想求答案。 在和薄望京结婚之前,席烟不是没被人追过,宿舍楼底下摆爱心,弹吉他唱歌,那规模整的跟演唱会似的,如果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对方好像要将心奉明月,肝脑涂地证明自己的爱,好让她接受。 她十分明白,里面有多少水份,不然也不会爱到一半就不爱了,拍拍屁股换成另一位。 下午薄望京说追她,她原以为也会跟这些人似的,先将人骗到手,到底有没有那么爱以后再去分辨,先让自己过了重重千山再说。 出乎她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不肯将心掏出来给她糟践。 席烟有一个歌单,里面全是土嗨的dj风,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放出来听听,她选曲时不小心摁到《奢香夫人》,安静的车厢瞬间变得炸裂起来。 劳斯莱斯顶配音响的音质比听live还好,席烟没听过这样的,一下舍不得换,切到地图看他们位置在哪儿。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1节 过了五六分钟,薄望京蹙眉开口,“烟烟,太吵了,换个歌单。” 他好似憋了很久,冷峻的眉峰挤在一块儿,少有的忍耐。 席烟从手机屏幕抬头,无辜道:“吵不好么?这样用不着我和你聊天,你也不会困。” 她言辞凿凿:“《去他妈的世界》男女主开车去冒险,他们也听很嗨的歌,还边听边蹦迪呢。” 薄望京难得没跟上她的脑回路,将音量调低了几分,薄唇吐出几个字,“什么男女主?” 席烟乐得咯咯直笑,这片名她第一次看到也觉得难以置信,解释说:“the end of the fucking world,一部英剧。” 她还挺喜欢这部剧的,第一季在她心里是近年英剧天花板,第二季没有第一季深刻,反正闲着没事儿,她便说了个梗概,“男主詹姆斯是个精神不大正常的人类,从小到大杀过很多动物,最后想找个人试试。” “而女主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她觉得男主同样孤独就去找他聊天,男主因此起心动念打算拿她当试验品。” “后来男主看到了女主的伤痛,女主也在路途中喜欢上了男主,俩人互相治愈,解开误会,就幸福地在一起了。” 薄望京问:“男主没试着杀她么?” 这些土嗨歌曲在聊剧情的时候确实挺吵的,席烟换了抒情的,车厢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她说:“动过念头,有过计划,但心软了。” “要是你,你是男主,盯上女主的时候会怎么做?” 男主詹姆斯可是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 薄望京忽然转头看她,唇瓣轻轻抿着,高速路上的灯并不亮,这段路上也没什么车,一路上除了音响靡靡唱着,只有车体摩擦气流的呜呜嗡鸣。 在这个氛围下,夜黑得诡异。 席烟在他乌黑的瞳孔中,看到深渊底端万籁俱寂的世界和她一个人的影子,后背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好他在开车,目光咬了她一会儿就松开了。 他指尖再次叩了叩方向盘,好似在思索,嗓音低徐,“在你的潜意识里,是不是觉得,我和这位叫詹姆斯的,是同一类人?” 席烟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细细想来,如果今天和她聊剧情的是梁慎川周岳或者宋绥,她确实不会问这个问题,而是会跟他们一起讨论反社会人格的行为逻辑,对薄望京却问了出来。 她再次惊讶薄望京的敏锐,可是也赖不着她,毕竟他有时候做事情确实极端又难以揣测,不像个正常人。 但他和詹姆斯也不大像,詹姆斯反社会规则,薄望京利用规则漏洞,从本质上来说,一个无差别发疯,另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物理攻击和化学攻击还是不大一样。 席烟思考清楚就没那么害怕了,耸耸肩道:“这么认真做什么?不想回答就算了。” 薄望京视线轻轻一扫,女人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顿了顿,懒得同她计较,淡声说:“胆子不大,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 - 下午睡过一阵,席烟一直到凌晨三点都很清醒。 薄望京没告诉她要开去哪儿,她就时不时看地图瞎研究,车的方向越开越像缘弗山所在的顺扬市。 缘弗山上有一座很灵的寺,就叫缘弗寺,修缮了三四年不曾开放,元宵那会儿她刷到文旅局公众号推送,说缘弗寺在二月初重新接待香客,席烟有去打卡的欲望,顺手转到了朋友圈。 她是唯物主义者,对拜不拜佛的不感兴趣。 她刷到过小红书上的推荐,说这辈子一定要去海边的庙宇坐一坐,是一种广袤的洗涤与佛性的普渡,说得席烟十分好奇。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薄望京,男人很认真地在开车,好似没看到她的小动作。 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刷朋友圈,上次梁慎川的事儿估计有人对他说了,才凑巧点了赞,席烟不想期待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缘弗寺。 但她拿起手机刷的全是那边的攻略。 意识到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憧憬,她烦躁地啧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中控台,蜷腿翻身到另一边,准备再睡会儿。 过了十来分钟,她听到薄望京克制地咳嗽起来,不大剧烈,但听起来像感冒似的,带了鼻音。 她扭过头,瞧了他一眼,男人面色如常,只是脖子上的青筋浅浅凸起,尽力不让咳嗽影响驾驶。 算上昨天的,他几乎连着开了十个小时的车。 撇开白首镇那段不大好的经历,薄家将他供的比古代的太子还尊贵,哪里用得着他劳心费劲,便是再能吃苦,后面养也养刁了。 席烟嘴上说着不在意,也没想年纪轻轻命丧高速,正琢磨怎么开口才显得不是自己要关心他,又能让他先歇会儿。 没想到薄望京打了方向灯,驶入右边的服务区通道。 席烟止住了好言相劝的念头,嘀咕道:“你还挺惜命。” 薄望京眼眸蜻蜓点水地带了她一眼,似真似假淡声道:“没看到我们俩结局之前,我是舍不得死。” 席烟还想呛回去,薄望京将车停稳,先她一步开口,“别说什么现在就是大结局之类的话。” “既然出来了,我不强逼你做什么事儿,劲量不碰你,你也少拿话激我,和和静静处一阵儿,你舒服,我也少费些力气。” 席烟知道他在让步,到底能让到什么地步她很好奇,但理确实是这个理,只要他不过分,足够尊重她,她不是捂着耳朵不听劝非给自己找罪受的人。 有些账可以慢慢算。 他拧开一瓶水,递过去,“还想问什么?今天一并说了,接下去几天别再提。” 席烟瞥了一眼水,没立马伸手接,抬眼问他:“接下去几天你真能忍住不碰我?我说停你就停么?” 第37章 大马士革纹 薄望京说过一次就不肯再说, 或者他也没办法完全保证一些“突发状况”,开了门直接下去。 这个服务区是三类服务区,条件设施非常差。 席烟从车上下来, 看了眼四周, 计划外的旅行果然充满“惊喜”。 服务区的宾馆进去有股味道,虽然打扫得算干净,但席烟觉着里面绝对没有她往常住的五星酒店那样, 所有用品都进行了消毒。 而薄望京连进去都没进去,去旁边的自助售药机买了两盒东西,长腿不疾不徐地落在探头探脑的席烟身后, “看什么呢,走吧。” 席烟见他不打算在这里留宿,讶异道:“那今晚睡哪儿?” 薄望京又咳了两声,嗓音有些哑,蹙眉道:“困了就在车上眯会儿,到了喊你。” 看样子他只是下车买东西。 席烟瞥了眼他手里的塑料袋, 想起疲劳驾驶的新闻,大好年华她还不想不大赞同他的做法, “天亮了再走。” 薄望京没应。 席烟直接伸手到他西装裤兜里掏车钥匙, 不同于男人的骨头节若修竹, 她手指软而柔,薄望京眼眸深了一瞬,单手拎住她手臂, 警示性眯眼, “瞎找什么?” 席烟握着车钥匙, 手还在他袋子里,才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十分越界。 如果要揣测自己的行为动机, 还得赖平时薄望京对她过于胡来,她已经没有男女提防的概念了。 她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抿了抿唇,恼道:“车钥匙,不然你以为我找什么?” 女人穿着草灰绿的短款线衫,下搭一条白色百褶裙,套着厚实的潮牌牛仔衣,一双过膝哑灰皮靴,左侧长发拿草莓夹夹到耳后,其余披散下来,头发没梳理,毛茸茸有些凌乱。 冷不丁一瞧,像大学没毕业的学生,青春娇媚。 她站在他面前一言一语都带着情绪,小猫咪偷偷藏着爪,被捉弄怕了想反击又不敢反击的样子更引人逗弄。 薄望京右手放在她腰上,将人捉过来,席烟衣服的拉链撞到他皮带扣,背直往后仰。 明明是撩拨人,男人情绪却很淡,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眸色荡着水,暗示意味极浓,“我这不是在问你?” 席烟余光飞快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才松一口气,推了推他胸膛,冷静道:“你说过不逼我的。” 薄望京看了她一阵,没松手,席烟解绳子似的反手别到背后扣开他的指头,跟出笼的鸟雀一样,飞快地跑到车上,又将安全带系上。 她想了想,起了坏心思,直接将车锁上,不让人进来。 薄望京拉不开驾驶座,绕到副驾驶敲了敲她玻璃窗,敲了一阵见她没反应,隔着窗睨她,也不着急。 这车窗膜用的是最好的,席烟以前在外面特意看过,如果不是把脸贴得跟胶水黏上似的,根本看不见里面,但她将薄望京关在外面的这几分钟里和他对视,总觉得他能看见自己,神情冷冷淡淡,却没什么生气的迹象。 他点开手机,从容打字,刚打完,席烟微信就进了消息。 薄望京:“你打算一辈子在车上不出来么” 席烟看到这句话心里发毛,正纠结要不要把他放进来。 过了两分钟,他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车子滴滴两声直接解开。 席烟警惕地看着窗外,身子往中控台挪了挪。 薄望京打开副驾驶的门,微微躬身,一只手撑在她肩膀旁边的软垫上,唇边勾着笑,带了些气性,“我退一步你就上房揭瓦,嗯?” “别到时候把我耐心作没了又哭鼻子。” 席烟垂着眼睫,睁眼说瞎话,“你不是能把车开开么,又不是真把你关外面了。” “要是开不开呢?”薄望京睨她。 开不开自然是要关外面的。 席烟怕他做出什么神经病举动,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选择闭口不答。 薄望京反常地没再逼她说有的没的,将门一关,绕到驾驶座上了车。 席烟偷偷观察他后面的动作,就怕他什么时候猝不及防来一下,结果他只是解开了袋子,吃了两粒药。 车里太黑,她没敢细看药盒的名字。 估摸着昨天那场雨淋的,又没怎么休息,他感冒了。 薄望京刚按下启动键要才油门,席烟立马关掉,“你为不为自己负责我不管,但你得为我负责,今天睡车里好了。”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沉思片刻,没再坚持。 车里开了一晚上暖气,虽然不像家里的床那么舒服,席烟还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天还早,太阳藏在棉絮一样的云朵里头,天高地远的,天气很好。 席烟打了个哈欠,心情还不错地揉揉眼睛,侧头看了眼男人。 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呼吸均匀,右手放松地放在腹部,皮肤极白,阳光下青筋清晰可见,左手手背搭在眉眼处,一张英俊立体的脸只露了鼻尖和薄薄的嘴唇。 这个姿势将喉结露了出来,即便此刻,衬衫也扣到了最顶上的扣子,禁欲却勾人。 席烟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开车门下去,站在树荫底下打开镜子整理仪容,边用湿纸巾擦拭脸颊和眼部周围。 便利店此刻人不太多。 席烟慢腾腾地逛起来,想找些吃的。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2节 她虽然不饿,但担心还要开很久,以备不时之需。 旁边有个小姑娘,带着太阳帽,斜跨一只古驰包包,笑得很开朗,自来熟地对她说:“你也是在服务区休息了一晚上吗?” 这只包并不是当季款,席烟没见过,极有可能是奥莱线。 自从古驰开了奥莱线之后,虽然引进了部分中产玩家,但丢失了一部分铁血粉丝,总觉得档次掉在其他高奢后头。 甚至有些名媛和太太出席晚会都会特意避开这个牌子的东西,就怕和什么不入流的小网红放在同等段位讨论。 席烟不大喜欢这种风气,圈子使然,她对奢牌敏感性比较高,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和她搭话,不免先注意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她礼貌地回了个微笑,说:“是啊。” 小姑娘指了指面包架上的包装,眼睛弯弯,“这个还挺好吃的,我刚才吃了。” 席烟说了声“谢谢”,并没有拿起来,反问道:“服务员不在吗?我比较想吃玉米。” “我帮你叫。”小姑娘十分热心地跑到服务台,叫了几声,然后帮她拿了一只甜玉米,跑过来找她,“一支吃不吃得饱呀?” 饶是席烟平时被人伺候惯了,也觉得太麻烦她了,就说:“你还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小姑娘摆摆手说吃饱了。 一来二去,小姑娘就和她聊了起来,说自己自驾游,开车很辛苦。 席烟也知道了这个小姑娘姓曲,单字一个婧,南方人,但是在北港工作。 都是一个地方出发的,曲婧好似更来劲了,说:“北港房价好贵,奋斗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挣上一套房,像你们本地人应该压力小点。” 她打量了一下席烟,好奇问:“你住哪个区呀?” 席烟刚丢了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除了薄望京送她那套,她一次没去看过,名下还真没房子,低调道:“我也没房,四环开外了。” 别墅占地大,造在近郊,薄望京市中心还有几套,只是没有别墅环境好,刚结婚那会儿她和薄望京就统一意见住在别墅,反正有司机,不算特别麻烦。 曲婧“哦”了一声,沉默地吸了一口牛奶盒的吸管,没了刚才热忱的劲儿。 她顿了顿,又笑了下,借着打趣的语气,“不知道是不是大城市都这样,工资交房租就得花不少,还得包装自己,实际过得怎么样不说,起码得光鲜亮丽,你身上这件外套得大几万吧?” “女孩子对衣服包包就是下得去手,还是说这是仿牌?” 不屑的眼神藏在笑意后面,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席烟扭头看了她一眼,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刚开始那么热情,原来是抱着目的来的,看见她衣服贵,以为她是个富婆,想结交她。 席烟过了几秒才笑了声,“那倒没有。” 她又看了眼她的包,忍不住说:“其实奥莱款和门店款差不了多少钱,不如攒攒买个入门款,背出去好看。” 曲婧被戳破,脸色不大好,尴尬地笑笑,没再跟她说话。 席烟细嚼慢咽吃着玉米,心里在想要不要给薄望京顺便带一份,怎么说都是一起来的。 她原以为经过刚才那个小插曲,曲婧不会再搭话,结果这小姑娘脸皮挺厚的,又贴上来说:“你觉得那样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抬起头,发现薄望京从车上下来了。 没作声。 曲婧继续说:“劳斯劳斯幻影,一台落地起码得有个千万,没十来亿身家养不起这车。” 席烟忍不住弯弯唇角,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薄望京的身价往低了说。 她看到曲婧拿出手机在拍他,没阻止,反而十分好奇,要是薄望京过来的话,曲婧会有什么举动。 曲婧放大镜头,思索道:“没戴婚戒,应该没结婚吧。” 席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无名指,薄望京确实从来没戴过,刚结婚那会儿,她新鲜两天觉得“鸽子蛋”过于浮夸,就没戴。 她故意怂恿道:“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我知道主动就有故事。” 曲婧还真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冲她笑笑,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思,“那我就捷足先登了。” 薄望京在玻璃窗外看到席烟了,所以正往便利店来。 席烟担心自己看戏的眼神太显眼,特地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带上。 曲婧将人拦住的时候,恰好在门口,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她说:“您好,我的车没电了,刚才看到您从车上下来,请问方不方便帮我拉到前面充电口?” 席烟不禁为曲婧竖了个大拇指,直接要联系方式要微信都是低段位做法,像她这样装成小白兔能博得男人好感,等到人上钩再促进关系,约吃饭看电影当做答谢,一来二去或许真能看对眼。 席烟原以为薄望京好歹会回一句“方便”或者“不方便”,可是他像看路边一片树叶一颗草似的,带了曲婧一眼就走了。 曲婧被他气势震慑,脸白了白,不大甘心地跟了上去,“我……我实在找不着别人了,一个人开长途真的很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 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席烟还是第一次看这种场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扒拉玉米的动作都慢了下去。 薄望京平时在北港,要么在公司,阶级分明,要么出席晚会,后面呼呼啦啦一群人跟着,根本没人敢和他搭讪,也没那个机会。 她要不是见识过曲婧当面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早被骗过去。 然而薄望京依旧不为所动,甚至看都懒得看了,推开门直接锁定她的位置,长腿朝她迈过来,太阳在他反方向,光晕罩着他全身,宽肩窄臀,从容不疑,好似从天而降审判人间的神。 席烟和他视线对上,立马坐直,进入战斗状态。 薄望京在她面前站定,长指勾住她墨镜鼻托上面的横杠,往上挑,这样就能看到她的眼睛。 他要看到她的眼睛。 薄望京眼眸专注且强势,语气却十分平静,“都这样了,还挺淡定。” 他挑开墨镜的动作很有攻击性,这种攻击性和暴力无关,和占有欲有关。 曲婧被他惊呆了,特别是不理她的时候,她对这个男人的征服欲达到了巅峰,他身上的贵气和优雅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即使只能有一段露水姻缘她也直觉能实现阶级跨越。 但是这样高冷的人,也会因为女人的不理不睬而不满。 她嫉妒得发疯,为什么看起来不爱他的人,却能得到他的关注,简直暴殄天物。 席烟看着薄望京挑眉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要是真有出轨的心思,我就算出来拦,也阻止不了你啊。” 薄望京眯眼审视她的表情,轻轻抬了抬她的下巴,淡声道:“少冠冕堂皇,我要是真跟那些人似的乱来,你觉着我就能放过你了?” “养个小的听话的,温声软语央着,等你哪天想见我了,我再回个家。” 席烟心脏被刺了一下,她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现如今被他轻飘飘说出来,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墨镜甩到他肩上,骂道:“你混蛋!” 薄望京弯下腰,从容不迫地捡起她的墨镜,又抽出桌上的纸,擦了擦指尖,去牵她的手。 席烟气息还不稳,恼怒地推开他,薄望京一只手就将人制得动弹不得,席烟拼命扭动,男人就将她直接公主抱起来,看呆了进来买东西的路人。 席烟这次真气急了,她心脏堵得慌,觉得薄望京坏得不能再坏了。 薄望京轻而易举把人抱到车上,女人脸蛋恼得发红,眼睛覆了一层水光,不大像是要哭,倒像是憋着气,发泄不出来,硬生生为难自己。 她一直在挣扎,将他的领口都扯歪了。 薄望京心甘情愿挨着软乎乎的拳头,无奈道:“只有你,不会有别人,别气了,嗯?” 席烟抬起他手臂又要咬,脑袋还有一丝理智,他两天没换衣服,又淋了雨,应该不大干净,就收了嘴,将他的手扔了下去。 薄望京见她不闹了,帮她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绕到驾驶座,对着顶上的镜子重新扣衬衫扣,扣着扣着却笑了,鼻尖喷出短促一声,唇角勾了勾。 席烟觉着这茬没过去,冷静了一下,扭头说:“好啊,你去养,永远别回家最好。” 薄望京根本不接招,反而又咳了两声,按下启动键,平心静气道:“我让人给我们买东西去了,除了衣物和洗漱用品,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席烟梗着脖子不看他,就是不和他说话。 薄望京瞥了她一眼,见她还过不去,嗓音低缓,哄了句:“这辈子就养你一个,成不成?” 他开了蓝牙,点了下她昨天巨吵的土嗨dj歌单,席烟太阳穴一跳一跳,终于知道没心情听这些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她骂了句“故意的吧你”,换了首顺耳的点击播放。 但被他这样一搅和,她确实没再想刚才吵架的事。 - 他们的目的地真是缘弗山。 从高速路下去,沿路种了樱花,品种看起来是早樱,已有一些绽放了,粉嫩嫩挂在枝头,清灰的雾气沉在青山半腰上,两厢一拼,便是一副悠然恬静的水墨画。 缘弗市里刚下过雨,席烟气性来的快去的快,现下虽然不大想搭理薄望京,但已经开始期待接下去的旅程,要爬山的话,得天气好才玩的痛快。 她看了小红书的客拍很想看日出来着。 古亭与海,冉冉初升的太阳,非常有意境。 她看了眼天气预报,还好今天下午就能晴。 车停在停车场,得坐渡轮才能到山脚。 三个穿风衣的男人站在入口处等他们。 席烟能认出应该是薄望京的人原因是他们都带着墨镜,还板着脸,严肃得十分整齐,看起来想尽量低调了,但和来玩的普通游客还是不大一样。 为首的那个看见车立马迎上来,后面的人拎着行李箱跟上,毕恭毕敬地问了好。 席烟听到那人和薄望京先简单汇报了一下工作,往常这些事情都是周岳办的,而且基本上没出过什么错,薄望京应该用得很顺手,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人。 男人汇报完毕,走过来把船票递给席烟,顺便自我介绍了一下,说:“太太您好,我姓曹,曹操的曹,曹子墨,往后请多关照。” 席烟礼貌地对他笑笑,好奇道:“周岳呢?” 曹子墨下意识看了眼薄望京,神情有些紧张,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专业道:“周哥有其他安排,现在我是薄总助理。” 席烟对公司里的事情不感兴趣,纯粹因为和周岳接触比较多才多问一句。 她转过身,看薄望京什么时候走,行李这些助理和保镖会拎,游山玩水用不着提防人身安全,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大概率是被拉来做苦力的。 席烟这个时候才发现薄望京脸色不太正常。 他眼睑下方那一片泛着粉,嘴唇却没什么血色,他抬起手,在眉眼中间摁了摁,看起来十分疲惫,过了几秒,长指圈成拳,捂在唇边又咳了几声。 好像真的生病了。 席烟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曹子墨关切地侧过身,“最近换季昼夜温差大,薄总是不是开了太久车,抵抗力一下子下降了,箱子里有药和温度计,但现在不好拿。太太要不要先用额头帮薄总试试有没有发烧?”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3节 第38章 大马士革纹 席烟站着没动。 她想起些往事。 几年前她和薄望京还没结婚, 但已经订下,没走什么约会的流程,他到她家里商量婚期, 正好是个夏天。 她贪凉多吃了些冰水果, 他来的时候急性肠胃炎发作,正发烧,但第一次生这个病, 那会儿还不知道怎么了,头重脚轻的给他去开门。 两人算不上熟。 她肚子闹得厉害却不好意思去洗手间,怕被他听见奇怪的声音, 结果脸都疼白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希望有人关心自己,父母朋友不在身边,席烟烧迷糊了竟然将希望寄托在薄望京身上。 她心想反正要结婚了,出格一些也没什么,就抓起他的手放在额头上,抬起红彤彤的眼睛, 问他:“是不是很烫?” 他的手一年四季都不暖,贴上去十分舒服。 薄望京很快就将手抽出来, 眼眸淡淡地注视她, “不舒服该去医院, 我没办法给出专业性的意见。”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真无情。 后面他也算有些人性,陪她去就近的医院就诊, 一瓶不知道补什么的吊瓶打得特别慢, 从晚上六点打到天亮。她在病床上醒过来, 看到他闭眼坐在椅子上小憩。 白色的纱帘漏进灰扑扑的绀色黎明。 一条光倾斜在他脸上,朦胧似雾。 彼时席烟心软得一塌糊涂, 心说,我们慢慢来。 人生这班火车的奥妙之处就是没有既定的轨迹,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席烟面色平静,故意说出那句话:“生病了就去找医生,我没法给专业的意见。” 薄望京摁眉心的动作微微停顿,垂下手,徐徐向她看去,即使带着病容,他的眼眸也十分有力度,没有笑意时冷冷清清,好似能狙击人心。 席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被他盯着看还真有些心虚,视线先他一步挪开。 “谁让你给意见了?试一下温度而已。”薄望京把着她后脑勺,倾身和人额头相抵,好似看不惯她这样没心没肺不肯关心他的神情,强势地搂着她,语气却端着,睁开眼,冷冷淡淡地问:“烫么?” 曹子墨和几个保镖表情瞬间很精彩,特别提出意见的曹子墨,惊讶得不敢看,龇牙咧嘴挑高眉毛,着急忙慌将头低下去。 薄望京是什么样的人物。 见到席烟之前,他原以为他们相处模式就跟寻常豪门夫妻似的,女方地位低些,会巴着,结果在自己老板这边,反而是席烟嫌弃。 两人前段时间离婚的消息大多数人都听过,不知道怎么又复合了。 曹子墨听高层私下讨论,都以为是席烟舍不得,看来他们的消息需要更新一下。 席烟不敢看旁边的人,将人推开,揉了揉额头,恼道:“烫!再不去医院脑子都要烧坏了!最好现在就去。” 即使她试出来他发烧了,没半分关切,反而觉着和他挨得近了是丢人的事儿。 复婚后,薄望京没留意过她这方面的情绪,上次被姓梁的一戳,心里跟埋了根刺似的,时不时冒出来提醒他,窝得发酸。 他收了手,将人从眼底撇开,没再迫着她做什么,眼尾浮上浅浅的凉薄味道,迈开步子,嗓音沙哑低磁,“先去酒店。” 席烟看了他两眼,明显察觉到他态度变了,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是复婚后第一次,两人出去,他没牵她的手。 - 渡轮不大,站在岸边就能看到山和庙宇的影子,但开过去也要十来分钟。 vip票和普票的区别就是座椅宽敞些,视野并不好。 席烟本以为能在船上看海,结果窗都被封起来了,只拿海景照往上一贴,十分荒谬。 一排两个位置,薄望京上船后,向曹子墨要了几份文件,见缝插针处理事情。 薄氏集团离了谁都转得动,除了薄望京。 昨天他半天不在,原本安排好的行程突然变成旅游,可不是乱套了。 出来玩不聊天怎么行,席烟觉得闷,转头看了眼国字脸的那个保镖,没话找话问:“按理应该我们先到,你们怎么跑到我们前头了?” 保镖双脚忽然并拢,看眼色道:“昨天晚上薄总就交代我们了。” “我们……我们坐的飞机。” 席烟了然,点点头,仔细研究他的脸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艺人,叫达式常,以前我外婆很喜欢他,演过书剑恩仇录的电影。” “你叫什么?” “王军。”保镖简短地答道,他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薄望京的后脑勺,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握紧,非常放不开。 席烟又问:“几几年的?” 王军说:“八……八六年。” 席烟“哦”了一声,“那我应该叫一声哥。” 王军立马抬起屁股,头撞上行李架,想站站不直,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曹子墨帮王军解围,插了句:“太太一看就是随和的人,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们今天就走还是跟我们一起?”席烟挺关心这个问题。 要是就她和薄望京两个人,她还不自在。 曹子墨也看起了薄望京眼色,笑道:“薄总带您来这边,自然是想过二人世界的,太太放心,我们不会打扰您。” 曹子墨比周岳情商高,说话滴水不漏,一切以薄望京为主。 他又问:“太太这趟旅行最想做什么?” 席烟想了一阵,说:“看日出。” - 船到了港口,曹子墨利落地把文件收好,山的外圈有景区专车,再往上就得自己爬了。 房间是套套房,和别的五星级酒店差不多,整洁精致,阳台朝西,这边大部分旅社和酒店都朝西而建,能看到海和落日,但看日出就得走一段路了。 酒店很贴心的准备了网红线路和攻略,几大日出点都给标出来了,只要按着线路图走就可以。 最近的大概一公里。 曹子墨将他们的行李推到房间后轻轻带上了门。 薄望京一路没说话。 席烟觉得他是因为病了兴致不高。 结果曹子墨刚走,席烟正准备拆行李,被人提起来压在门后边,他眼眸散着冷,嗓音淡淡:“想喊哥也找找人。” “我让人来是给你当哥的?” 席烟惊魂不定,瞳孔惊颤地看着人。 主要是没想到他突然发作。 她觉得薄望京现在是真心情不好,不像往常那样吓唬她玩,心口跳得不行,嘴上不肯低半分,说:“现在社会上不都哥啊姐的喊着玩,你以为以前呢,叫哥哥有别的含义。” “你还想有别的含义?” 薄望京注视她,女人现在头发散着,草莓夹蓬蓬地挂在耳朵后面,有一种凌乱的漂亮。 他的手原来在她肋骨边,曲起来,像勾子一样,冰冰冷冷地刮磨她的下巴,长颈,最后挂在她领口,暗示性地往下落,隔着粗糙的布料,覆盖在红蕊花开的地方,不紧不慢地玩弄,“像这样叫你妹妹么?” 席烟应激地弓起来,生理性耳红,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门边,外面走动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羞耻感爆棚,喊道:“你感冒了,别碰我,我还要好好玩呢。” 薄望京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亲她,眼底也没多少情绪,手却将人衣服扯了,席烟不想挨门太近,他看穿她意图,就偏要在门边弄她。 席烟扛不住,终于软了气性求道:“你说了要和和气气的。” 薄望京眯着眼瞧她:“不相干的人少招惹,记住没?” 席烟抿了抿唇,到底不甘心直接顺着他,不作声。 薄望京静静地等了一阵,没等着她点头,压了压火气,没再胡来,换了个方式说:“今天要是我,跟一不熟悉的异性瞎聊天,问出年纪紧跟着就说要喊人妹妹。” “你什么滋味?” 席烟低头嘀咕了句:“我无所谓。” 薄望京被气笑了,过了两三秒,又说:“好,对以前的席烟来说,什么感受?” 席烟听着他话的意思,好像他现在是以前的她似的,心里泛起一丝波澜,抬眼看他的眸子,“可是从前的薄望京从来不关心席烟会想什么。” “现在的席烟为什么要重温她的感受。” 她这句话一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这么长时间了,席烟觉着自己早看开了,在提出离婚那一刻就决心重新开始,没想到她的心结埋得这样深,好像刻意被她遗忘在生命的角落。 房间内的时间好似被按下暂停键,停滞流转。 直到薄望京松开她手,空气才活络起来,他退开半步给她留出空间,视线依旧牢牢贴在她脸上。 女人的眼睛清澈干净,刚才的厮闹让她眼尾腻上一层动情的水光,此刻楚楚而冷静地凝视他,带着怨和责怪,还有一丝清醒。 她仿佛飘忽在天上的风筝,地上的人轻轻扯一扯线,想将她拉回来,拉着风筝的人反而被割了手,血噗嗤噗嗤涌出来,一片狼藉。 病气让薄望京英俊的面庞看起来有几分脆弱,他要张嘴说话,冷空气灌进肺里一下咳了几声,耳尖泛红。 咳完后,他徐徐抬起眼,比任何时候都正经。 “你以前喜欢他什么?” “我学着点。” 第39章 大马士革纹 这词儿放在偶像剧里也炸裂。 席烟觉着薄望京没长成花花公子真是可惜了, 顶着这样勾人的样貌身世,只要略微肯说几句温柔的话,是个女的都扛不住。 她把薄望京晾在那儿, 挂在手臂上的外套重新拉回肩上, 裙子的暗扣扯坏了,好在拉链还能用。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4节 席烟慢慢悠悠整理好自己,见狗男人又盯着她腿瞧, 忙不迭拉了行李箱遮住,条理清晰地应:“那个时候喜欢的不代表现在会喜欢,现在我喜欢绅士, 指不把我拘在包围圈里的那种,你学学?” 薄望京当她面脱衣服,席烟紧张地捏住行李箱手柄,见他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解开两粒袖扣,将另一只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 就知道他只是打算去洗澡。 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鬼打墙似的发生过好多次。 他不答,席烟就知道说与不说都一样。 趁薄望京洗澡的功夫, 席烟又将地图上的攻略看了一遍。 缘弗最出名的就是它的寺, 看小红书和抖音上都说, 第一次抱着试试的态度来,结果成真了,第二次来是为了还愿。 像薄氏集团这么大体量的家族企业里的人, 多少会畏惧自己这辈子得到太多财富, 影响后世子孙的福运, 会像郑晚秋那样供养一尊金佛,虔诚向上。 但薄望京从来不信这些。 越长大 , 席烟越觉得是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儿。 她想去拜拜。 过了半个多小时,薄望京开了浴室的门,上半身没穿,下面拿厚毛巾围了,他头发吹得半干,像艺人做完造型拿发胶固定住,一点看不出凌乱。 只不过发尾的水珠时不时从他脖颈滚落,纤长有力的锁骨变得潮湿,他微微抬颌擦拭,喉结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席烟坐在躺椅上隔着长厅望过去,蓦地想到一个词—— 活色生香。 在这一秒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欣赏一切美好的艺术品。 他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徐徐挪来,眸光寡淡。 席烟被抓个正着,摸摸鼻子,说:“你什么时候出来?我也想洗。” 薄望京直接说了句,“想洗就过来洗。” 席烟放下手机,检查茶几上的瓶瓶罐罐,一边感叹陈姨周到,一边回:“你在那里我怎么洗。” 没想到薄望京笑了声,嗓音沉磁:“全身上下,我没摸过哪儿?你自己想想。” 他说得露骨,席烟想到些不大上得了台面的触感,脸皮没他厚,耳朵一下就烫了,“你也好意思说,想碰就碰,没一次经过我同意。” “那些将你吹上天的财经博主知道你私下这么无耻吗?” 薄望京长睫半垂,将指尖的水珠揩去,又缓缓抬起眼,“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逼你领证么?” 左不过是让她没法和别人谈恋爱,这也是当时他自己承认的。 席烟觉得他藏在后面的那句不是什么好话,不肯张嘴往下接,低眉把衣服抱起来,装没听见。 她挨着他进到洗手间了,洗手间空间很大,干湿分离也做得很好。 他用的淋浴间,浴缸里铺着防滑垫,她把防滑垫拿出来,打开开关准备热水。 她看到地上的影子压过来,警惕地瞥了瞥,薄望京却只是把手放在她脑袋后面,指腹似有若无触碰她的头皮,仿佛抚摸温顺的猫儿,嗓音淡淡,却很耐心,“领了证,我能合法地对你做任何事。” “包括睡你这一项。” “这些都是夫妻义务,烟烟。” 他凑近了些,手暗示性拍了拍她的臀,要笑不笑,“话说回来,我不强着你做,你便不肯低个头,到最后哪次不是你勾着我的腰,缠得跟妖精似的,让人差点死你身上?” 席烟听不得这些下流话。 他话里一个脏字儿都没有,却让她浑身血液倒流。 她忙捂住耳朵,也不敢仔细回想那种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呼吸都变得不通气,冲他骂:“快滚快滚,我要洗了!感冒了还不穿衣服,我看你现在才是活够了。” - 下午薄望京扛着病气在客厅办公,今天应该没什么旅游安排,就算他要去,席烟也走不动,坐长途车还是挺累人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薄望京在客厅压着声音打跨国电话,醇正的伦敦腔好像将她拉回了异国的梦里。 那个时候她没那么多烦恼,也有许多勇气。 当时薄望京没忙到见不到人影,会从牛津的小酒馆里给她打包一份马苏里拉奶酪烤双孢菇,或是口感还不错的香蕉面包。 想着想着她鼻子酸酸的,带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怀念重新睡过去。 等他叫她起来吃东西才醒来。 那个时候快九点了,席烟看到他电脑旁边放着一杯水,两个药盒的样式不像服务区的,应该是曹子墨重新去药店给他配了一份更专业的。 好像一直没休息。 席烟觉得像薄望京这样的人,从另一个角度讲,既有自制力也足够负责任。 薄氏集团光在北港总部的员工就有几千人,还没算上其他大区的分部和海外分公司以及散户股民们,已经是非常庞大的体量。 但凡决策人犯下细微的错误,或者某一时刻突然想怠惰几天。 都会给这些人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 她遇上薄望京是不幸的,但他们遇上薄望京,又十分幸运。 薄望京一边喝水,一边问她:“明天怎么安排?” 席烟早就想好了,一板一眼说:“我要早起看个日出,你不用和我一起,日出看完大概六点多钟,我回酒店找你。” 说着她抬起头,“其实吧,你要是工作忙,我自己玩也可以,到时候麻烦你带我回家就好了。” 不是她体贴,而是薄望京跟着更不自在。 薄望京润了润唇瓣,眼睛浮着血丝,身体状态显示他已经十分疲惫,但他没有半分松垮的迹象,依旧不慌不忙地思考,说:“那不是我带你来的意义。” “况且,你找得着路么。” 席烟是个路痴,属于一条路不走个十来遍,第八次看还以为没来过的大路痴。 伦敦镇上那些长得特别像的小道要是在尽头有弯和分叉口,她能在里面忙活大半天。 席烟不信邪,回道:“这里又不是国外,在英国我语言不好迷路也正常,国内随便问问路边小摊不就知道了。” 薄望京嗤笑了声,没怼她,只说:“明天跟紧点儿。” - 早上四点还能被称作凌晨,偶尔有几声鸟雀划破天际,却显得世界更近了。 今天能不能跟得紧薄望京席烟不好说,她只知道他睡过头了。 还好她提前定了个闹钟,闹钟没把他叫起来,估摸着昨晚睡得不早,反正她睡的时候他还在打视频和不知道哪儿的管理层开会。 亏她还信了他要陪她看日出。 她心情不大舒畅的蹙了蹙眉,以前他放她鸽子放习惯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随后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神经,有什么好期待,还真以为他会改? 席烟故意轻手轻脚地出去,不吵醒他,就要让他爽约,等他以后再说有的没的,可以用这件事堵他的嘴。 天虽没亮,夜色却不重,像一尾巨大的忧虑的鲸,鲸蓝横亘天穹,大地弥漫蓝的风潮,等待一跃而起的初朝。 席烟跟着地图走,脚下这条路因为常有香客来往,因此叫香云路,她在网上看到过照片,到了七八点,商铺开了门,一溜的香、灯、还有佛教经典等等。 现在人还少,有几对结伴搭伙的游客和她一样大概是追日出的,睡眼惺忪,连头发都没好好梳就出来了。 走了五六分钟,席烟看见绿化尽头的庙宇,黄琉璃金顶,墙身漆了琥珀一样的颜色,样式据说叫重檐歇山式建筑,旁边有株罗汉松,静谧的蓝色裹着佛性,滋味很不同。 时间还早,席烟果断站到对面的台阶上拍照。 手机画幅不够,照建筑不大好照,席烟找了几个角度都不满意。 她一心盯着手机,往前挪了挪,结果脚步一空,没想起来自己就站在台阶边缘,直接双膝跪了出去。 这酸爽。 席烟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疼得起不来捡手机,两只手揉着膝盖,想等那阵痛劲儿过去。 不到一分钟,她眼皮子底下出现一双腿,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她都没听到。 说话的人嗓音寡淡带着一丝嘶哑,“刚才就见你要摔,还真没什么惊喜。” “起得来么?” 薄望京把她手机捡起来,递过去,见她不接,就放进自己口袋里。 他把人扶起来,席烟腿站不稳,整个人挂在他脖子上,哭不出来却撅着嘴,都能挂油瓶了,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 薄望京瞥了一眼,嘲笑了句:“挺虔诚,还没见到菩萨就磕了一个。” 席烟立马松开手,呛道:“用不着你扶。” 薄望京见她不好走,看着她膝盖说:“去拍个片子。” 席烟急了,她起这么早也不容易,立时忍着疼蹦跶两下,跟兔子似的,有些踉跄,但没什么大碍。 薄望京垂视她半分钟,曲起长腿蹲在她旁边,将背露给她,淡道:“上来” 席烟不肯承他的好,瘸着腿想走。 薄望京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清清冷冷,“要么上来,要么我抱着你回去休息,你选一个。” 第40章 大马士革纹 天空由绀色转淡, 太阳还没出来,但在地平线底下蠢蠢欲动。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薄望京长腿站起, 作势要公主抱。 席烟很识时务地将两条手臂挂到他背上, 反正累的不是她,他都不介意,自己有什么好扭捏的, 拍拍他肩膀说:“就这条路走到底,能看到沙滩。” 薄望京扭头瞥了她一眼,人不敢和他目光对着, 心虚地看地上,就怕他把她弄回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并不是精英打扮,四个夸张的口袋很有设计感,像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但他眉眼冷峻又不大笑, 一身潮装被他穿出渣苏感的帅哥味道。 席烟闻着他身上的冷檀香,很衬景, 像独立天地的凶佛。 席烟伏在他宽阔有力的背上, 目光所及是他凌厉流畅的下颌和英俊的侧脸, 她清晰地感受着与自己不同的,温热的体温,以及硬朗刮擦她脸颊的衬衫领。 她的全世界都被他占满。 而她只能抓住这根藤条, 缓步前行。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5节 这份亲昵感让席烟无所适从, 只好将背挺了挺, 不再伏在他身上。 走了一段,薄望京忽然停了下来, 十指陷进她柔软的腿部肌理,掂了一下,淡声说:“贴着我。” 席烟绷直了腿,几乎以坐的姿势,压在他背上,希望不显得自己很重,别扭道:“就这样,快走。” 薄望京忽然两只手都松开,席烟吓得惊魂不定,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牢牢吸在他身上,姿势非常不雅观。 在此过程中,两人侧脸不小心碰一起,薄望京斜了她一眼,咬字从容,“让你贴着我,不是让你绑着我。” “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听点话,嗯?” 两人几乎是挤着,他说话的时候,席烟感觉自己胸腔也在震,听到他这样说就知道是故意的,又发现他把手重新放回来,好不让她真掉下去。 席烟使小性子闹起来踢了几下,心想真摔下去还有个肉垫子,她不会太疼,但薄望京核心很强,根本没影响,走得平平稳稳。 她腿细,没几斤肉,还没折腾够,薄望京长指跟手铐似的,一下锁在胯边,她再也动不了。 薄望京没说话,但动作就像在训人。 席烟眼见搞不过,就放弃了。 路上的人多了些。 有些旅游团的长辈穿着运动服跑步,看路径也是追日出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互相问候几句,氛围很好。 但没一个像席烟似的,年纪轻轻就要男人背着去,两人一路上挨了许多注目礼。 有个老叔叔穿着白色运动装,头发灰白,皮肤没多少皱纹,一看平时很注重保养。 他沿着路的白线慢跑,笑眯眯地和席烟搭话:“你得提起来些。” 席烟没懂。 老叔叔哈哈笑了声,“你别绷着,上半身往上挪一挪,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他,这样他好背。” 他一说,席烟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薄望京叫她贴着他,估摸着那样受力小点。 席烟不肯马上调整姿势,好像自己多替他着想一样,只敢偷偷摸摸一厘米一厘米地往上移,没话找话,“叔叔你好有经验。” 老叔叔骄傲道:“那是,年轻的时候我可没少背老婆,年纪大了驼孙女,论背人,我还真能说道说道。” 席烟笑了声,“那您怎么不带你老婆来?” 老叔叔委屈道:“她嫌早,不肯起来。” 有几个年轻人听了觉得有趣,也插话进来聊,聊了几句后老叔叔嫌他们走得慢,又自己一个人跑前面去了。 - 霞光破晓的时候,席烟正坐在礁石上和虫子做斗争。 沙滩这一带背海都是古樟树,不知有多少蚊虫,她从小就怕这些,但怕什么来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甫一挨近她的脸,她就惊叫起来。 薄望京看得无奈,又帮不了她,因为很多时候都是她心理作祟,并没有很多虫子。 就那几分钟。 薄望京将她的脸抬起来,推向蔚蓝壮阔的尽头。 “日出了。”他说。 席烟瞳孔遇见一片金色,她听到远处的古庙响起撞钟的晨音,总共六下,海浪扑击细腻的沙滩,濡湿了大地的针脚。 她还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还有薄望京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一轮新日从海平面缓缓升起,血红的,刹那间霞光铺盖世界,源源不断的,任由众生的骨头汲取它的力量,等到它整张圆融的轮廓露出来,白鹭跃潮而起,衔接蓝金与白,天亮了。 一天中最美好的十分钟不过如此。 但这十分钟里,薄望京并没有看向海面。 他看得是席烟。 看她柔软明艳的脸颊染上希望的色泽,眉眼因震撼的景色而舒展喜悦。 她好像飞翔于天地间的鸟儿,短促地停留他的枝头。 他又想到十字军东征带回欧洲的大马士玫瑰,这株被誉为宫廷之花的世界孤品,被他自私地藏在后花园。 “好美,你看到了吗?”席烟弯着眼睛转过头,恰好对上他的眼睛,一怔。 薄望京眼底居然有柔情。 他缓缓启唇,嗓音低沉,“可不可以和你接吻?” 席烟心尖颤了几下,他的柔情带着勾,还没碰上,已然有小羽毛般的鱼骨刺从下至上挠着她,最后卡在喉咙,又疼又痒。 理智让她点不了头。 薄望京蜻蜓点水碰了碰她的嘴角,抬起头看她的眼睛。 席烟没退,两人视线交错的那刻,薄望京不再犹豫,压低脖子凑得更近,轻轻吮住她的上唇。 席烟反应很生涩,以前她只顾着将他推出去,或者逃,没像今天这样被动地接受。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感受他的舌尖缓慢和她相抵,春风化雨般品尝她的味道。 他的嘴将她封得很严实,接吻的姿态如他人一样强势,尝到了好滋味就不肯放,席烟没一会儿连连溃败,软了身子,想从别的地方捞点空气,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滑开。 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惊慌羞怯地躲着对方的眼神,余光看到薄望京眼尾染上淡红的水色,比远处的粼粼海浪还漂亮。 他一只手将她提起来,她脸颊被发烫的薄唇刮磨,心上都有痕迹,听到他嗓子哑得不行,气音钻进她耳朵里,说:“没够。” 席烟感觉到腰际一紧,没等她同意,他的唇又贴了上来。 他的绅士作风不过乍现的春光,一下就恢复了原型。 只不过,第二次的吻比第一次还要温柔。 席烟有些沉湎于此,略微放纵地环上薄望京的脖子,眼睫轻颤时,看到朝霞追着海浪。 与此同时,他冷情的眼睛也微微抬起,清醒且沉沦地看向她眼底。 好似不值分文的灵魂在告白。 - 起得太早,又走了一段路,七点来钟街上的商铺都开了门,茶叶蛋,包子油条,热气腾腾的味道盈满整条街。 席烟听到路上有导游跟旅行团解释,说今天有什么神仙过生日,所以来礼佛的人比平日里要多。 她往四周看了看,一个工作日,居然挤出了十一假期的感觉。 她腿虽然好多了,但还是有些疼。 看日出和薄望京亲了以后,她没好意思一直和他待一起,寻了个想吃早点的由头,将他赶去买早饭了。 眼看人越来越多,席烟在十来米远的商铺里想买一桶香,等付钱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薄望京口袋里,这时才慌了神。 她担心他找不见自己,走回原来的地方不敢再乱动,然而就这么干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不见人来。 席烟期盼四散的行人中蓦然出现他的脸,然而茫茫人海,香火浮动,庙宇之中经文低吟,无一处有他。 席烟不禁想起在伦敦和他走散那次,是去waitrose商超买红酒。 也是她临时起意,非要半道回住的地方拿东西,具体拿什么她忘了,反正等她找到waitrose大门已经一个多小时后,薄望京没等她,也没给她发消息,直接买了她要的红酒和清单上的用品回家。 导致席烟在超市里头找了他半天,等他回消息才知道他没在那儿,灰溜溜地走了。 席烟认为错在自己,但又实在憋屈,觉得薄望京过于不讲情分,两个人冷战了两三天,或者说是她单方面冷战,他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几天后,她低头给他讲句话他才理人。 席烟思绪拉回。 难道这次薄望京也回酒店等了? 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看到人群中出现一个鹤立鸡群的男人,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打在他冷峻若玉的脸上,旁边的人都变得黯淡。 席烟扬高眉毛,挥了挥手,怕他瞧不见自己,喊道:“薄望京——” 他眉眼微动,冲她轻轻颔首。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为了这杯大麦茶,他们的行程足足推迟了一个小时。 席烟知道他性子,不是不守时的人,好奇问了句:“怎么这么久。” 薄望京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排队。” 实际上这件事比他说的要曲折。 这次带她来旅行,是意料外的行程。他每一天工作量有严谨稠密的规划,他不喜欢不在计划里的东西,但是席烟喜欢。 冲动和意外能调动她的情绪,她也乐衷于此。 前天他在车上闭目养神基本没睡,昨晚睡觉时快两点,因为他鬼迷心窍地想将今天一天时间都匀出来,发烧只是拿药压了,感冒没好。 连轴转导致他身体吃不消,刚才买早饭的时候有一阵眩晕。 老板是个善人,店铺里摆着一尊菩萨,一边将大麦茶封好,絮絮叨叨强行将他留在店里休息了一阵。 说了什么他没上心。 漫长的十来分钟里。 他望着那身披灰尘慈目金身的菩萨,满心满眼想的是—— 她在等他。 第41章 是我的边疆 席烟看起来对他的说辞深信不疑, 薄望京懒得用这种事儿卖惨,她一副毫无心事的样子,好奇张望来往的僧侣, 连他们手上的佛串都比他有吸引力。 在她心里, 他好像无坚不摧。 一杯大麦茶,席烟喝了两三口放在一旁,摊手问他要手机。 她惦记那筒香。 薄望京听完她的安排, 也没说要给她去付钱,买香就得自己买才虔诚,不想破了她的兴致。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6节 席烟跟着郑晚秋礼佛的时候, 规矩很多,有专门的人提醒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动作,又或者不能做什么,总能及时提醒。 回忆起来,她和薄望京规规矩矩并排站,心里稚嫩又甜蜜地想佛祖好像证婚人。 明亮的烛火风情摇曳, 她每次许下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而经历无数个冰冷寂寞的夜, 又会质疑。 她真的配得到他的爱么。 再后来, 配不配已经不重要, 奢望一个人爱自己,成功的几率比登月还难,她不觉得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便降低了要求, 只要他不爱别人就好了, 冥行盲索地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能过。 席烟付了香火钱,总共十块。 还挺良心。 别的景区这么一筒没个半个百下不来。 只要和贩卖人类希望挨上边儿, 要么贵到离谱,要么低到扼腕,不存在中间数。 半天没看消息,朱小麦的消息成堆了,除此之外还有条秦孟桓的,说是渠道搞定了,下周和船公司谈合作,看能不能降点运输费。 跨国贸易,运输成本很高,要是能谈下来,可以省下许多钱。 席烟坐回长椅一边看朱小麦她兢兢业业发过来的营业图,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一边说茶包卖得不错,另一边斟酌字词吐槽吸引不了路人进来喝一杯。 她捧着手机陷入苦思,薄望京轻而易举将手机夺走,从买完早点到现在,她正眼瞧他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如果和在家里一样,大家各做各的,出来旅行做什么。 席烟被吓到,还以为谁来抢劫,看清拿手机的人是谁后,有些恼:“管这管那,现在连手机都不让我玩了?” 她屏幕没熄,薄望京正大光明瞥了眼她屏幕上的对话框。 席烟担心他查她手机,别的没什么,她和舒畅的聊天记录不能被他看到,没什么好话。 薄望京虽不风流,但席烟断定他手机里有很多蠢蠢欲动的女生,他不主动,不代表人家不主动,随便找一条都能闹他,激将道:“你要是看我的,我也要看你的。” 薄望京不慌不忙关上她手机,没有继续探索的意思,将手机拿出来,好似随便她看,“世界上能查我的只有一种身份,你要是认,我每天给你查一遍。” 这人永远能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细节上得寸进尺。 席烟在这种时候十分开窍,瞬间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 以前是他强逼的,要是今天她拿了这个手机,就当她同意和好了,方方面面的。 席烟立马缩回手,怎么看这黑色机子怎么烫手,不在乎道:“既然你这么说,说明里面没什么秘密,我不想看了,没意思。” 薄望京瞧见了她的动作,唇边逗玩的味道散了散,眼尾的水光在树影下一晃一晃,寒津津眯起来,勾着笑睨她:“高中跟踪我的时候不见你胆儿这么小。” “为什么不敢看你心里清楚。” 席烟低头不肯说话。 薄望京不甘心地抬了抬她的下巴,“就不肯再赌一次?” 席烟憋闷道:“赌什么?” 薄望京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强迫她看向自己,将人四指一拢,多余那根指向心脏,淡淡道:“赌这儿。” 香火缭绕的大道人潮涌动,喧闹嘈杂,席烟却只看得清他的脸,嗡嗡声中唯独他的声音最清晰。 她心跳得很剧烈,不是心动,而是心慌。 她将手缩回来,像被烫到一样,“不要,我不赌。” 她脑子飞快运转想起许多可能性,血液倒流,手冰得像冰块。 她很害怕,她怕信了他的话,哪天他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她所有的样子,突然不喜欢她了。 或者现在他只是没完全得到她,还有新鲜感,一旦她同意,他失去追逐的兴趣又抽离了怎么办。 又或许他喜欢的仅仅是小时候救过他的小女孩,他恋慕的是想象中的白月光,和她长大后的本人大相径庭,有一天他意识到这个事实,又将她丢弃怎么办。 单恋他十年花光了她所有勇气,她不想重蹈覆辙。 席烟现在只想做一个自私的人。 薄望京没让她跑,牢牢握着她的手,像安抚被猎人狙中慌乱逃窜的小兽,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等她平静下来,又强迫她抬起头,盯着她眼睛,分辨她的情绪。 他在读心。 席烟从所未有的冷静,说:“薄望京,你对面是佛祖。” 在佛祖面前撒谎会有业报。 薄望京鼻尖嗤出一丝笑,“然后呢?” 算了,他也不信这些。 席烟拎起香筒,仔细地吹了吹上面的灰,“没然后,香店老板给我写了一个拜佛的顺序,你要是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就算了。” 薄望京还是跟来了。 说是跟也不算。 缘弗寺庙宇众多,长得还特别像,薄望京被席烟绕来绕去绕得没耐心,干脆抽了纸条牵了她的手带路。 结婚这么几年他们话题不太多,主要是席烟也不关注经济板块,顶多就是看看哪个认识的圈内人上了头版,大概要往哪个方向发展。 见着些道貌岸然的采访,和认识的共同好友调侃两句。 更专业的,没有了。 换句话说,她和薄望京根本不是一类人。 薄望京以前也从不将就了解她,哪个时间段流行什么,上了什么新,珠宝包包,只管花钱买了送,就当尽了丈夫的责任。 他的朋友,除开那些表面上恭维的厉害的,比较熟的只有江昊东,两人各怀鬼胎地围着他聊,气氛倒比往常轻松些。 说起江昊东,都说他现在畏妻得厉害。 席烟想起那些传闻便笑,“那么不着四六的人也有这一天。” 薄望京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遇上对的自然会收心。” 席烟把之前疑惑的问题提了出来,“你俩性子一个冷一个热,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为什么你独独和他关系好?” 薄望京轻笑了声:“照你的说法,百分之九十的夫妻都不应该在一起。” 席烟眼皮一抬,看他眼里含光,里面好似藏了点别的,立马错开。 两人一路按着顺序礼拜,薄望京虽不信这些,但懂得颇多,他不像炫耀自己才能的伪学者,看到什么便滔滔不绝,都是席烟看了碑文介绍苦苦思索不得解,他才会在她纠结的地方说一两句。 席烟跪得很虔诚,还拜了四方。 薄望京问席烟求了什么。 那个曾经一门心思都是他的小姑娘,彼时她的腰条不像现在这样柔软,也不敢与他比肩同站,他们的界限泾渭分明。 他看着她卷曲的长睫眨了眨,彻彻底底掩去瞳孔的情绪,笑眯眯告诉他:“我求世界和平。” 她终究长成了理智的大人。 - 临近黄昏的时候,曹子墨忽然来了酒店。 席烟走了一天,想约个spa舒缓一下,结果前台没听清,以为她要找人按摩,恰好客房服务里有这一项,还很体贴地给她派了个男技师。 薄望京开门的时候脸都黑了,进都没让进,在客厅里冷静了好几分钟,才沉着脸去问她:“怎么回事儿?” 席烟觉着自己真冤,无奈解释事情原委,最后还说:“你要不信再给酒店前台打个电话,他们都录音了。” 薄望京要是不信她,看到那男的就发作了,怎么可能给她机会辩解。 事情发生后两个人一直没说话,不知道是情绪不稳定导致病情加重还是什么,薄望京不像以前一样占有欲上头非得黏她一阵,将人弄得里里外外都是自己味道才罢休。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头,闭眼假寐,时不时捏一捏鼻梁,好似头很疼,拿手机打了几个字,曹子墨就来了。 什么也没说,俩人就出去了。 席烟乐得自在,重新约了酒店的spa,对于前台工作的疏忽,她小心眼地提了几句,都是人精,对面立马知道自己给客人造成了麻烦,连连道歉,并说有需要的话可以给她先生解释。 席烟只是想倾诉倾诉委屈,没多大事儿。 前台还是满怀歉意地说会送他们些点心水果做补偿。 八点多钟的时候,微信上突然有人添加她为好友,备注是曹子墨。 席烟刚通过,对面就发了好多图片过来。 都是医院挂水的。 曹子墨:“太太您好,薄总让我别通知您,但是我觉得还是1銥誮得让您知道。” “薄总病了两三天,刚才量体温烧到了四十度,听医生的意思,放别人身上早扛不住上医院了,高烧不治疗会出问题,他是真不要命。” “为了能陪您,他昨天硬生生完成两天的工作量,工作到凌晨。” “今天一天怕打扰您兴致,所以也没提自己不舒服的事儿。” 对面噼里啪啦打了这么多字,席烟一下消化不了。 曹子墨缓了一两分钟,最后小心地问了句:“您要不要来看看薄总?” 第42章 是我的边疆 席烟很有自知之明, 她不算一个哪哪儿都拔尖的人,但从小到大被夸的最多的是懂得感恩,也算孝顺。 旁人对她的好有三分, 她便会还回去五分。 薄望京做了一摊子烂事儿, 好歹为了能让她度个痛快假才撑到现在。 便是个陌生人或者无由来的追求者,席烟也愿意送上一捧花,道一句:谢谢您辛苦了。 只不过这个人是薄望京, 才让她对这件事有不真实感,无端怀疑他是不是另有所图,否则那样冷情冷性的人怎会轻易付出。 她动了动手指, 对曹子墨回道:“好好照顾你老板。” 曹子墨情商高,这样含糊的回答就是答案,便没继续骚扰她。 席烟做完spa刚好九点半,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在酒店待不住,出门走走, 边呼吸山野清新空气,边打开朋友圈看留言。 点赞占提示小红点大部分, 评论热热闹闹的走偏, 压根没说什么景好漂亮, 问她去哪儿之类的公式化问题,全是在八卦的。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7节 好友a:看到这块理查德米勒的表就知道薄望京一定在[吃瓜] 好友b:@席烟,他在吗? 这条被复制了七八条。 好友c打乱队形:@席烟, 讲个笑话, 你俩离婚, 我赌薄老板不回头,押了两万块钱, 现在不知道找谁说理。[微笑] …… 席烟依次点开图片,到第六张图,放大之后才看到右下角将薄望京的手照进去了。 这些人手动打出@的符号故意在玩梗,另一方面确确实实想知道薄望京在不在,已经好几个私聊她了。 薄望京身份的特殊性,导致他们俩的婚姻一直处于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满城风雨。 还有人给她说,某个公子哥的大网红现任想将闺蜜介绍给薄望京,结果碰得一鼻子灰,好友没加上不说,闹得小两口吵架。 一个说做网红就做网红,别把自己当根葱,谁都敢招惹,另一个指责对方小题大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她普通人的身份。 闹到最后还是女方低了头,不敢真摔了饭碗。 席烟心里门儿清,留言开玩笑的这些,不乏背地里幸灾乐祸互瞧不上,见了面一口一个亲爱的主儿。 问她薄望京在不在,有些是真好奇,有的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乘之机。 席烟懒得应付,礼礼貌貌回了私聊的几个表情包,再发就不肯说了。 理查德米勒主打的就是限量款,什么都限量,不比百达翡丽圆润老牌,但贵在稀有独特,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知道哪块表被谁买了,很好认人。 平时薄望京很少戴这块,估摸为了统一穿衣风格今天才选了它。 席烟退出聊天面板就看到底下曹子墨三个字大喇喇挂着,提醒她薄望京还在医院的事实。 曹子墨拍照片的时候薄望京就看着,没阻止,也知道他要发给谁,等了半个多小时,人没来就知道她不肯。 薄望京从小到大身体都算健康,但也跟普通人一样生过病,大多时候家庭医生一个电话就到,吃药打针,费上几个小时继续工作。 他不觉着有什么,顶多就是生活的小插曲。 因此每次席烟有点小病小痛打电话来让他回家陪她,他就觉着矫情。 真回去了,就看她哼哼唧唧躺那儿挂水,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今天轮到他孤零零坐在点滴大厅,他嫌小医院病床躺过很多人,不干净,就坐在大厅里吊水,没有vip包厢隔着,很容易瞧见众生百态。 父母陪孩子,男朋友陪女朋友,端水买饭,没一个像他这样无人问津。 平生第一次,他读懂了“羡慕”两个字。 不过他从来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 想要,就争。 薄望京徐徐睁眼,从闭目养神的状态抽离,对曹子墨说:“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听课。” 曹子墨不解,踟蹰问道:“听……听什么课?” 薄望京长指敲了敲扶手,沉吟两秒,随后说:“下个月我能让她营业额翻十倍,问她来不来。” 曹子墨对席烟那个茶饮店略微做过调研,像他们这种实体店,利润可高可低,除非卖概念。 但卖概念需要时间的沉淀,最简单粗暴的就是一次性将营销铺出去。 假设提高长堤十倍营业额是他的期末课题,他绝对无法顺利毕业。 但薄总居然说得十分轻松。 曹子墨立即给席烟打了电话,暗戳戳希望一会儿薄总不赶他走,好让他学习学习。 这头席烟一听到薄望京能帮她翻十倍,整个人从头到脚好像被闪电劈了一下。 不得不说,很有诱惑力。 除了钱的吸引力之外,店铺流水问题确实困扰她很久。 一直没有高人帮忙解答。 席烟让曹子墨把电话给薄望京,“有条件吗?” 她被他整怕了。 薄望京刚才没想要条件,她一提,心绪不大爽快,明明说一句“没有”这页就算揭过了,他慢悠悠玩着手边的矿泉水瓶不吭声。 过了会儿,席烟以为信号断了,“喂”了几声。 薄望京才不紧不慢地回,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她,语气很冷,像冬天坏掉的船桨,没一点盼头。 “看来你一点儿没把我话放心上。” 席烟没听懂,愣头愣脑不知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问:“哪句?” 薄望京也不解释,说了三个字,“来医院。” 计程车提前叫好了,在酒店门口,席烟走回去让司机多等了五分钟,道了几句歉。 司机乐呵呵地说:“没事,等三十分钟也行,你老公说一定要接到你,怕你走丢找不着人,多付了好几倍的钱,” 席烟梗了几秒。 上车后,司机时不时瞥眼后视镜,“长得也好,难怪你老公疼你。” 席烟扯了扯唇,“从小到大就长这样,以前也不见他喜欢。” 因是陌生人,所以她说起这些肆无忌惮。 司机果然被她的话惊到,忍不住找补:“我看他说话细致,又考虑得很周全,应该不能吧……” “男人有时候不擅长表达,或许、或许……” 席烟打断他,“去他医院要多久?” 司机果然没再聊,答道:“十五分钟吧,很快。” - 不过几个小时没见,席烟觉着薄望京整个人要碎掉了一样。 他本就皮肤白,被医院顶灯一照,跟叠了个对比度极低的日式滤镜似的,在视线焦距中虚化成明暗不清晰的轮廓。 但是他一看人,上位者的气势又出来了。 别样的风情。 席烟看他挂点滴的钩子上还有两袋,估摸怕有什么问题,速度很慢,看了眼时间,说:“打完得十一点了吧。” 她左右看了圈,没瞧见曹子墨,问:“你助理呢?” 薄望京好似十分体贴,“他下班了。” 那她不是得和他一起回去了,席烟闷了阵,进入主题:“我总觉得你在骗我,但因为你是薄望京……” 她停顿了会儿,薄望京抬眼跟上,“怎么?” 席烟扬了扬眉,坦诚道:“这方面大家都说你是奇才,我选择相信你。” 旁人的恭维,薄望京没什么感觉,席烟别别扭扭夸两句,听也听不够,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又起了将她藏起来的心思,让她日日夜夜想不了旁的,全世界只剩他一个。 他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扶手,舒缓突如其来的情绪,明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以前你生病,央我回家,我读不明白你心思,今儿明白了。” 他指尖一顿,光影从他长睫间扑簌抖落,瞳孔呈现淡棕色。 “我第一次做人丈夫,婚姻不同于其他,是比较笨拙。” “想和我太太说声对不起。” 薄望京扬起下颌,与席烟四目相对,“你可以转告她么?” 他言语停顿缓慢,咬字清晰,光明磊落地承认自己的错。 席烟一下怔住,鼻子忽然酸楚起来,不为他的道歉,而是为了那份暗无天日的等待在此刻得到了正名。 她忍住情绪,咬了咬唇,冷静道:“她说她接受,但是太迟了。” 薄望京道歉有多不容易,正因为席烟了解他,才切切实实明白他这句对不起的份量。 但他又是一个极为自私的人,这些情绪席烟被动接受,接受他的改变,接受他的控制欲,好似所有她得全盘接受,包括他现在还在新鲜阶段的好感。 她压抑着不让加快的心跳频率影响自己,清楚的意识到,薄望京于她就像一个炸弹。 是血肉横飞还是夷为平地后浴火重生。 她赌不起。 席烟深吸一口气,冷静道:“不是说给我上课吗?” 薄望京乌眸一直锁定着她,从他说出对不起那句话开始,就没离开过,显然,他的小玫瑰遮掩情绪的能力越发精湛,他快要读不懂了。 他伸手将人扯到腿上来,“带病讲课,就不给点好处?” 席烟踉跄了几步,旁边人看过来,以为两人是什么恩爱小情侣,没好意思多看,摇摇头别开了眼。 她低头想挣开,发现他拉住她的是打针的那只手。 一用力,一抬高,血就冒了尖儿。 她挣得越厉害,薄望京越是眼尾带笑,凉悠悠的晃进她瞳孔里,手背的青筋顶起苍白的皮肤,为了将她拉过来,长指不管不顾贴着她手腕。 又疯又病。 输液管里的血跟过山车一样,席烟看得心惊,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她不挣扎了,站在薄望京面前,抿了抿唇,不大理解他的行为,“你别以为这玩意儿没事,弄不好真会出人命。” 薄望京看着管子里血色慢慢变浅,轻描淡写道:“命没了能听你为我哭几声,也挺值。” 第43章 是我的边疆 这话也就骗骗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 人都死了, 听几声哭有什么意义。 席烟压根没往心里去。 临近十点,许多人打完回家了,薄望京本就选了大厅后面的位置, 旁边陪母亲打针的一家人离开之后, 更加空荡荡。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8节 席烟侧坐在薄望京腿上,刚开始他问了几个选商铺地点的问题,手原本搭在她腰上, 一会儿又放在背上,说着说着不规矩起来,直接从她外套底下伸了进去。 席烟立马绷直脊背, 瞪他:“公众场合!” 薄望京姿态肆意,毫无忌惮,勾着她里头的扣子玩,“哪儿有人?” 席烟连忙背身捂住,她发现薄望京这个人胆子非常大,不怕被人听见, 要是她怂了开始求他,他的兴致反而越高, 巴不得被人看出来他俩是一对。 譬如此刻, 他将人腰枝套牢, 慢悠悠拉过来,耳语似的咬她的耳垂,“公众场合怎么了, 他们敢看吗?” “我亲我太太有什么错儿?” 他唇边吐出来的热气钻进席烟耳朵里, 她整个人麻了半边, 不敢动作太大引几十米远的护士听见。 他们这个位置前面有根大柱子,轻易没什么人看见, 但光想着就够刺激。 席烟单眯着眼,脖子弓得虾似的,低声骂:“薄望京你再这样我回去了。” “我对你这样,是不是脑子里除了我想不了别的?”薄望京不要脸地嘬了一口她锁骨上边的细肉,出了声儿。 这声落在席烟心上仿佛炮仗,她羞恼得立马站起,忘记薄望京把着她腰,惯性使然又坐了回去,“你还没说到重点呢,这也算给你好处了,到底说不说?” 薄望京盯着她泛粉的脸颊以及通红的耳朵,全然是他的杰作,喉咙沉沉溢出丝笑意,“烟烟你不聪明。” 他的脑袋骤然离开她脖子,席烟觉着冷得慌,下意识拿手抹去潮湿的痕迹,半路就被人拦了,神色寡淡威压,“不许擦。” 随后拉高她的衣领和外套,要温度不要风度地将扣子扣上,这外套这样穿就废了,一点不好看,放平时席烟早就让他手挪开了,但现在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我怎么不聪明了?”席烟很在意。 薄望京身子靠上椅背,浑然天成大佬仪态,挑着眼瞧她,似笑非笑,乌眸藏着点深意。 “听过色令智昏这个词儿么。” 席烟一愣。 薄望京淡淡吐字,“茶饮店算什么,钓住我,薄氏集团都是你的。” 席烟舔了舔唇,不解风情地说:“给我我也管不来,我不要。” “你教会我怎么赚钱,我和你分成,刚好能还了你帮我交的租金。” 薄望京唇边笑意收了收,俩人之间的气压降了几个度,冷道:“我们什么关系,值你算这么清?” 他看着女人认真执拗的眉眼,嗤笑了声,“你那仨瓜俩枣还不够我发bm工资,真想感谢我,你得想想别的法子。” 席烟想了阵,觉得自己挺亏的,这钱是薄望京自己要给,都没经过她同意,到头来还得她费神感谢他,说:“你自愿的,我为什么要想法子。” 薄望京难得被她脑回路拐得回不来,要划清界限的是她,一会儿又不肯了。 他盯着她的脸,见她无辜地眨眨眼,忽然明白过来,无奈失笑。 她只是单纯就事论事,懂得感恩,这么好猜的心思,他也没琢磨透彻,心心念念以为她要和自己分得清楚,偏偏还被拿住了情绪,又酸又闷,心脏一缩一缩喘不过气。 想清楚后薄望京心情好了许多,神情也变得温柔起来,“那便不想了。” “嗯,我自愿的。” 薄望京难得示弱,席烟看呆了,男人的眼神像陷阱,直诱人往下跌,她发现自己愣的时间太长,忙别开眼,耳畔听到他轻笑的声音。 席烟立马转移话题,“还没说完呢,快继续说。” 薄望京缓缓扫了她一眼,也不戳穿,唇边勾着笑,“以后别找舒畅讨论了,她能给你出什么建议,电影院旁边是可以开一些冰淇淋之类的店。” 他不紧不慢地分析,“冰淇淋购买时间五到十分钟不等,刚好和等待电影开场的时间差不多。” “换成奶茶店,也没什么问题。” “但你的营业模式更倾向于咖啡厅,只不过把商品换成了茶饮。” 薄望京言辞逐渐犀利,有几分在专业领域的气势,“试问,一个冲看电影去的人,凭什么去你那里坐上半小时?” 席烟一边听一边思考,这些问题她和舒畅也讨论过,觉得客户停留时间多十来分钟没问题。 “可是我们也能打包呀?”她反问,“不是和奶茶店差不多?” 薄望京一下被问住,浅浅掀起眼皮,鼻尖有些无力地叹出一口气,他明明很嫌弃这种蠢问题,却不舍得说她,长指放在唇边,专注地盯着人,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他斟酌字句,眸光清淡,“烟烟,你从不考虑roi么?” roi是投资回报率。 席烟懂。 她一下悟了薄望京在说什么。 奶茶店不需要她那么多餐桌和位置,租金也不用那么贵,如果要赚到同等价值的利润,她起码比奶茶店要多卖出去十多倍的饮品,但是每天固定人流就那么多,就算所有人都来买还是不够。 席烟醍醐灌顶的同时,一下又心凉极了,“那我不是选错位置了?” 她又问:“是不是商铺底层会比较好?跟星巴克似的。” 薄望京不紧不慢地吐字:“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席烟一副求贤若渴的表情,“什么?” 薄望京扫了眼,藏着心思逗她:“那天我路过总经办,他们那些人不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我凑巧听到。” “说其他上市集团办公楼里都有咖啡厅,就我们公司没有。” 席烟猜到他可能会说什么,但没吭声。 薄望京神色从容:“我爸思想古板,以前有人提了但没同意,觉着咖啡厅分散员工注意力。现代人压力这么大,得注重劳逸结合。这事儿本来就在我计划内,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让你赚了。” “烟烟你说是不是?” 谁都知道商务楼里的餐饮店多赚钱。 不得不说薄望京的建议很诱人。 男人继续慢悠悠地抛饵:“我给他们发那么高的工资,攒个几年人人都能在北港买房,那么多存款价值只跌不涨,不如带动带动gdp,给国家做做贡献。” “一杯茶二十块算什么,你信不信开在集团楼底下,再翻个两三倍多的是人买。” 席烟认识他这么多年,此时才直观感受他的奸商作风。 而且言语里没有夸大的成分,全是理性分析。 当年她在别的城市cbd商务楼下买牛角包,平平无奇一小个,五十块钱。 可是这样,她连工作时间都要被薄望京监视了。 席烟拍拍脸振作起来,说:“我不!我不去你那儿。” 薄望京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一口拒绝,也没生气。 人在手里就行,每分每秒圈在身边将她憋坏了,他也讨不得好,抬手玩着她的头发,以退为进淡淡道,“这只是比较简单的方案,你想挑战难度高一些的,我也不反对。” 薄望京眼皮抬了抬,厚颜无耻道:“亏多少我都能给你收拾烂摊子。” “毕竟我很能赚。” 旁人说这个会带点骄傲自大的虚伪,但放在薄望京身上,这句完全不违和,甚至还想点点头。 席烟没点头,也没否认,看着他快见底的点滴,说:“时间掐得真好,回去就能睡觉了。” 薄望京“嗯”了声,拿出手机叫了个代驾,懒得开车。 - 接下去两天席烟玩得很随性,薄望京体质很好,打完针睡足觉就不烧了,只是会咳嗽。 席烟发善心劝了几句不让他跟着逛,但他非说这趟旅行要是放她一个人等于白来,就没阻止他的自虐行为。 后面的行程不赶,以购物为主,薄望京给她买了串开过光的佛珠,又给寺里送了些钱做功德。 席烟问他,“你自己怎么不求一串?” 薄望京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送我自己有什么趣儿。” 这便是故意讨了。 席烟装听不懂,指着另一边石桥下没开的荷叶说:“夏天全开了是不是特美?” 薄望京言辞追得紧,“夏天带你去别的地方。” 席烟看了他一眼,“旅游得和喜欢的人去才好。” 她这一句着实扎到了薄望京,他滚了滚喉结,眯眼冷冷淡淡地看她,“怎么都讨不了你好是吧?” 两个人都知道这句话是故意的。 放以前薄望京拿捏几句就过了,这天怎么也过不去,像饮了一口苦酒,火辣辣灌得浑身又苦又疼。 他强忍着心绪,面上平静无波,“还有几个月,到时候说。” 回到北港的路上正好出了个大新闻,薄望京手机打得快炸了,几个小时的车程,他没几分钟空的时候,席烟坐他旁边看到微博也有些惊讶,虽然好奇,还是忍住了,没多过问他公司里的事情。 但薄望京从始至终都很淡定。 席烟不禁问:“你就不着急?” 薄望京敲键盘的动作不停,分神答她:“比不上过年你人消失那晚让我着急。” 第44章 是我的边疆 席烟回想回去也觉着好笑, 甚至想瞧瞧他知道被耍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才过去两三月,这些记忆遥远得仿佛天边的云,纠缠不休, 似忘非忘。 周末, 她让司机拎了几大袋特产到长堤,恰好舒畅有空,一并给了。 舒畅那边分了两份, 吃的都差不多,只不过给舒畅的那袋里还有条非遗金丝玉兔项链,和席烟自己那条是友情链。 她买的时候薄望京就看着, 嘴上不说,该付的钱也付了,临扫码的时候轻飘飘再次确认:“真就买三条?” 席烟以为他撒钱没撒够,笃定道:“别人也没什么好买的,送一条给舒畅,差不多了。” 舒畅当场拿出来瞧, 项链工艺非常精巧,而且是市面上少有的款式, 玉兔由金线一圈一圈盘绕构成, 镂空造型, 怀里抱了粒珍珠,眉开眼笑道:“代购营销什么梵克雅宝西太后,应该多宣传宣传我们自己国家的工艺。” “买的时候还怕你不喜欢, 不过我也想好了就算不喜欢, 你也得给我戴着, 这是我心意。” 席烟笑眯眯地看着舒畅,傲娇地抬起下巴。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49节 “容光焕发啊, 薄太太。”舒畅调侃道,“精神面貌极佳,看来和薄老板相处得不错?” 席烟自己没感觉,听舒畅一说,抬起手机看向黑屏幕,“没什么区别啊?” 不过好像没之前那样丧眉耷眼儿的。 舒畅转过去让席烟帮她戴上项链,说:“也是你心大,薄氏集团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你不担心啊?” 这是最近热点话题,席烟坐在外面看书都听到路人在聊。 薄氏集团旗下有款旅游类app叫“微生物”,涵盖了购买飞机票车票酒店等服务,与市面上老牌票务app不一样的是,它的社媒区块做得很好,既可以分享自己有趣的旅行日记,还能申请要求专业的旅游团队规划路线,价格不高,服务很好。 不仅如此,网友们还能给网红地点打假,每周更新旅游红黑榜,一到这个时候必吵架,越吵引流越厉害。 无论是开屏,还是内容页面,没有任何广告,也禁任何非官方认证的工作室。 所以app面世以来好评不断。 它背靠薄氏集团,很多用户打趣,不用担心这款app怎么赚钱,只要不亏损,金主爸爸平等疼爱每一个小孩。 这两天突然有人爆出这款app泄露客户数据,有贩卖客户个人信息的嫌疑,差评瞬间全网铺开,有人说“难怪买票还能打折呢,原来是靠卖个人信息补的差价。” 当晚,“注销”两个字冲击力很强地挂在热一。 要是简单的bug工作室方面回应一下就好了,但涉及公民信息安全,非常敏感,一个处理不好,将影响整个集团的公信力。 总部公关团队第一时间发布了声明,否认贩卖数据一事,并盖了公章,事态平息了一些。 后来有个一线明星的私生粉搅和进来,转发调侃了句,“别逗了,内线给我的航班号就是从贵司内部人员里买的,卖就卖了,死不承认有什么意思。” 这条评论一经发出,立马万转,小姑娘估摸着只是想炫耀炫耀自己的人脉,吃口瓜乐呵乐呵,没想到事情闹大,立马销号跑路,但是她说的那句话已经被截了图,传得包浆了。 刚好薄望京下周有个城市智能与数字伦理的投资峰会,不知道哪位不嫌事儿大的将经济新闻顶上了热搜,一黑一红的词条,非常讽刺。 大部分网友保持理智不敢直接抨击薄望京,但集团口碑还是下滑不少,“微生物”的下载量也直接跌破往年历史最低。 席烟想了一阵,低眉将舒畅的项链扣好,说:“他的能力远不止外面的人看到的。” 她没在秀,舒畅平白觉着被喂了一嘴狗粮,“你就这么相信他?” 席烟平静地陈述:“没啊,他不是什么好人,不值我多信任,但这方面没得说。” 舒畅单手握拳,下巴杵在虎口处,眨巴眨巴眼睛观察她,想看看她是不是口是心非,但席烟除了淡定还是淡定,“我喜欢上了一个大湾区海王,同样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完全在一个领域相信他,为什么?” 席烟答不出来,对她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像每天要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舒畅继续说:“你提起薄老板的时候,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结界,别人进不去。” “倒不是说你现在多喜欢他,而是你俩合该在结界里。” “你了解他的一切。” 席烟不大在意道:“可能你认识海王的时间不够久咯,要是你像我一样,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生活里大部分样子。” 舒畅觉着席烟说得不够充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需要补充,点点头,“可能吧。” 席烟视线挪向舒畅手边另一只袋子,沉默不语。 舒畅立马领悟,笑了声:“放心,一定带到。” 自从上次搬家的事情出来,席烟再没和梁慎川说过话,她发朋友圈没屏蔽他,他也不过点了个赞,没留言没找她来说话,好像不敢打扰她生活。 今天她看到他发了一条动态,跑到藏区骑行去了,里面还有几张前几天跳伞的照片,笑容很阳光。 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席烟怕舒畅走自己老路,挑眉提醒她,“都知道对方是海王了,还不收心,不怕受伤啊?” 舒畅大大方方地喝了口茶,笑眯眯地答,“享受当下多好,暧昧让人心碎,也让人欲罢不能,或许没等他真心喜欢我,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她看着席烟不大赞同的表情,点了句:“烟烟,感情这种事呢,太追求结果反而患得患失,一瞬间的美好也是美好,你辗转反侧不敢抓住的时候,才是真正浪费命运送你的礼物。” 席烟垂下眼睫无意识玩着镶着金边的复古瓷勺,沉默不语。 过了一两分钟,她又弯了弯唇角,“什么时候有空带礼物来见见?” “让姐们儿看看什么样的美男子勾住了我们畅畅的魂。” 舒畅难得娇羞,含糊道:“人忙着满世界飞,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人影了,她妹妹倒是积极主动,时不时找我聊天。” 席烟和舒畅聊了好一阵,直到傍晚才散。 - 薄望京忙得几天不见人影,席烟看网上舆论把官方号都逼出来科普信息安全的重要性,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她以为薄望京该力挽狂澜,焚膏继晷,没想到他还抽出时间给她发消息:“在做什么?” 席烟缺德地给他甩了张微博截图,打字道:“在吃薄老板的瓜。” 那边可能是被什么打断了,顿了好几分钟,缓缓回:“看差了,我以为你暗示我,要吃我的什么。” 席烟半口水喷出来,猛咳。 随后,他又发了一条新的,压根不管人死活,说:“我还想,我的烟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人。” 最后这句话,席烟几乎能想象,他面容寡淡眼眸含光带笑的样子。越是禁欲从容冷得跟菩萨似的人物,一旦对什么实打实上了瘾,程度比旁人深许多。 席烟回了仨字儿:“你做梦。” 她怕薄望京再说点什么浑话出来,赶紧转移话题,“过段时间你们要开记者发布会吗?” 她看到微博官号发的,说薄望京会出席会议,针对这次风波给公众一个交代。 薄望京在家打电话不避她,席烟之前听到他们说要将月底的发布会提前,原来那个发布会是为了和新合作的企业在媒体前亮相。 估摸着他们想借这次的黑热搜给新品造势,对薄望京来说,坏的不会一直是坏的,反而是机遇。 而且他本人出席,绝对能把这次发布会顶上新的流量风暴。 不管对澄清还是宣传来说,效果非常好。 结果那边根本不接茬,不紧不慢地输入,“我要真想,倒也不用做梦,寻根绳子将你绑了,有的是法子让你张嘴,是不是?” 席烟太阳穴热得发胀。 过了几秒,薄望京又发来,引用她问发布会的那条消息,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开。” 席烟听到门铃,熄了屏不再和他瞎扯,下去开门,是门口的保安,说外面有人送外卖,他没让进,亲自拿过来了。 但她没点外卖,看了眼收货人,填的确实是她名字。 紧跟着薄望京电话就到了,席烟不情不愿开口喂了声,好像没从刚才的对话情景里出来,不肯搭理他,薄望京喉间带笑,一点不觉着害臊,嗓音低磁,“我让人送了点桃酥,你尝尝是不是一个味道。” 席烟好几年没吃桃酥了,她高中那几年很爱吃一家叫欧拉的甜品店的桃酥,上大学回来没再见到过。 她打听了,有说倒闭的,也有说老板回老家结婚。 她十分惋惜,吃了别家桃酥都不是那个味儿,就再没吃过。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甚至梁慎川也只是奇怪她突然不吃了,没细究,更别说以前从不关注她的薄望京了。 她抿了抿唇,接过保安手里的包装袋,问:“怎么想起给我买桃酥了?” 薄望京语调波澜不惊,“放心吃,没下迷魂药。” 席烟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执着道:“等等,我捋捋,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第45章 是我的边疆 无非是以前不爱琢磨, 现在真上了心。 但薄望京轻飘飘说了句“见你吃过”就敷衍过去了。 他这几天是忙得脚不着地,旅行时候堆积下来的事务和突然的公关危机堆在一起,连睡觉都得数着钟头睡。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 他见缝插针地想起席烟。 明明在一个国家, 凌晨发过去的消息,得五六个小时才收到回复,或者就不回了, 总之懒懒倦倦的不肯搭理人。 薄望京不期然想起穿校服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姑娘,每到周五就拎了盒桃酥,一路东躲西藏蹦蹦跳跳跟着他回家, 还以为自己脚步很隐蔽。 她有时会给他送一捧小花放在门口,或者拍得很好看的明信片,却从来不打扰他,连联系方式都没要。 很傻气。 现在一想起这些,薄望京便犯起贱来想讨好她。 这点桃酥颇费了些周折,请顶尖的甜品师傅自然能做出比这更好的东西, 但他意外地不想粗暴地花钱,而是托人去寻原来那个师傅。 他虽然有些路子, 也比普通人渠道要广许多, 毕竟十来年前的人了, 并不好找。 最后打听到才知道那人现在在一家上市甜品公司就职,做口味研发,轻易不能接私活。 对方也是个实在人, 出多少钱都不肯来, 说不想违抗公司制度。 好巧不巧, 薄望京以前阻过这家公司老板的前程,原因是新成立的子公司和这倒霉蛋赛道差不多, 他手段又狠,直接将人弄得一蹶不振,后来靠岳父的财力才东山再起。 所以无法得知到底是那人和公司打过报告被否了,还是自己真那么品性忠诚。 薄望京想了想,连自己都没想到,他会为了这种事情给人低了头,亲自打电话过去,客客气气问那个冤家,能不能给员工放几小时假,做一份桃酥来。 那人异常惊诧,逮着机会装腔作势地为难道:“那我可说不准人家乐不乐意,毕竟他只是在我的公司上班,总不能强迫人家。” 薄望京算准他不会轻易放人,单刀直入,淡淡问:“说说条件。” 那人顿了顿,也是个有脑子的,不计较虎落平阳的事儿,反而佩服他的真本事,试探问道:“过段时间我的公司有员工的管理培训课,您来讲几节?” 薄望京答应是答应了,也没让人随意揉搓,只说:“具体哪一天等我助理通知。” 毕竟捡了大便宜,那人不敢再讨价还价,临了,含蓄问了句:“薄总这是一骑红尘妃子笑?” 薄望京默了两三秒,从容面对自己异样的心绪,缓缓吐字:“不是妃子,是正妻。” 这厢,席烟并不知道这盒桃酥的故事,拎着盒子放桌上,本想只吃一块尝尝味道,没想到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越吃越熟悉。 她耐不住,眉开眼笑地给薄望京发了条消息:“好吃,有我之前很喜欢的那家的味道,你哪儿买的?” 席烟难得有好脸色,薄望京觉着前面那一遭再曲折些也值,不紧不慢地打字:“哪儿买的不能说,下次还想吃,得看你表现。” 他故意提了句,“没多少片,好好珍惜。” 席烟看到消息果然将嘴巴收了收,原本一口咬掉三分之一,现下只敢吃一个小角了,心里小声骂起人。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0节 - 眼见三月进入尾巴,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 春上百花绽放,薄氏集团记者会定在旗下的壹杉酒店。 网上造了极大的势,好多人就等着薄望京上台发言,还说以后用不用他们旗下的产品,就看薄氏集团这次的态度怎么样。 除了吃瓜群众,还有一批冲薄望京个人魅力和顶级皮相去的粉丝,兢兢业业帮忙洗地。 这些人不像明星粉丝那么无脑,大多学历都不错,摆事实讲证据,还真说服了一小批理智路人,让他们再观望观望,别着急给下定义。 因此今天薄望京的出席就变得至关重要,几乎能改变薄氏集团的口碑和命运。 连朱小麦这样从不关心财经新闻的人都蹲在直播频道里凑热闹,她刷了几张照片,越看越觉得人很熟悉,瞪大眼睛跑到席烟面前,“你……你和他……” 连烟姐都顾不上喊了。 席烟塞了一片饼干到她嘴里,以防她叫出声,拍拍手说:“知道就行,没故事可以讲,别问,乖。” 朱小麦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思想感受从电闪雷鸣到鸡犬升天,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她觉着烟姐和她想象中的名媛太太完全不一样,虽然她也花钱顾头不顾尾,没个分寸,几百万扔着玩似的,一个包一双鞋抵得上一辆小汽车,但她一直没往那边想。 因为烟姐从不瞧不起人。 朱小麦偷摸搜了搜新闻,又回忆了一下当时吃饭的情景,小声问,“烟姐,新闻假的吧。” 她的眼神过于求知和炙热,席烟有些扛不住,拎了包准备下班,含糊道:“真假参半。” 电梯口人不少,两个送餐的外卖小哥,还有抱着孩子的父母,几个出来逛街的大学生。 外卖小哥看起来有些着急,不停地摁电梯向下的键。 年轻的小姑娘没憋住,劝道:“您甭摁了,等不了就走楼梯,摁坏了怎么办。” 她一说,外卖小哥不敢继续摁,操着一口外地腔,委屈道:“快超时了,跑下去也要时间,等好几分钟了。” 这台电梯确实等得久,在一直卡在三四楼不见上来,席烟本来想走了,坐扶手电梯也一样,但它又动了起来。 另外一个穿黄制服的外卖小哥缓和了下气氛,“别跑了别跑了,这不是来了。” 几个人进去按好楼层以后,电梯一直“滴”个不停,不肯关门。 席烟还以为超重了,特地数了数个数,加上小孩九个人,限重13个人,远远谈不上超重。 孩子的爸爸好心想让他们先下,脚刚迈出去半步,门又合了起来,差点夹到他的腿,孩子妈妈吓个半死,将人拉回来,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就这样,别折腾了。” 但电梯里的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只是个开始,电梯启动后又响起尖锐的“滴”声,下降的速度并不像席烟往常搭的那样,到达楼层会有个往上抬的惯性。 它就像失了重的石头,一直往下坠,并且速度越降越快。 与此同时,里面的灯也鬼魅一样断了,人群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陷入深不见底的恐慌中。 席烟没尖叫,但她浑身发冷汗,心跳堵到嗓子眼,她双手牢牢贴紧后背的扶手,试图找回一点安全感,两眼直直盯着电梯门,外界的光线和他们隔绝,一点点光漏进来,仿佛一道阴阳之门。 她脑子里划过许多严重的后果,那些电梯故障新闻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飘过,思绪定格在—— 我会不会死在这儿。 就在大家惊悚万分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那几个一起出来的大学生抱成一团,母亲捂住孩子的耳朵,和父亲一起将她护在怀里,两个外卖小哥怕摔倒蹲在角落不敢吱声。 席烟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挨着冷冰冰的不锈钢墙,汲取点力量。 巨响过后,电梯停了,大家唯一能知道的是它没有落到底层,如果落到底层,跟从楼上掉下去没什么区别,他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站着。 劫后余生,几个小姑娘听孩子吓得大哭,也啜泣起来,其中一个责怪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按那么多次,能变成现在这样吗?” 外卖小哥受惊之后,没刚才那么好脾气,回怼道:“怎么就成我的问题了,要是按这么几下电梯就坏了,这电梯一天就得修几十回。” 他边说边往右边走了走,想离那个小姑娘远点。 席烟看着心惊,冷静地劝了句,“吵几句就能出去了?现在谁都别动,如果电梯只是卡在什么地方,我们动来动去,失去平衡又往下掉,结果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那几个人果然闭了嘴,那位父亲说:“你们手机谁还有信号?电梯里的警报键我们刚才摁了,没用,得打电话给外面的人。” 黑暗里不知道谁大声喊了句:“救命——有没有人啊!” “别喊了,里面隔音太好,外面不注意听,听不见的。”有人劝,“保持体力先。” 席烟一只手拿手机试信号,另一只手牢牢抓着扶手不肯松,指尖冰凉冰凉的。 就在里面情况陷入僵局的时候,外面有人冲他们大喊,“电梯里有人吗?” 里面的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说:“有有有。” 外面的人拿了喇叭,“你们别急,我们一定会把你们救出来的,先别乱动,电梯卡在两层楼中间了,救援有点困难,但请相信我们,你们会没事儿的。” 外卖小哥响亮地喊了声:“好!” 随后他又转头和怼他小姑娘开玩笑,“没事,能出去,别哭鼻子了,出去哥请你吃饭,不打不相识。” 电梯里的人都笑了,氛围轻松很多。 外面的顾客听到救援队的喇叭纷纷拿起手机拍视频,一打听知道有人困在里面,都围过来看,窃窃私语还发了朋友圈,一下就传开了。 事情惊动了商场高层。 舒畅跟人进监控室看他们进电梯前的情况,扫到熟悉的人影一惊,连忙叫人停住,放大看脸。 模糊的像素也挡不住明艳的五官。 正是席烟。 她着急地给席烟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长堤,跑出一头汗,浑身却发冷,问朱小麦:“你家老板呢?” 朱小麦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愣了愣,说:“她半小时前回去了。” 舒畅挠了挠头,看来八九不离十,纠结了一阵,还是给薄望京打了个电话,这种事,既然她知道家属是谁,总要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不管最后有事没事,这是她能尽的责任之一。 听那边接通了,她语速极快:“我知道你现在很忙,但是有件事想让你知道,烟烟困在商场电梯里,情况有点复杂。” “他们那个电梯卡在两层楼中间,不知道能不能安全拉上来,要是拉不上来……” 舒畅心里也一抽一抽的,不敢往下说了。 薄望京停顿了很久,好像在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嗓音冰到极点:“舒畅,我不知道你那边什么情况,但是席烟如果出一点事儿,你们商场也别开了。” 壹杉酒店记者已经就位,还有二十多分钟马上开场。 曹子墨将ppt重新检查了一遍,飞快地和场控过最后一遍流程,他看到薄望京脸色不对,观察了几秒钟,走上前说:“薄总,哪里需要改一下吗?” 薄望京心里突突跳个不停,乌沉沉的眼睛压不住燥意,曹子墨一撞上来,语气不大好,冷声道:“你没脑子么?” 他一开口,旁边人都噤了声,凝神屏息,连点击鼠标的声音都变轻了。 曹子墨轻声认错,“对不起薄总。” 薄望京低睫给席烟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他彻底没了耐心,将演讲稿一扔,捞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长腿越迈越快,像稠密急促的雨点。 曹子墨连忙追上去,冒死问道:“薄总,您……您不参加了吗?记者会?这个很重要。” 薄望京眼底藏着戾气,冷静安排,“董事会那些人吃干饭的么,挨个上台道歉会不会?道歉不够鞠躬会不会?案子查清楚了证据都有,离职员工泄露数据和公司行为无关,已经送去坐牢,卖惨会不会?还需要我往下教你么?” 曹子墨脚步慢下来,羞愧道:“抱歉薄总,我立刻重新梳理。” 薄望京看都没看他,直接朝地下停车场走去,一脚油门,闯了个红灯,直接朝商场方向开去。 安保将人疏散得差不多了,煞有介事地拉了个黄条警戒,不让顾客拍照。 电梯里黑极了,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好像他们的命都绑在一条薄如蝉翼的线上,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席烟没有那么怕黑,但她恐惧未知。 漫长的等待达到了里面人的心理承受极限。 小孩被他父母哄好了,不再哭,但还是很害怕,“妈妈,我们还能出去吗?” 外卖小哥突然哭起来,“我奶奶还在家等我吃饭。” “我们当然能出去,”席烟不想里面气氛太压抑,笑了下,“大家讲讲今天来商场做什么的吧,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这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她这个点子很好,大家虽然还是害怕,总归不再怨声载道。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口才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席烟觉着是她这辈子看过最漂亮的光线。 她被人用安全绳拉上来,还没站稳,跌入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冷冽独特的檀香钻进她鼻腔,让她眼眶湿润。 她没说话。 抱着她的人也没说话。 后来席烟再想起这一幕,薄望京就像太阳直射的北回归线,温暖,也深刻。 过了很久。 “记者会呢?”她问。 薄望京不说话,席烟觉着不该这么问,他人在这里,自然没去参加记者会,她这样说,好像逼他承认什么。 她的眼睛亮得人发慌,活的,温的,湿漉漉地印出他的影子。 他寒声问,“瞧瞧你对我做了什么,烟烟。” 不理智,不自觉。 神魂疯魔,冲动不安。 第46章 是我的边疆 席烟腿站不直, 轻声说:“可以带我去……带我去光线充足一点的地方吗?” 薄望京干脆脱下西装外套,裹好人,横抱起来走到救援人员少的地方, “还冷么?” 席烟牙齿一直在打颤, 困在电梯里没感觉有什么,出来之后反而手脚冰冷,她很想有阳光照照, 但现在已经是夜里。 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有薄望京身体的余温,冷冽的檀香后调呈现一种温暖可靠的静谧感,她贪求那点温度, 不自觉抬手穿进他衣服肩袖。 “不冷了。”她说。 薄望京扫了眼自己的西装,被人当成了被子,“去车上,有空调,你自己能走么?”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1节 “也不用……”席烟余光看到走廊尽头舒畅小跑过来,觉得自己这样不像样, 挣扎了一下,想从薄望京怀里挣脱。 薄望京顺着她目光看到了舒畅, 低下头神情寡淡地睨她, 手一点没松, 将人重新提回来,“躲什么。” 舒畅一门心思都是席烟的安危,没太注意他们的姿势, 关切道:“救护车还在楼下停着, 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席烟伸伸手踢踢腿, 用行动安抚她:“没事儿,就是里面黑得慌, 一下不适应。” 舒畅神情舒缓许多,看到她小腿上方熨帖平整的西装外套,飞快地往薄望京那端带了一眼,表情有点微妙。 “那边有媒体过来,我得先回去应付一下,烟烟你要是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主管找不到舒畅她人,话音刚落,他就领了几个抗摄像机的过来了。 这些人原本都是冲舒畅去,有几位看到她身后的薄望京再也挪不开眼,交头接耳几句,纷纷往后面看,想确认又不敢上前,一双双眼睛呲溜乱转,活脱脱将舒畅当空气。 但他们也不敢拍,拎着机器就愣着。 席烟不想入镜,连忙转过身,将脸遮住。 薄望京眉间微蹙,已是不大高兴,压低嗓沉声道:“舒畅,处理一下。” 舒畅往后退退,忙将两人档得结结实实,一边对媒体赔笑,一边示意主管喊保安来。 离开前,席烟听后面有人问:“薄望京今天不是应该在发布会吗?” “听群里说开场就没见到他人,不会真是他吧?” “没听说他有什么绯闻啊,怎么怀里还有个女的,认错了吧。” “不敢说,老老实实跟这条吧,真是他的话,拍下来还不一定能放。” - 薄望京直接将席烟带去了记者会现场,自己亲自盯着人,他去哪儿就把席烟带到哪儿,看得曹子墨一愣一愣的。 智者不入爱河,入爱河做不成智者。 这智,应当是理智的智。 席烟原本有点抗拒,因为看她的人太多了,有些是公司里的人,认出她都非常惊讶,还有些没见过她的工作人员,各个回头看,窃窃私语。 比被当猴还难受。 不得不说,薄望京强迫她呆在他身边,走马观花跟流程,席烟倒不怎么想在电梯里的事了,冷飕飕的后怕也少了许多。 薄望京进入工作状态,全程没怎么和席烟说话,然而一旦她想开溜,薄望京就会拿冷冰冰的眼神施压。 后边不知道他从哪儿拎来一只软趴趴的小猫咪,塞进她怀里让她照看,席烟才安分些。 等到他上台,白衬衫黑西裤,随意又简洁,席烟才缓过神,他的外套一直放在她身上。 薄望京长指调整讲台话筒的高度,放映灯照着他额头,英俊的脸颊明暗分明,特别那双眼睛,清澈又冷冽。 也托得他众星捧月般耀眼。 薄望京淡声开启第一句话,“有媒体朋友问我,该怎么回应这次事件,我的建议是,不回应,集团问心无愧。” 他从容自信,继续说:“问心无愧,但得有交代,这是本次记者会的目的。” 他逻辑清晰,很容易让人静下心听他讲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席烟的错觉,每次她喝水或是有工作人员给她拿水果,薄望京就会朝她那边看,随后面无表情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后面讲到app改进方向,为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将引进什么技术,席烟就有些走神。 恰好舒畅给她打电话,席烟离开位置去后台接电话,小心翼翼把小猫递给专门陪她的工作人员。 舒畅好像忙到现在才有时间喝水,咕嘟咕嘟猛灌,缓了缓才问:“你真没事儿是吧?要不还是找个心理医生做做创伤康复?” 席烟是有些阴影,刚才上三楼,电梯都按好了,临了她含含糊糊地非要走楼梯,薄望京也不戳破,陪她走楼梯,导致另外几位会场负责人摸不着头脑地跟着锻炼身体。 她苦笑道:“当时也没那么害怕,就是自己吓自己。” 舒畅说:“哎哟我的姐们儿,你已经够坚强了,另外几个和你在电梯里的,出来直夸你心态好呢,在里面就你最淡定。” “我刚才就想问,前几天都好好的电梯为什么会发生故障?”席烟好奇道。 舒畅叹了口气,“春天雨水多,比较潮湿,底下那几个不长脑筋的,检修敷衍完事,机房有几处地方生锈了都没发现。” “本来这事得让他们扣工资,但我爸说直接开人,就辞退了。” 席烟点点头,“这种老油条是不能再用。” 舒畅顿了顿又说:“另外几位都赔了钱,我寻思你不差这个,量你也不会收,什么时候有空,带上薄老板赏光和我吃顿饭?” “我陪几杯酒,好好道下歉,也给你压压惊。” 席烟被她后面油嘴滑舌的腔调逗笑,说:“那没个十杯八杯的可不成。” 舒畅笑了一阵,正经道:“我看薄望京对你挺好的呀,你俩要是补办婚礼,我给你当伴娘。” 席烟唇边笑意淡了淡,垂睫玩着衣服上的扣子,刚才薄望京抱得太紧,吸吸鼻子还能闻到幽淡的冷香。 她一边回忆跌入他怀里的瞬间,边闷声说:“他对我好就要喜欢他吗,那我的喜欢也太廉价了。” “再说了,他那人的性子你也能看出来,冷得要命,兴致来了逗猫逗狗似的逗逗你,有自己的事儿又将你扔一边。” “我才不要给自己挖坑,你也少劝我。这日子能过就过,要是哪天他腻了踹了我,我也舒舒服服开启人生新篇章。” 舒畅听得发笑,只说:“你啊……就是想太多。” 席烟电话打得认真,休息室门口站了个人都不知道,坐在转椅上一下左一下右。 过了一阵,她余光瞥到一片黑白长影,转过头,什么都没有。 - 记者会九点半结束,媒体都不甘心走,想和薄望京约个独家,但薄望京进了后台就没出来,曹子墨带着公关部门的几个下属在现场应付,圆滑道:“名片留下,有机会一定。” 席烟不知道发布会后面发生了什么,薄望京脸色沉得吓人,一句话不肯和她说,但又没忘给她开车门系安全带。 薄望京一脚油门踩到底,席烟叫他慢点,他也不搭理她,过了会儿又没头没脑嗤笑了句:“怕跟我死路上,这辈子有遗憾是吧?” 席烟惊讶地扭头看他,眼睛眨了眨,讲起道理:“这死法多冤枉,你不遗憾?” 薄望京抽空看她一眼,脸色依旧很冷,眼底没什么情绪,没半点情意,对面车灯一晃,眸光由暗到明,寒得像冰刀,神情好像在看不认识的人,席烟心脏一缩,有点被吓到。 他徐徐开口,“那是,不会让你死,我也还没够。” 进屋之后席烟站在玄关拖鞋,薄望京过来拿她身后的充电器。 席烟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不知道是被会场上那些老烟枪熏的还是他自己抽的,好久没闻到不大适应,皱皱眉换了个位置。 薄望京恰好低头看到她表情,手握着充电器撑在桌面上没走,白衬衫因为肩颈的姿势扯出一条紧绷的弧度,禁欲而富有力量感。 “就这么讨厌我?”他冷声问。 席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等他冷静些再说。 可是他好像冷静不下来。 席烟刚低头就被他强硬地抬起下巴,他眼睛居然有些红,不知道是疲惫还是什么,深深凝视着她,过了几秒,低头亲她的唇。 他两指捏得不用力,席烟轻而易举的躲开了。 第二下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席烟双颊吃痛,被迫张开嘴,他舌头钻了进来,不带任何技巧地纠缠她。 算不上浪漫,甚至有些粗鲁,纯粹的占有。 席烟嘴唇磨得发麻,又有点疼,没法推开他,只好咬了他一口,薄望京舌尖破了点皮,血腥味从两个人口腔蔓延开。 薄望京微微抬起头,舌尖抵了抵齿关,长指抹了抹她嘴唇上的血迹,眼眸深沉鬼魅起来,重新吻上去,伸手撕扯她的衣服。 席烟今天真没心情做,抬手糊向他的脸,明明没用太大力,但声很响,也把她吓一跳。 “清醒了吗?”她问。 薄望京冷笑了声,“睡你还需要清醒不清醒?” 席烟血压瞬间飙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薄望京好似很燥热,没耐心解衬衫领,直接扯开,扣子掉到地上发出噪音,白皙的脖子自虐似的勒出一到红痕,领口敞得能看到锁骨。 他耐心感受着脖子上的疼,想将无处可施的烦闷盖过,舔了舔嘴唇,眯着眼很混账地看着她,笑道:“对你好不好都是一个结果,我费那些力做什么。” 席烟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字眼,火光电石间和那片影子联系起来,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薄望京站着不说话,忽然将人揉进怀里,弯腰亲她的脖子。 手从她衣服底下钻进去碰她的皮肤,驾轻就熟的解开背后的扣子,绕到前面,边边角角都不肯放过,见她不反抗,便抬起头冷眼看她表情,一阵轻一阵重,想激起她的反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和她连结起来。 但席烟不肯吭声,眼睛湿漉漉的,没哭,强忍着,就盯着他。 薄望京蹙眉看了一阵,长指停顿,不耐地将她内衣扣扣上,席烟却不肯了,脱掉外套,问他:“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薄望京缓缓站直,冷声吐了三个字:“没兴致。” 他将充电器扔回桌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头也不回坐到沙发上,席烟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明明觉得薄望京好多了,但好像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为什么自己的情绪总是这么容易被他牵动。 她越想越委屈,很讨厌自己,一下子没忍住,眼睛湿了,不想让他看见,低头把鞋子踢开,拖着拖鞋,径直朝楼梯走。 “来聊聊么?”薄望京叫住她。 席烟不吭声。 薄望京起身拦她,凑近了才看到她长睫挂着泪,沉默许久,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长指揩去她的小珍珠,将人哄过来,低声下气说了句:“对不起。” 席烟很有骨气地回:“和你没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嗯?”薄望京狗皮膏药一样挨着她,将人搂过来,相比刚才,心情好了许多。 席烟气还没过,怼他:“和谁都没关系。”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薄望京下狠心要让她消气,面色从容地用起普通男人哄老婆的招数,席烟一下接不住,只好瞪他来撒气。 两人安静了一阵,薄望京松开她,长腿落地,身子往前挪了挪,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沉默了一阵,淡声说开口:“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小猫小狗。” “你这么想,低估了我,也低估了你自己。” 席烟心脏的血液忽然活泛起来,浑身发冷,又紧张,好似即将面临一场大考,考试范围就是她和薄望京之间的感情。 她抬头问,比任何时候都冷静,“薄望京其实你是一个很难读懂的人,离婚后的一系列行为我都难以理解。” 薄望京沉思许久,拢眉拧成一个川字,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沉声道:“如果非要定义我的行为。” “喜欢,这两个字,够不够?”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2节 第47章 是我的边疆 席烟听到那两个字像触电一样, 咽了咽唾沫感觉很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强装镇定地放回去。 薄望京目光追随她的动作, 唇角勾了勾, “明明我在表白,你慌什么?” 席烟耸肩以示清白,“没有啊, 我哪儿慌了?” 薄望京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她唇瓣上,长指抬起来,停留在她唇中间, 缓缓擦去那处的水色,“瞧瞧你自己,喝的谁的水?” “我不介意,但不代表你不慌张。” 他动作极轻,小刷子一样刷着她的唇,席烟不经意间回想起刚才的吻, 他包裹她的气息,让她心跳加速, 她眼皮一抬, 看到薄望京眼眸幽深地注视着她。 随着视线对上, 他的动作不再单纯的帮她擦水,指腹缓缓描摹她嘴唇的轮廓,“好喝么?” 席烟听到这句浑身发热, 被抓包的惊慌以及薄望京似有若无的暗示,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几乎能感受到唇上血液沸腾的律动。 她稳住心神,低睫颤了颤, 不铱驊敢瞧他:“水而已,和平常一样,哪有什么好喝不好喝。” 薄望京不肯放过她,一只手撑过去,将她缩在包围圈里,席烟头顶的光线瞬间变暗,她听到他嗓音低沉,“你知道我不是问水。” 席烟自由空间狭小压抑,薄望京的带着热意的吐息喷在她额间,熏得她脸颊滚烫,轻声说:“你还没说完。” 薄望京长睫垂下,盯着她发粉的双颊和脖子,越凑越近,嗓音低磁,“等会儿说。” 席烟将他推开,下地穿棉拖,“我去睡觉了。” “我还没吱声,你就想走?”薄望京勾着她手将人扯回来,席烟跌回他怀里,“我说喜欢你,给我个态度。” 他脸贴得近,席烟身子麻了半边,眼睛不敢往后瞥,落在扣住自己腰的手上,不同于自己的纤细白皙,他的指骨修长,关节微微凸起,拇指肆无忌惮地摩挲。 冷不丁看一眼,这副强势做派很有冲击力。 “你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席烟耳朵红了红,低声呛,“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也没求你喜欢我。” 薄望京没听清,往前凑了凑,“你以前什么?” 席烟耐心补充:“喜欢你……” “嗯,听清了。”薄望京唇边呷了丝笑,打断她。 席烟才反应过来,扭头跌进他乌眸的笑意中,深沉的旋涡中央印着自己微小羞恼的影子,一时呆了呆,他长睫一眨,她就跌了进去。 她梦游一样神思恍惚,启唇说了句:“薄望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嗯”了声。 席烟深呼吸,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问:“假设我没救过你,你会喜欢我吗?又或者,我救过你,但后来遇见的不是我,你会喜欢别人吗?” 薄望京没有马上回答她,甚至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眼睛清清淡淡地看向她,忽然轻笑了声,眼尾浮起一丝深意,“烟烟,你或许没发现,你想要的比你自己以为的多。” 席烟没得到答案反而暴露在他的视线里,此刻他的眼睛像一只手,一层一层扒光她的保护壳,直击不为人知的角落。 她的思想和心绪好似都被他看透,本能地想掩藏自己。 然而下一句薄望京很快接上,他眼睫悠悠眨动,“恰好我给得起。” 他说的每一句像谜语,席烟却听懂了,她抿了抿唇,低下头,没有回应他。 薄望京停顿一会儿,云淡风轻道:“人生每个阶段我们都会遇到想要感恩的人,但那不是喜欢。” “不是我点了头,你也没办法嫁给我。” 他说得无比认真,却又没夹杂非常多的情绪,好像握久了手术刀的医生,亲自肢解自己的□□。 他冷眼旁观地教学,指着病灶那处,说:“喜欢这件事无法用时间度量,如果非要追寻,或许我每一个决定都在铺垫我喜欢你。” 他叙述的声音沉稳缓慢,席烟好像走进他的森林,满目翠绿幽静。 他的话外之音却烈烈如风。 她站在风里,屏息聆听他喧嚣的告白,不敢惊扰栖于枝头的群燕。 正因冷静,所以客观。 席烟久久难以回神,以致于盯着桌脚发呆,看着白色羊绒地毯上的毛被它压得塌进去一小片。 薄望京将人下巴扭过来,好像有些不满她的走神,“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一个字都没听吧?” 席烟觉得现在的薄望京十分不真实,立刻站起来,“我现在有点困。” “我最怕这样的结果,”薄望京脚一抬,将人挡住,眯了眯眼,“我的心思你糟践也就糟践了,接受还是不接受说一声,一晚上话白聊么?” 席烟咬了下唇,感觉到疼才松口,轻声说:“我听到了。” “然后呢?”薄望京没那么好敷衍。 席烟瞥了眼他拦人的长腿,幽怨地看向他,“你就不能温柔点?容我点时间缓缓?” 薄望京神色淡淡,“我要是和以前一样事事随着你,你才该担心我是不是变了心思。” 他想起点什么,“问你个事儿。” 席烟点点头,“你说。” 薄望京眼底飘过一丝冷气儿,“你心里要没有人选,也说不出什么开启人生新篇章这茬,我想知道除了我之外,你希望和谁一起生活。” 席烟自然想过,从离婚起就开始想,但不可能告诉他,眼睛咕噜一转,坚定道:“没有谁,还没想出来。” 薄望京盯住她,鼻尖嗤了声笑,没戳穿,他有的是时间琢磨。 过了几分钟他又有一丝烦闷,“得想多久?” 席烟觉得他这副样子极为难得,想拍张照留念,又怕他顺杆爬,故意道:“那可说不准,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一年,两年?你要是等不了,那就把我从结婚证里划出去……” 她以前也说过这话,但不像现在这样笑盈盈的耍赖,仿佛笃定了他没法子,薄望京太阳穴跳了跳,还真一下驳不了她,亲手夺回来的人,罪得自个儿担。 他一下思绪四散,真捋了捋席烟不爱他的可能性,路是有些难走,但他轻轻抬眸,又说:“最长也不过几个十年。” 我欠你的。 - 这一缓就是一个多月。 生活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薄望京又给她买下一间商铺,在薄氏集团附近的cbd地段,并不是之前说的公司楼下。 装修还没整,席烟在挑设计师,一下挑花眼,去小红书参考别人的装修风格,对中式设计很心动。 薄望京为了守她半年多没离开北港,眼看第二个季度过了三分之二,定好的分公司项目考察不得不去,原本要带上她,但是席烟说,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每天还见不着他的人影,还不如在家里。 其他倒没什么,薄望京一想起她要是出去乱逛,招蜂引蝶勾来什么人,不顺心的还是自己。 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以前他虽然不上心,物质上没亏过她,多少钱砸进去,珠宝首饰平日保养,有时候她没提要什么,也不一定懂那些物欲横流的太太们玩的东西,但只要旁人有的,他看一眼也就给了。 眼见席烟气质越来越好,身段也一天比一天腻人。 有些阿猫阿狗闻着味儿就敢来,知道她已婚也愿意做小。 他那会儿听到也就嘲一嘲不自量力,现在要再发生这种事,他还真想象不出来那人会是什么个下场。 还不如让她呆在北港,每天两点一线,反而安分。 席烟确实挺忙的,第一批干茶包终于装进了集装箱,秦孟桓请了外包做报关资料,但为了以后可持续性发展,不被人坑蒙拐骗,席烟打算自己研究研究,一头扎进单证的海洋刻苦遨游。 就算如此,她也隔三差五的去看外婆,上次给她带特产,薄望京也去了。 老太太当面拆开尝了味道,说好吃,席烟给她求了枚平安福,让她挂在钥匙扣上。 老太太刚开始执拗不肯带,后来席烟生气了才戴上,说:“人各有天命,哪是这种东西压得住的。” 席烟说:“呸呸呸,你这么说,把好运都吓跑了。” 当时老太太视线止不住在席烟和薄望京之间转悠,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把薄望京瞧顺眼了,还给他递了个苹果,趁席烟不在,笑眯眯的说了几个她小时候的糗事。 真正当了自己人。 席烟和医生打听了一下,医生说,虽然没办法康复,但没有恶化已经非常好了。医疗费都是薄望京承担,最好最贵加强中枢胆碱能活动的药用下去,定期安排锻炼记忆的科学训练,不得不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但这两天老太太一直喊着要回镇上,席烟电话里问了几次她都不肯说,只好去医院,好巧不好席烟父母从澳洲回来,一并赶过去了。 疗养病房里气氛有些尴尬,席烟喊了声“爸,妈”就再也没说过话,拉了条凳子坐在小黑板前面剥橘子,黑板上还有老太太和治疗团队连线游戏留下的印子。 席烟剥得认真,手上染了橘皮的黄色,李云心给她递了张纸巾,她扫了一眼,顿了很久才接过来。 李云心不像以前给个红包不说谢谢就唠叨,这次什么也没说,好像确实只是关心她手弄脏了,给她拿纸而已。 席烟把橘子放到老太太手心,出去透气,和几个护士打听了一阵,她大概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想回家了。 和她玩得好的那个婆婆前几天突发心梗去世了,走得突然,连儿女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席烟想了一阵,大概明白老太太为什么非得回家了,进去说:“外婆,没事,我们回家,但回白首镇我们顾不上你,呆在北港吧,你怕孤单就和我们一起住。” 老太太瞪眼道:“你这孩子一拍脑门就决定了,都不和小薄商量一下,要是人家不乐意看到我这入了半截土的灯泡,不是惹你们小两口吵架么。” 席烟立马说:“他不会。” 老太太笑骂她,“也不知道你这三个字是护他还是护我。” 李云心顺势插话,“席烟那里确实不太方便,妈您还是跟我住吧,我和阿民回来陪您。” 老太太对上她没什么好脸色,哼了声:“你是该陪陪我,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烟烟才是我女儿,你有心么,李云心。” “亏我还给你取了个带心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那位婆婆的刺激,老太太今天格外激动。 李云心脸色有些难堪。 席宜民出来缓和气氛,“妈,云心挺想您的,以前工作忙顾不上您,老在晚上和我说爸爸妈妈对她多好。” 老太太根本不买账,指了下席烟,“她当时多小?发个高烧喊爸爸妈妈,那么一点点大的人,眼泪哭湿了一个枕头。” “我把她喊醒了抱在怀里哄,她反过来安慰说,做梦摔了一跤才哭的,不用担心她。” 席烟垂眼玩着纸巾,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其实很多她都记不清了,但老太太一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夜晚。 老太太言辞激烈又心痛,“她为什么和姓薄的搅和在一起,你们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难为她的孝心,没受过什么父母之爱,为那一点礼义廉耻,还得替你们扛雷。” “为了成全她,我也一直没戳破,戳破又能帮到她什么呢,还不如少给她添些烦恼。” 席烟听不下去了,起身跑到门外,眼泪一下涌出来,收也收不住。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3节 等她整理完情绪回到房间,李云心一直在哭。 席烟看李云心一边哭一边看着她,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席烟还是把视线挪走了,随后李云心哭得更厉害了。 老太太擦了擦通红的鼻子,正色道:“好了,我退一步,你们也退一步,疗养病房我住够了,是一定要走的,就住在云心家里,别的地方我一概不去。” 商量完后就是搬东西。 薄望京每天几个电话看得紧,席烟本来不想打扰他,一句两句说漏了嘴,薄望京不大高兴,但天高皇帝远也没法拿她怎么样,只说:“到时候派人给你们帮忙。” 老太太身份和别人不同,真申请离院的时候惊动了院长,怕哪里怠慢了,直接给薄望京打了电话,见对方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放下心。 彻底离开那天,老太太还有点不舍得,席烟跟席宜民去超市买水果,席烟付款的时候看到席宜民盯着远处某一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她问:“怎么了吗?” 席宜民忙应,“没什么没什么,快走吧。” 一家人吃了顿饭,席烟心里没什么波动,直到回到家里,她收到了李云心的微信,说:“对不起女儿,妈妈不知道给你造成这么多的伤害。” 第48章 是我的边疆 不知道是不是人长大到一定年纪, 不再容易煽情。 席烟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拿张小板凳坐在老房子门口,等爸爸妈妈轿车的小女孩了。 她和薄望京聊到这个事, 有些感慨, “我好像没什么很感动的情绪,也没什么歉疚的心思,是不是不太好?” 薄望京在视频里眉眼清疏, 他思索了一阵,态度很温和,启唇道:“生命注定有许多遗憾, 譬如你,你会是你父母的遗憾,这是他们命运之中必经的路,我不赞同世人对遗憾的消极态度,事实上,它会让你们之间的记忆更加美好。” 席烟举一反三, 开玩笑说:“那薄老板一辈子单相思好不好?” 视频里女人坐在地毯上,瞳眸清亮, 唇角弯弯, 在他们的房子里, 水晶吊灯温馨明亮,薄望京心口暖意丛生。 他笑了下,顺着她话往下接, “好啊。” 席烟本以为他又要威胁她或者胡言乱语, 结果他就这么应了。 她捧着手机看着屏幕愣了两三秒, 低下头假装挑拣衣服上的线,扯开话题, “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回酒店?” 她另一只手挂在沙发上,没再看手机。 薄望京嗓音低沉,陈述道:“因为昨天你说我打电话吵到你睡觉了。” 席烟心里软了一小角,干巴巴接了句:“哦。” “烟烟。”薄望京突然喊她的名字。 “嗯?”席烟依然低着头。 “这件衣服在外面不要穿。”他淡声吐字。 席烟抬起头看向手机屏,发现薄望京眉头微蹙,好似不大认同。 这是她新买的春秋款,颜色也是显白又挑肤的嫩绿,领口大v字,开到肩胛骨的位置,还能露锁骨,随便搭条白色系的下装都非常显气质。 薄望京很少插手她穿衣服的事。 席烟也没打算听他的,回了句:“你不懂,而且这也没什么呀。” 他唯一一次动手,是把她外穿的小吊带给扔了。 起初席烟以为记忆偏差被自己放哪里去忘了,又买了一条,结果没两天,薄望京当着她的面扔了出去。 气得席烟要扔他衬衫,薄望京摆出一副“你随意”的姿态看她闹,反正他在家一天,她就不可能穿成那样出去。 薄望京将手机从手机架上拿起来,“领口太低了。” “哪儿低了……”席烟小声咕哝,垂头看了一眼。 她买来之前也担心领太深穿不出她想要的效果,但是照镜子试了以后发现压根不用担心,只是适当露肤。 她手边没镜子,点开视频右上角,扬起手臂忽上忽下各个角度看,过了一分钟,她终于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平时她不做动作是没关系,但是一旦姿势随意起来,抱膝或者弯腰,比她高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特别是胸,极易联想到触手生温的羊脂玉,色泽白至上品,弧度线条柔润,因而让人觉得软得像海绵。 她切回小窗看到薄望京转着手边的钢笔,一动不动地瞧她,他下眼睑用了些力,顶出卧蚕的弧度,漂亮的眼尾勾起似有如无的笑意。 算不上多良善,像是在看猎物。 起心动念时他瞳孔显得特别深。 别的席烟不好说,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眼皮跳了跳,镇定自若地放下手机。 两个人都没说话。 薄望京嗓音低徐,柔声哄:“我让人接你过来,嗯?” 那不行,现在他要起来没个度,席烟的体力只能维持他以前公式化的夫妻义务,再多她就吃不消了。 刚开始他略微强制,席烟咬牙不肯吭声,他领悟力极强,像摸索一张未知的地图,知道哪儿是宝藏,搓奖似的搓开。 薄望京追求极致,他很喜欢听她哭,不是弄疼她,而是刺激她的感官到极限,当强崩起的弦忽然被拉断,那声儿止也止不住,又甜又娇又勾人。 到那时他愉悦得发笑,眼眸殷红染水,深处隐隐贲发的本能并没有比她好多少,却比她从容,享受一切礼崩乐坏的混乱。 但席烟不得不说,在薄望京为她搭建的欲壑难填的世界里,他们是孤岛外互为浮木的关系,永远不存在抛弃和漠不关心,在那个时刻他们丢掉所有杂念,心意相连。 这是她是喜欢的。 只不过这种事情,席烟觉得一晚上有一两次就差不多,薄望京频次太高,她一回忆起来就想躲,得提前做足够的心理准备。 恰恰此人性致一来,根本不管你防不防备。 席烟装模作样板起脸,“不去,有本事今晚你回来。” 她料想薄望京不可能回来,才敢开这个口,车程来回五六个小时,第二天他还得工作,但凡用脑子想想都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没想到薄望京真回来了,隔着夜色摸进被窝,席烟严防死守,惊慌地问他:“怎么回来的?” 他半跪在床边,眯眼看她这副不守承诺的样子,淡道:“坐飞机。” 这么晚了航班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席烟拽了被子将自己裹得死死的,“你那架不是在北港机场吗?”飞过去接也不可能这么快。 越遮越严实。 防贼么? 薄望京带了气性冷笑,“我不能再买一架?” “疯了吧你。”席烟瞪他。 她黑长的头发披在枕头上,脸显得特别小,眼睛跟小鹿似的灵动娇怯,薄望京捏了捏她的耳垂,随性道:“我觉得挺值的。” 他看了一阵,眼神变了,薄唇暗示性磨她颈窝,“非得让我将就你,嗯?” 席烟很怕痒,立刻缩了进去,“你可以不回来,没逼你将就。” “是,我乐意。”薄望京言语上让着她,长指却不动声色握住了她的脚踝,往自己那边拽,席烟来不及反应,腿一下打开了。 席烟被吓到,不满嘟囔,“这么用力做什么!” 薄望京眼尾带勾,挑开布料,里头空荡荡的,睡觉没穿,恰好给他方便,不客气地掂了掂,反问她,“你说做什么。” 这一晚上席烟明白了什么叫取索无厌,也明白了不能随意和薄望京开口,别人不一定办到的事情,他可以。 - 自从老太太出了疗养病房,席烟过去看望的频次比以前多,她父母别墅在一个环境很好的地方,有湖有树,当时席宜民看中的也是这点,没管会不会升值,直接买了。 这两年市二医拆掉重新选址,搬到了这边,虽然没评上三甲,但不知道新来的院长哪儿来的能量请回一个心血管方面的专家,一下子提高了许多知名度,分散了市一的压力。 周边的商铺以及设施紧跟着起来,还搞了个广场,有大爷大妈在这边跳舞下棋,比以前有活力。 席宜民经过上一次那一遭算彻底退休了,李云心陪他去澳洲散心之后精神气养回来不少,但话还是不多,不知道怎么的,喜欢上养鱼。 席烟去看外婆的时候听李云心念叨好多次,说他整天鼓捣那个鱼缸,迟早给他砸了。 这天他不知道和李云心怄什么气,去花鸟市场没开车,席烟半路听说他在那边就让司机拐过去稍他。 路过市二等红绿灯的时候,席宜民看着某两个人,又露出直勾勾盯着不动的表情。 席烟直觉不对,街角有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一边一个搀扶中间的老人,看起来像是父子。 走在外边那位太阳穴到唇边有道可怖的疤,看起来很难相与。 另一位戴着鸭舌帽,身形清瘦有股书生气。 车子没停太久,到绿灯就开走了,席烟没看清,她总觉得那人像周岳。 回到家,席烟拿着一盒鱼食站在席宜民旁边。 席宜民笑眯眯看着新买的小鱼很是满足。 席烟试探道:“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席宜民嘴角僵了僵,没敢转头,弯腰视线追随鱼儿,说:“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们。” “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人?”席烟不信。 席宜民指尖点了点鱼缸,“没有,你看岔了。” 席烟本来不想过问,但她担心历史重演,忍了忍,没忍住,语气不太好:“您要是遇上什么事提前说,别什么都不商量,到时候又让我们给您收拾烂摊子。” 席宜民在她面前本来就抬不起头,家里粉饰太平这些天他也不好受,见席烟爆发出来,倒是松了口气。 他看了席烟一眼,沉默地接过她手里的鱼食,拍了拍她的手,帮她弄干净。 “饿吗?”他问。 席烟把人拉到室外的走廊,双手环胸,“不饿,说吧。” “当时我急用钱,有人说只要有本金,他的路子可以帮我翻倍,结果没想到是个地下赌.场。”席宜民思及此悔不当初,烦闷地靠在柱子边,“我心想来都来了,要不试试,就少押了一些。” “赢了?”席烟问。 席宜民点头。 他缓了缓继续说:“那会儿我真没脑子,赢了几场瘾头上来,再加上那人一直在耳边叨叨说我要翻盘,没见过这么好的运气,我就跟毛头小子一样热血沸腾。” 他陷入回忆,眼睛空洞思绪飘远,“但那里乌烟瘴气,我想快点结束,就把全部都押上,结果……输得……惨不忍睹……”席宜民说出来之后很痛苦,蹲下来,两只手抓着头发使劲扯了扯,扯得耳朵都动了,“我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想着可能下次就好了,刚好那边有人提供借贷服务……”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4节 席烟之前已经猜到几成。 她这个爹,能有今天的成绩多半因为他野心,也正因为他的野心,在不正确的道路上,没人劝一劝,很容易犯错。 譬如这件事。 席宜民冷静了一会儿,灰头土脸继续说:“后续我关注过那个场子,不知道谁举.报的,已经端了。” 他又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一般这种钱是追不回来的,案子破了以后,那笔钱原封不动打回了我账上。” “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帮我一样。” 席烟脑子里在想那张刀疤脸,收回思绪问:“薄望京和我说你那些窟窿他来填,会不会是他打的?” 席宜民有些羞愧,“他一次性帮我们公司还清了所有欠款,还投资了在建的那块地,那笔钱没打回来之前,他已经往我私人账户里打了一笔。” “说是让我和你妈妈放心养老。” 席烟垂下眼睫没说话,薄望京为什么出手这么大方,他们心里都清楚。 席宜民深深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我和你妈妈确实很对不起你,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弥补,所以你无论以后你怎么对我们,我们都不会生气。” “当年我把你交到小薄手里,一是他能给你优越的生活条件,即使哪天我和你妈妈不在了,也能生活得很好。” “二是当时你太喜欢他,太开心,我们不想泼你冷水。” 席宜民看了眼席烟,又转向远处的月季,“兜兜转转这些年,他居然也会因为你下心思筹谋,别人不了解他,我跟他父亲做生意这么多年,知道他性子。” “他做事狠,也无情,正是水中捞月,怕一场空,无情的源头,反而是在意。” 席烟顺着他视线看那一丛丛玫红,听他声音充满风烛残年般沧桑的疲惫,慢慢继续说:“你们都年轻,在情感中,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对方。” “他这样的人,很难说爱,甚至察觉动心那一刻会先否认。可一旦真确认,又飞蛾扑火。” 说着席宜民笑了声,看向席烟,“你们是同类人,只不过,一个计较得失,另一个,不计得失。” 那件事后席烟一直没和席宜民聊过,她原本以为爸爸会讨厌薄望京,没想到反而撮合他们,她不解:“为什么帮他说话?” 席烟心思都写脸上。 席宜民说:“刚开始我想找个理由为自己脱罪,是怨过他,但后来仔细想想,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和他没关系,这也是他厉害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说:“烟烟,活到爸爸这个岁数,会明白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席烟打断他,“爸,服输也需要勇气。就像您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和妈妈,情感最难分辨对错,您能从低谷走出来就好。至于别的,劝劝妈妈,别给我发那些消息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交给时间。” 席宜民蓦然被夺走主动权愣愣地“哦”了一声,看着她,仿佛叹息,轻声笑说:“小公主长大了。” 回家前席烟特地让司机去市二医门口转了一圈。 席宜民看那人的态度让她不太放心。 她只是随便查一查。 没想到真让她蹲到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跟在刀疤脸旁边的那位,确实是好久不见,不知道被薄望京外派到哪里的周岳。 第49章 是他的边疆 夜色如雾, 几盏路灯安静地矗立街边,轿车缓缓驶向归途,席烟开窗安静了一阵, 晚春潮湿, 行人很少,让人联想到寂静岭。 但她没那么害怕。 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叵测的人心。 她不想怀疑薄望京,但越是想忘记这件事, 它的种子越是扎根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拿出手机,给周岳发了条微信:“好久没见你了, 离职了吗?” 周岳很快就回了过来,“烟姐好久不见,需要我帮您做什么吗?” 在薄望京手底下工作的都是这样的风格,不正面回答问题,先打探对方的需求,再做反应。 如果没经验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还觉得对方人好。 席烟发了一个表情包,平静地打字:“上一次去缘弗山, 跟着薄望京的叫曹子墨, 没有你可爱。” “我和薄望京的纪念日, 我的生日,可能你比他还清楚些。” “给你买了点小礼物作为感谢,但是一直没见到你人, 所以想问问。” 周岳原本想给薄望京打电话, 但是看到席烟聊天内容, 句句触薄望京霉头,就不敢给他说了, 想了想回道:“谢谢烟姐,破费了,但我不在北港呢,心意收到,礼物就不用了。” 席烟看着那句谎话冷笑,看来他爸爸去赌,和薄望京确实脱不了干系。 得亏席宜民还帮他说话。 席烟想象不出来假如爸爸知道将他害得意志这么消沉的是薄望京,家里又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熄了屏单手托着下巴漫无目的的思索,她有时候也会怀疑,现在和薄望京是什么样的关系。 刚才爸爸那番话,她心里多少有些波动。 为那句。 一个过于计较得失,一个不计得失。 显然她是前者。 她需要安静一段时间,去真正想通这些事情,让他们真正有个决断。 话说回来,薄望京心思是坏,但没有真强迫人做什么,如果席宜民意志坚定一些,不可能入套。 终究人性经不起考验。 而薄望京则擅长考验人性。 回到家中,席烟拿出行李箱,收拾了些洗漱用品和衣服,带走几瓶平时用得比较多的香水,许久没装饰房间,今天从花园里折了几支海棠和栀子插在花瓶里。 离婚前她想给薄望京一个赏心悦目富有情调的生活环境,这种事常做,第二次回来没什么心情。 她看了看,十分满意。 费了点劲把行李箱搬下楼,席烟环顾一圈,居然有些不舍,随后干脆利落地锁上门。 离家出走这种事她第一回干,干得不太熟练。 出了别墅就开始迷茫,她该住哪儿呢? 席烟思索了一阵,掏出手机查酒店,查了几分钟发现自己用的是前段时间刚出过事的“微生物”,连忙退出去。 自从“微生物”技术改版以后,算法也进行了优化,一刷就停不下来,她这段时间很爱玩。 席烟选了一家评价还可以的四星酒店,叫了辆车,恰好此时薄望京电话打来,席烟像被抓包一样摸了摸鼻子,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塞进包里,不再管它。 酒店离别墅有些远,席烟办理完入住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临睡前她又看了眼手机,两个未接,一条微信。 薄望京问她:“睡了?” 再没了。 接下去的两天,席烟把事情交代给朱小麦,朱小麦成长了很多,本来涨薪就在计划内,借此机会直接加了,并说自己会消失一段时间,如果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留言,不用事无巨细的汇报。 随着经济发展,北港近几年变化很大,席烟在这座城生活太久,反而没机会好好欣赏它的风韵。 她带上相机随处逛,遇上相合的礼品店便留一张长堤的名片,借机推广她的干茶包,成与不成都没关系。 傍晚她骑单车到江边吹风,开了一罐雪花啤酒,浅浅抿一口,然后和众多小情侣一样坐在台阶上,仍由头发迎风乱飞,享受北港繁华的长夜。 薄望京给她打电话的频次越来越高。 但大多数时间他是打不通的,因为席烟又把他拉黑了。 -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几天薄望京脸色有多黑,管理层开会的时候,一个个夹着尾巴大气不敢喘,生怕拿自己开刀。 薄望京压缩行程处理完手边的事,将线下会议全都转成了线上,火急火燎飞回北港,曹子墨看到内部八卦群在讨论是不是后院起火了。 各个都是人精。 有个卡通头像的女生说:“都带去发布会现场了,寸步不离地看着,绝对复合了呀。” “薄总前妻是真漂亮,以前跟在旁边听话得要死,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这样的。” 有人插了句话,“你们知道上次薄总为什么弄了只猫么?” “卧槽,不会真的像我和朋友讨论的那样,哄前妻玩的吧?” 那人甩了几个表情包,得意道:“我办的。薄总确实是担心她无聊,亲自到会务组问有没有有趣的小玩意。还有人那是说她捡的流浪猫,薄总不可能办这种事,别太酸了我说。退一万步,就算是她捡的,那是什么场合,发布会啊,要多严肃有多严肃,但凡做这事儿的人不是她,分分钟赶出去好吗。”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薄望京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一看几瓶花摆着,一个鬼影都没见着,脸沉得不行,“砰”地一声将门摔上。 除了生气,他眼底飘着一丝脱离掌控的烦闷,习惯性坐在沙发上抽烟,又想起她不喜欢家里有烟味,想也没想将烟拧了,瘫靠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冷静了一阵,自嘲地勾了下唇。 之前他只是不想和她起争执所以不在她面前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意她闻到烟味不舒服,为了避免衣服上有烟味,应酬时不光自己不抽,还会让提醒对方把烟熄了再开始商谈。 有老前辈调侃他畏妻,听到那刻他没觉得反感,反而顺耳极了。 薄望京上楼打开抽屉,席烟身份证和护照都带走了,他拿起好几天没换水的花瓶,一动不动盯着上头已经开始枯萎的花,指腹压着瓶口,越嵌越深。 接着他走到衣帽间,连这里都重新布置了一番,只不过行李箱挪动的痕迹没有特地抹去。 他眯了眯眼,抬手砸了个走廊架子上不知道多少钱的藏品,用力扯开领带,往地上一扔,走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他靠在窗边,尽量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到底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明知发过去是个红色感叹号,他还是打了两行字:“烟烟,你最好在我找到你之前回来。” “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 北港很大,要藏起来不难。 席烟倒没有说真要让人找不着,她本意是安静一阵,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住了几天酒店跟在家里似的,就换成了更偏远宁静的民宿。 每天民宿里提供三餐,白天小道上走走,看街角的老爷爷拉糖人,很有趣味。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5节 席烟压根想不到,她离开酒店第二天,薄望京就找上来了,结果扑了个空,住民宿没什么消费可以查,她也不是在app上定的房间,互联网上一点记录没有,整个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薄望京和席烟不像普通的情侣,他们之间一张可以回顾的照片都没有,如果非说什么可以反复怀念,只有两本结婚证。 他难得约江昊东出去喝酒,纸醉金迷的夜场,却越喝越清醒。 有姑娘大着胆子来搭腔,江昊东劝了几句没辙,那姑娘大概意思是不介意已婚,给脸不要脸的原配不要也罢。 薄望京两指捏着酒杯看也不看,冷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她争。” 江昊东觉着薄望京失态百年难得一见他,本想调侃两句,见他这副要把自己喝死的样子不大忍心,让人把酒下了。 从卡座上起来的时候,有东西从薄望京裤兜里滑出来。 江昊东捡起来一瞧,笑了声:“你可真能,随时把结婚证放身上。” 薄望京双目清明,没什么醉态,一把夺过结婚证,银白色的舞台灯浮黑夜里像银河,但他找不见想仰望的那颗星。 他倏而回头,平静地望着江昊东,“你说,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江昊东觉得他们挺曲折,拍拍他的肩,走到外面透气,“你要想,当时你只是不知道救你的人是她而已,也不是你的错。” 薄望京想了一阵,神思清朗,嗓音低缓,“你们都觉着我喜欢小时候的席烟,我单纯懒得解释,并不是你们猜的那样。” 喝了酒的缘故,薄望京没有平时那般滴水不漏,像普通人一样,吐露几句真心话。 “我对那个时候的她只有感激,远远谈不上喜欢两个字。” “甚至无关男女。” “只觉得为她救我这份恩,我得活下去,她送我的那条项链,我很珍重,它提醒我曾经不堪重负,但仍有希望,每次遇到什么事,和它待一阵,心就能静下来。” 江昊东安静的听他说。 薄望京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转了话锋,“后来家里催我结婚,推了那么多人,我只觉得席烟顺眼。” “很早我就知道她喜欢我,我觉得她庸俗又平凡,除了长得像样一无是处,全国比她好看的不是没有。” “然而我还是鬼迷心窍地选了她。” “后来我偶然知道她就是小时候救我的人,那会儿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点不了解她,我试图给彼此一点时间,但她不肯,那一刻我疯了一样想留住她。” 江昊东问:“你有告诉过她这些吗?” “有。”薄望京顿了顿,语气很淡,“但没什么用。” 江昊东叹了一口气,“你怕是挺早就喜欢嫂子了,没发现罢了,也是阴差阳错。” “或许吧。”薄望京似想到了什么,温和地勾勾唇角,神情宠溺又无奈,“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占有欲和我不分上下,前些天怕是在吃自己的醋。” - 那晚喝完酒,薄望京清醒以后没忘那些话,曹子墨带着消息来,但他不急着去找人,将花瓶里枯萎的花扔掉换城新的一批。 他轻轻抚摸花瓣。 陌上花开,你何时肯归? 气温不断攀升,初夏已见端倪。 席烟几乎快忘了这是她离家出走第几天,她看到有人在她民宿房间门口放了一盒桃酥和蒲公英花束。 她将东西拎进去,没有立马拆,打开手机看到五六个小时前周岳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烟姐,我在医院附近碰上您父亲了,我……大概猜到您那天为什么会联系我。” “但那件事完全纯粹我哥犯蠢,和薄总没关系。” “甚至……” “他才是收拾烂摊子的人。” 席烟看着沾着晨露的蒲公英花束,不禁想起小时候照顾一只生病的小狗的事,她假借给小狗送礼物的由头,把项链挂在它脖子上。 其实是送给那位意志消沉的少年的。 项链坠子里头放的就是蒲公英种子。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知道种子有没有被狗狗弄得洒不见了,也不知道那位少年有没有领悟她的意思。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彼时,她揣着一颗真诚稚嫩的心,愿赠他—— 希望和新生。 而她此时此刻收到的这束白色蒲公英,则代表自由与永不停歇的爱。 第50章 是我的边疆 席烟小时候和人交往大胆活泼, 但不爱听鬼故事,为数不多的冒险经历全在白首镇后村的那家小独院。 镇上大部分人都住在西口,就他们那家, 独来独往, 不怎么和人打交道。 他们院前是片青石板,周边有竹林,潺潺泉水从山石涧中滑落至溪边, 春天里有好多蝌蚪和小青蛙。 房子两层楼高,爬山虎长久不清理,显得绿油油的十分阴森。 有长辈为了小朋友听话, 编了许多鬼故事吓人,说:“你要是不乖,送去绿房子给里面的怪人填肚子。” 一个传一个,绿房子就这么叫开了。 起先席烟也害怕,外婆和那些人一样吓唬她。 后来她在家里背书,隔音不好, 口吃的腔调被皮的那个听了去,拉了一堆人在墙角, 时不时在楼底下喊叫:“小结巴又开始刻苦了, 真牛啊小结巴!” “哈哈哈, 别、别、取笑人家,人家要哭、哭了啦!” 外婆拿扫帚赶,他们才嬉皮笑脸一哄而散。 渐渐席烟就不乐意在家里背书了, 但她又想将口吃治好。 那是一个冬日, 她在路边听到小狗的叫声, 跟着声音的方向找,正是那个绿房子。 她想起吓唬人的传闻一时不敢靠近, 但听着小狗呜呜咽咽的声音又实在好奇,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只灰头土脸的白色小狗拴在树底下。 树干被铁链磨得发白,好像已经枯死。 小狗背上有秃掉的斑块,像得了皮肤病,见有人来,先是大叫几声,又怯怯地往后退,打翻了食盆,盆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东西了, 席烟环顾四周,才发现绿房子除了肆无忌惮的爬山虎,安静得没有一点人气儿。 她无意间听镇上长辈聊,这里两个月里死了两个老人,一个生了病治不好,另一个瘸了半条腿没什么收入,好在外孙还是孙子很争气,常常参加什么竞赛,靠奖金维持生活。 少年穷归穷,很有骨气,媒体带了摄影机和记者来宣传,他把门一关,不肯接受社会资助。 席烟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叫死了。 单纯比划了下手指头,屋里住了三个人,两个人不在了,那多出来的那个怎么办呀? 她大着胆子喊:“有、有人吗?” 没人理她。 她想把小狗抱回家,但它很怕她,龇牙咧嘴地不让碰。 第二天白首镇下了厚厚的雪,席烟偷偷抱着几个地瓜玉米还有几块生肉出门,没下完的雪花飘在她头顶,那时她不知道“千山暮雪共白首”这句诗。 也不知道她将去的是一场远赴未来的约。 那天天气冷,她鼻子耳朵都冻僵了,想知道房子里到底有没有长辈嘴里的少年,爬上台子,脸贴在玻璃上贴得紧紧的,眼睛咕噜咕噜乱看。 但里面一点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席烟时不时给小狗带吃的,顺便在这里练朗诵,不在乎念了几遍,自得其乐的看漫画,看小说,哈哈大笑,这里逐渐成为她的秘密基地。 有一天嘲笑她的小鬼们偷偷跟在她屁股后头。 席烟生气秘密基地被窥探,骂了他们几句,他们一点不生气,反而把她的书扔来扔去。 有几个年级比较高,席烟个头没他们大,抢不着又着急,有些书是她和同学借的,弄坏了,别人就不和她做朋友了,喊了好几句:“还、还给我。” 那些人就学她。 就是那天,一直没什么声响的房子传来诡异的古典乐声。 小木棍从窗户丢下,一根接一根砸在那些小鬼身上,听声响还挺重,人群顿时响起一阵尖叫。 不知怎么的,席烟不太怕,她抬头看到窗边清瘦单薄的影子,少年没有露面,只有一个鸭舌帽的帽檐,席烟看到他的手背清白如鹤,指骨粼粼,好似雪岭的天光。 待人走后,她拍了拍门,少年不理她。 随后给她扔下一卷透明胶带,砰地就将窗户关上了。 席烟挠了挠头嘀咕,“他、他怎么知道我要、要粘课本。” 她猜测,这人肯定长得很丑,不好意思见人,因为她长水痘的时候就不肯见人。 席烟十分善解人意地维护他的自尊心,再也没敲门逼人下来,把透明胶带挂在门把上,拿小木棍在他一眼就望得到的沙地上,歪歪扭扭写了五个字:你是大好人。 席烟去绿房子的时间越来越多,读书声音很大,有一次她太饿了,一直在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重复了十来遍,终于吵到了少年。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嗓子滋滋啦啦像坏掉的收音机,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席烟眉眼耷拉,“我饿了。” 他沉默地给她做了一碗蛋炒饭,投喂小狗一样,人不出来,门拉开一道缝,把碗放地上。 席烟不大好意思地吃起来,他没出来,但她莫名觉得他还在门口,好奇道:“你、你天天在家里,不、不孤单吗?” 那边长久地没回答她。 久到席烟快把饭吃完了,他才开口,语气空灵得好似要碎掉:“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治好口吃?” 当时席烟听到这个问题很生气,筷子一放,很有骨气地不吃了,挺挺小胸脯,说:“我就、就是可以!老师说了,铁、铁杵磨成针。” “要是命让你如此呢?”他又问。 席烟不懂命是什么,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一个答案,娇声娇气大喊道:“我不信命!” - 彼时的席烟那样鲜活顽强,薄望京想了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顺从听话?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6节 复婚之后,除了小打小闹,她不敢真拂他的意,最叛逆的也就这次的离家出走。 仿佛是自己亲手折断了她的脊梁,逼她就范,让她知道,她得信命。 薄望京闭了闭眼,长指蜷缩,仍由指甲扎入手掌,用力得几乎出血,即便如此也抵不过隐隐作痛的心。 人不在一处,过去的记忆反而触手可及。 薄望京看着房间里花瓶的花,想做些讨她欢欣的事,和国外定了一束精心培育的大马士玫瑰,没一会儿就取消了。 玫瑰始终是他想送,她谈不上多喜欢。 很快,他想到了那包蒲公英种子,第二天亲手给她摘了一束。 他坐在轿车里,远远跟着,看到席烟离开他之后坐在小饭馆的椅子上,和当地的人随意聊天,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她好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他突然有些动容。 他低头看花,冥冥之中上天好像已经给了他们两个人的密语,代表希望的种子,开出的是自由的花,它纷飞四散的时刻,爱意才永不停歇。 - 民宿的老板打扫卫生非常勤快,席烟第一次把蒲公英花束随手放在桌上,没用水养起来,结果第二天就枯了,老板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人好像知道她扔了似的,第二天又送了一束,席烟要笑不笑地自己下去扔,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守着。 结果第三天他就不送蒲公英了,换成了这个季节山野很多的蓬蘽,用叶子装饰,一颗一颗红艳艳好吃又好看。 颇有些揣度她心思的意思。 席烟笑了下,自己尝了一颗,趴在窗台,四处张望,没看到眼熟的声影,欢快地下楼将果子分给常到民宿打闹的小朋友。 他不急。 只不过席烟出门没带伞的时候,去洗手间的功夫,桌边就会多出一把伞。 她痛经那天,从外面回来脸都是白的,民宿老板娘给她送了一碗红糖姜汤,还有几盒止痛药。 她直夸老板娘心细。 老板娘却挤眉弄眼道:“我也想心这么细,但下午忙,不知道你生病。是有个长得很俊的年轻人,气派也足,交代我帮你做碗红糖姜汤,药也是他买的。” “他不让我告诉你。”老板娘撞了下席烟的肩,笑道:“男女之间就别搞什么做好事不留名了,我觉着小伙子人不错,他是不是在追你?” 席烟抿了抿唇,弯了下眼睛,说:“可能吧。” 她想起前几天她给周岳发了地址后,周岳捆了周满过来,那会儿薄望京已经知道自己住在哪儿,没必要藏着掖着。 周满说因为知道薄望京施了很多恩给周岳,就上了心。 他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和里面出来的哥们儿又联系上了,那哥们聘他做保安,结果是个给地下赌场看门的。 后面好巧不巧周满知道薄望京和席烟的事儿,他脑筋一转,觉着可以火上浇点油,都拿债务合同逼了,直接让席宜民破产不是更方便?老丈人更离不开金龟婿了。 加上他亲眼见着过开着豪车的老总们,在场子里输得裤衩子都不剩,非常简单有效,就去找了席宜民。 周岳站在席烟旁边,对周满说:“在家说好的,得跪下给烟姐认错,叫你不要交那些狐朋狗友,偏不听!” 席烟退了两步,蹙眉道:“别跪,我受不起。” 周岳顿了顿,看着席烟说:“当时薄总知道以后很生气,说……说等时机到了,我哥得给你,给你家人磕三十个头才能放过他。” 席烟撇了撇嘴,“那他怎么不解释?别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真不是!”周岳激动道:“薄总……他怕你误会他,其实他不敢伤害您的家人,只不过事情到那个地步,他料到,就算他解释,那会儿您也不会相信他。” 这是实话。 席烟拽着周满不让磕,冷声道:“起来,我怕折寿。” 周满五大三粗的,在席烟面前畏畏缩缩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委屈道:“那薄总不会放过我。” 周岳将周满拽起来,“听烟姐的,她说了算,当牛做马,你归他们家了。”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后来不知道场子里哪个输红眼的去举/报了,本也应该端掉,同时查到了席先生,给带走了,说实话,他情况特殊,和那些人性质完全不一样,薄总托了个很好的律师,帮忙交了罚金,将人保释了出来,席先生才一点事没有。” 周岳又看向周满,揣了脚,恨铁不成钢,骂道:“要是你从中收了人头费,又几年出不来!” 周满挠挠头,“那我毕竟也不是冲钱去的。” 他面朝席烟,正正经经鞠了一躬,“我周满,对不起您,这声道歉有些晚,但是真心实意的,不求您原谅,以后有什么事,吱一声,我一定赴汤蹈火。” 第51章 小烟娇娇啼 很多年后, 席烟和薄望京又聊起周岳。 席烟说:“我发现一个道理,有些人躲也躲不过,和心软心硬没关系, 一栽就是一辈子。” 薄望京抬头看了她一眼, 勾勾唇:“不好吗?” 席烟在外面转的这些天,她时常想起薄望京。他的姓名就像刻在她记忆神经上。 有时候社媒会给她推送薄望京的新闻,众人看到他的最高处, 赞不绝口,而她看过他的最低处,百废待兴, 那样的感觉很微妙。 短视频的新闻播报起台风预警,说五月十五日一号台风将登录菲律宾,并对我国南海中东部地区造成影响。 席烟看看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是不太好。 她切回微信,看到朋友圈里周岳发了一条:百转千回, 人生如寄。 自从上次之后,她和周岳关系反而融洽了一些, 不像以前公事公办, 更像朋友。 她评论:“这么感慨。” 周岳在聊天框回她, “我父亲前天过世了,总觉得人生很短。” 席烟愣了愣,觉得刚才的话不太恰当, 将留言删了。 她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岳和周满会在市二医。 席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 这种事情任何安慰都不起作用, 就说:“你要是有什么想聊的,可以和我聊聊。” “谢谢烟姐。”周岳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包, 又发过来几句话,“我父亲生病做治疗很痛苦,走了反而是解脱,这样对他挺好的。” “只不过,本来想让他们到北港来住一阵。房子一直在装修,他到最后也没住上。” 周岳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小时候对我妈很不好,经常打人,我哥就护着我,主动上去挨揍。我哥犯了事儿,我妈身体越来越差,他反而改好了,开始学做饭做家务。” “一转眼,我哥也老了。这一辈子,我爸也说不上做了什么大事,人生很短。” 席烟看到他发的几张旧照和他们今年过年拍的全家福,对岁月如梭四个字有了实感。 周岳又说:“父亲走了以后,我哥一直在责怪自己,说,当时要没薄总出手帮忙,给叔叔造成严重的后果的话,他怕是一辈子没脸见人。自己爹是爹,别人爹也是宝贝。” 席烟笑了下,“你哥倒是重情义。” 周岳回:“他全身上下也就这个优点了。” 他顿了顿,“这话有点逾距,但我还是想说。” “到薄总那个位置,任何人在他手下做事,都会猜他的心思。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就进了集团,事业上想破头也不知道怎么往前走,所以才在他私生活上多用劲儿。” “虽然说纪念日,您的生日,都是我安排的,但我也是看眼色行事,要是他不高兴,我万万不敢碰。薄总在外面应酬,有些人会送客户花啊项链之类维系关系,他从来不允许。对他来说,任何给别人产生误会的机会都不能存在。” “这才显得您的珍贵。” 席烟在他后面的几句话上停留了片刻,好比走入布满雾气的早晨,一点点微光透进来,潮湿而温和。 - 习惯了八九点的生物钟,突然六点多起还真不适应。 席烟打开门看了眼,没有花,也没有礼物,人应该没来。 她纠结要不要化个妆。 薄望京性子虽然冷,但敏锐,之前她为了官司去求他,怕气色不好,败了他的兴致谈不拢,故意抹了口红,结果他看出来了。 她照了照镜子,将头发分成两股,编成麻花放在身后,分别在发尾绑上蝴蝶结。 衣服换上森系的长裙短袖。 试了几顶贝雷帽,都没有她想要的效果。 她将帽子一扔,看到镜子里印出自己有些烦躁的脸,不过是见个面而已,何必这么隆重,但好久没打扮了,她就不能是心情好,穿给自己看么? 席烟想通之后又乐颠颠试起了帽子。 到六点半,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坐在自己房间门口往上几阶的台阶上,开始守株待兔。 她在老板那边打探过,一般他们七点起床,七点半开始工作,如果薄望京是七点半之后给她送东西,他们会有印象。 但老板娘显然没见过薄望京,不然他送药的时候就会认出来。 等的时候席烟有些无聊,无聊之余又有些忐忑,给舒畅发了几条消息,说:“我好像在做一件蠢事。”“啊啊啊做了就套牢了。”“我有点紧张。” 她发出去没多久,听到楼梯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慌乱达到了顶峰,突然不敢面对人,站起来正要回去,但是房卡不知怎么反应不大灵敏。 它好像一直不大灵敏。 只不过此时此刻不灵敏得不太时候。 她眼皮一抬,和薄望京清冷寡淡的眸子对上,他穿着黑色的衬衫,白皙的手握着一束茉莉,装饰花束的丝带挂在他手腕上,一柔一冷,不太搭。 薄望京长腿钉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迟迟不往上走,双目框着人,就看着,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席烟觉着他这反应太冷淡,不是自己想要的,生了点气,得亏自己还起这么早,恰好房卡这时候刷开了。 她开了条缝,够自己进去,正要把门关上,男人抬脚顶住了门板。 她在使劲将人往外推,薄望京平静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将门拉开,行云流水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在门框边,亲了上去。 他睁着眼睛,一边亲,一边看她的反应,席烟被吓到,起初死活不让碰,后来实在有点想他,闭上眼睛跟着他动。 薄望京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四指伸进她精心绑好的头发里,顺着麻花往下摸,舌头从她那边收回来,贴着她的唇笑,“你弄成这样,我感觉在犯罪。” 席烟不懂。 薄望京淡笑不语,拇指摸了摸她耳垂下面的皮肤,怎么也不腻似的贴着,“我刚才还以为是梦。” 席烟垂下眼睫,不敢看他,实在是,邀请意味太浓,怕自己太廉价。 薄望京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低磁,“你再不理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忍住。” 席烟被他阴影遮着,空间狭小,冷檀香悠悠转转,十分暧昧。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7节 她低声问:“忍住什么?” 薄望京长指在她面庞上打转,指腹似有若无地触碰,品鉴失而复得的宝贝。 席烟皮肤激起一阵涟漪,握住他袖子。 薄望京长指挂在空中,“我说出来你可能不高兴,但我觉得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席烟眼睫颤了颤,还是不敢抬头。 薄望京压低嗓,往前凑了凑,看着她眉眼尽量不吓着她,柔声说:“我想让你开心,烟烟。” “呆在你身边好像是我的本能。”旁人看起来凉丝丝的黑眸浮着笑,瞳孔包裹她的影子,冷意就不剩了。 薄望京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将人抱进怀里,“我很想你。” 席烟埋进他的胸膛里,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纠结了一阵,环抱回去,闷声说:“薄望京,以后你要对我好点儿。” 席烟身上很香,可能是换了他不熟悉的沐浴露,又没有喷香水,味道有些陌生。 薄望京下巴抵在她肩上,多闻了一阵,她骨架本就细,显得肉很软,一抱就有些上瘾,手掌顺着脊背往下移,席烟跟着颤了颤,他就发笑。 席烟有些不满,抬起脖子瞪他。 薄望京见逗过了,手停了下来,静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他嗓音沉,发这种单音节整个胸腔都好像在震,震得席烟心尖发麻,脑子不太清醒,抬起头看他,蹬鼻子上脸道:“好到骑在你头上撒野那种,可以么?” 薄望京垂视她,缓缓吐字,“骑我哪儿都可以。” 席烟立马听懂了,脸有些热,“你伪装得可真好,以前我还真以为你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对那方面事情不感兴趣。” 薄望京碰了碰她的脸,想了一阵,淡淡道:“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种事情不是你努力就可以。” 席烟脸更热了,她确实做过一些“努力”。 薄望京顿了几秒,盯着她继续说:“我自诩自制力还可以,若单是太太名义,还不太够得上我起心动念的门槛。” 席烟咕哝道:“男人不都那样吗?” 薄望京长睫慢悠悠眨了眨,“哪样?” 席烟听得多了,“关了灯不都一样,是谁都可以。” 薄望京摸上她耳垂,“别说得自己对男人很老道的样子,在我面前会吃亏,嗯?” 席烟抬了抬眼,看到他眸子里的星火,再碰撞一下,怕是能燎原。 薄望京神色很淡,继续说:“你说的那是屈服于习性的动物,在我认知里,那种时候都不能称作是人。” 席烟思忖片刻,神色认真,试探说:“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或许是责任呢?” 薄望京轻声笑了下,眼尾带勾,“搁这等着我呢?” 席烟摸了摸鼻子,不吭声。 薄望京把她的手拿下来,安安分分套在掌心,“烟烟,我很明白婚姻是什么。只是责任心不足以驱使我和一个女人上床。” 他缓缓弯腰,伏在她耳畔说:“换句话说,在我准备选择你做我太太的那刻——” “我已经产生了睡你的冲动。” 第52章 小烟娇娇啼 眼见话题越发不正经, 席烟往门口瞥了瞥,听到楼上有响动,正竖着耳朵辨别, 台阶快步走下来一个人。 “小席起了呀?”老板娘停下来, 往里打探,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我就说你俩能成吧, 小伙子不错。” 薄望京不知道席烟和老板娘之前聊过什么,问:“成什么?” 席烟忙转移话题,问老板娘:“这么多气球是要办活动吗?” 老板娘看了眼塑料袋, “今天有个入住的客户生日,我想给他房间布置一下,小席,你什么时候生日,如果还住这儿我也给你办一办,搞个更热闹的。” 席烟算了算日子, 自己的生日是快到了,但还有小半个月, 估摸已经不在这, 笑说:“没事的姐, 心领啦。” 往年生日都是周岳办,席烟扫了眼薄望京,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结果男人还和以前一样, 没什么表示, 既不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也不说有什么安排。 老板娘一走, 她就甩开了薄望京的手。 薄望京挑了下眉,瞧了瞧她脸色,没说什么,只问:“起这么早,回家再睡一会儿?” 席烟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说:“老板娘心还挺好,今天入住的顾客好幸福,要是我,生日的时候有这么大的惊喜一定很感动。” 薄望京淡淡地“嗯”了声,好像对这种事情不大感兴趣,随手碰了碰她桌上的书,说:“晚点我让陈姨和司机帮你整理东西。” 席烟反悔道:“我不回。”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要么你别让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既然让我知道了,这事儿就由不得你了。” 席烟还挺吃这套,要是薄望京真放她在这儿,她反倒不高兴。 她面上不显,梗着脖子说:“有本事你扛着我走。” 薄望京静静地看着她,似笑非笑,“这便要骑我头上了?” 席烟本来没那意思,他一说,倒真有那么点意思了。 “惯的你。”他淡淡地怼了一句。 席烟见他神色沉静似水,以为他不大高兴,往后退了退。 只见薄望京有条不紊地解开衬衫袖的袖扣,那双手矜贵得像艺术品似的,动作优雅极了,他原本打算送完东西去公司,所以一派商务精英风格,除了袖子,顺便将手表也取了下来。 席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瞧,有些警惕。 薄望京做完一系列准备动作,往前走了几步,弓腰将人公主抱起来。 席烟一下失重,双手立马环上他的脖子,心口跳个不停,小声责怪:“都不说一下。” 薄望京垂下眼皮睨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了我半天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席烟确实是个顺杆爬的主儿,怕掉下去,贴着他衬衫往上挪了挪,双手紧紧抱住他脖子,手指指着桌上的贝雷帽,指挥:“捡一下帽子,我要戴着出门。” 女人的手臂挨着他耳朵,时不时蹭一下,唇瓣离他很近,一说话,清甜的气息钻进他领口,很挠人。 他将人拉开一些,淡声警告:“安分点,我还想去公司。” 席烟和他视线对上,察觉他眼眸深处的侵略性,瞬间不敢动了,乖乖伏在他胸口。他可不会亏待自己,如果闹得狠了,今天她绝对出不了这个门。 至于公司不公司的,以他的能力,明天加班就好。 席烟觉得此刻低这个头很没面子,想起网络上的梗,面无表情地说:“你要说,公主请回家。” 薄望京:“……” 没理她。 出了民宿席烟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上这个点,正是小镇上的原住民买菜锻炼的时间,见薄望京大喇喇公主抱走在街上,各个回头看,席烟受不了了,把头一扭,踢腿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薄望京瞥了她一眼,往上提了提,不紧不慢地吐字,“公主怎么好自己走路。” 席烟:“…………” - 开回市区有些路程,半道薄望京忽然改了主意,没让席烟回家,而是带人去了公司。 席烟出去这段时间心野了不少,多了许多他不认识的人,自从上了车,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手指摁得飞快。 不知道的还以为钻木取火。 薄望京夺了她手机,问她:“早饭想吃什么?” 席烟飞快地把手机抢回去,继续和人聊天,心不在焉道:“随便,你看着弄。” 好不容易和好,薄望京不想破坏气氛,忍了好一会儿,冷声对司机说:“直接去公司。” 原本以为席烟反应会很大。 没想到她听都没听到,不知道屏幕那边的人和她说了什么,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薄望京眼眸沉了沉,将人提过来,要亲她,这次没拉隔板,强势又直白,司机吓得方向盘打滑,席烟瞳孔慌得乱颤,一只手抵着他下巴,缓了缓,眼神很凶,但没什么用。 薄望京下巴抵着她掌心,没下一步动作,淡声问:“还玩不玩手机了?” 席烟不满道:“你以前在家忙工作我也没说你啊?” 薄望京静静地看着她,嗓音低沉,“好,以后不了。” 席烟咽了咽唾沫,看着他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薄望京瞥了眼她手机,问:“在聊什么?” 左不过是她和老板娘说这些天多亏她照顾,有机会回来看她。 言语间提到了薄望京。 席烟和老板娘坦白,她这次其实是离家出走,薄望京根本不是她的什么追求者,而是先生,具体什么原因离家出走,她没说,老板娘也没细问。 老板娘只说:“有时候是要给男人立一立规矩。” 她想不出来给薄望京立规矩是个什么场面,但一想到网上看到的跪键盘之类,她就想笑。 这话自然不能给他见着。 她掌心湿漉漉的,全是薄望京呼吸间的潮热,手指勾了勾,碰上了他的薄唇,软而凉。 两人同时看向她的指尖,只有纠缠她的时候,他的温度才会变得滚烫。 席烟收回手,抿了抿唇:“就是和老板娘说一下,我走了。” 薄望京“嗯”了声,没刨根问底让她手机交出来,淡声道:“以后我们两个人在一块儿,少玩手机。” 席烟觉着这话很新奇,瞥了他一眼,男人面容从容沉稳,她笑了声,“有本事你真不处理工作。” 薄望京盯着她几秒,缓缓吐字,“看来你对这事儿怨念挺久了。” 席烟没有既要又要的作精心态,她以前虽然很想薄望京多陪陪自己,但也明白,嫁给这样的人,享受他带来的光环和财富,还要求他顾家,世上之事无法两全。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8节 所以她早看开了,只不过特殊情况他回不来还是忍不住生气。 今天他自投罗网地提起这个话题,她自然不轻易放过,昂了昂下巴,坦诚道:“是。” 薄望京长睫徐徐眨了眨,垂下又抬起,轻轻看向她,眼底藏了丝笑,“有个法子。” 席烟歪了歪头,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但又很好奇,“什么?” 薄望京长指搭在她后脑勺,将人扣过来,指腹摸了摸她柔软的胎发,薄唇贴着她耳廓,温柔地安抚,嗓音低沉,“总觉着你自己都还不懂事儿,十七八岁的气性,小姑娘一样。” “所以舍不得你受罪。” 席烟不解,“什么?” 薄望京认认真真注视她几秒,忽然问:“烟烟,我们结婚几年了?” 席烟记得很清楚,大学毕业就嫁给他了,今年第五年,抬抬眼,“你忘了?” 薄望京一边揉她的耳朵,陷入思索,一边低语,“是时候了。” 席烟突然悟到他在说什么,没准备好,唰地坐直,说:“不行,你还在考察期,门儿都没有。” “我还以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儿。”薄望京眯了眯眼,观察她,“反应这么大,人的问题,还是事的问题?” 他其实也不大急,如果可以,一直二人生活也很好,但他担心席烟有这想法又不好意思说,才开了这个口。 但他没想到,席烟压根儿没想过,还十分抗拒,心里便不太爽快。 席烟想了想,实诚道:“都有。” 就像薄望京说的,她自己还没野够,一下想到多个宝宝粘着她,总有些焦虑。 他们俩结婚年份算起来长,和平常夫妻相比,不算什么正常婚姻,刚和好就想这个,步子迈得也太大了些。 薄望京神色一下冷下来,车子刚好开到集团地库,这边是他专属停车场,司机扫了眼后视镜,见情形不对,飞快停好车,将车钥匙放好,沉默无言地溜下车。 席烟才发现自己被带到公司来了,还没来得及问,薄望京倾身过来,眼尾幽幽暗暗,淡声问:“和我有个孩子就这么不乐意?” 他的重音落在前半句。 席烟这才反应过来,他误会自己意思了,她被逼进车后座的角落里,咬了咬唇说:“你不是说不舍得我受罪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席烟觉着他急于确认谨慎又凶狠的眼神有些可爱,噗嗤笑出声。 薄望京盯着她嬉皮笑脸的表情,反应过来,冷脸扑上去狠狠嘬了她肩颈一下,“现在还真吓不住你了是不是?” 席烟痒得直躲,咕哝:“我肚子饿了,你也该上班了。” 薄望京手掌不大正经地滑下去,嗓音低缓,“是么,我瞧瞧有多饿。” 席烟想起来刚才他没说完的话,抓住他的手,“你说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她正准备听呢,后面突然绕到下一代的话题。 薄望京抬起眼皮,睨她,反问:“你觉着我爸为什么没到退休的年纪就这么潇洒,有时间满世界各地跑?” 第53章 小烟娇娇啼 薄望京的父亲是不太在国内, 席烟统共见过他几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外人瞧着薄家光鲜,实则亲情味儿淡。 席烟很早听说薄望京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就去世了, 小时候的事薄家不怎么谈起, 以前有个记者做访谈,不知事先没对过台本还是自作主张,问起薄望京母亲和童年。 向来好脾气的郑晚秋脸一板, 直接走了。 后来那个记者再也没在报社出现过。 关于他的母亲,有好几个版本,什么歌厅舞女, 一夜情秘书,有些离奇到什么打听商业机密的间 - 谍,总之众说纷纭。 薄望京瞧着席烟一脸犹疑,指尖在她下腰的软肉上打转,磨着骨,猛地陷进去, 总能激起点春心,他为数不多的闲情雅致好像这辈子都扑在她身上了。 他淡声道:“问吧。” 席烟没想到车厢昏暗他也看得透, 斟酌了字词, 问:“你想你妈妈吗?” 薄望京不急回她, 垂着眼看向手掌把玩处,慢悠悠地揉捏,他没使多大劲, 跟按摩似的, 嗓音沉磁:“听真话?” 席烟笑了声, “这种问题都有真假?” “是啊,选假话的话, 捡些你乐意听的说。”薄望京漫不经心道。 席烟还真思考了下他的逻辑,直觉不对,“但现在我不管怎么选,都会知道真的答案。” 薄望京鼻尖嗤出一声轻笑,捏了捏她,“你前边那句话问出来,就做好了安慰我的准备。我只是提醒你别惯性思维而已,其他的本来也没想瞒着你。” 席烟觉着他说得有些绕,想一想就能理解。 薄望京继续说:“我没见过她,根本谈不上想不想念。” 席烟觉着他性子冷不是没缘由的,爱也是一种认知,人无法付出认知外的东西。 薄望京换了个姿势,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她就是普通人,和我爸是个意外,没有爱情,没有名分,没有受过许多教育,男人说点好话就骗上了床。” 席烟听出他话里的厌恶。 若分辨得清点,他就是他父亲趋于动物本能而诞生的悲剧,除开现在,起码他的童年,绝对算不上喜剧。 薄望京接了个电话,松开席烟,说:“上去吃早餐。” 席烟“嗯”了声。 电梯是直达的,席烟进薄望京办公室没多少人瞧见,很清静。 桌上摆着两杯咖啡,一杯豆奶,还有香肠鸡蛋水果三明治之类,选择很多。 席烟不用咖啡提神,选了豆奶,撕了一袋砂糖,倒进去,问薄望京:“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吃甜的跟上刑一样。” 薄望京坐在她对面,将早上放口袋的手表扣好,抬起眼皮瞧了瞧,“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外祖父外祖母为什么去世?” 席烟听他提起这个事有些惊讶,没顾得上搅,左手叠在右手手背,端坐道:“不是生病么?” 她当年太小了,也不知道这人以后是她老公,长辈们聊起镇上那户人家的时候,常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薄望京淡淡道:“不是。” 他喝了一口咖啡,神色并无异常,“那会儿他们都生病,特别外祖母,病得很重,我参加的竞赛很多,不常在家,那时候挣了五万块钱,刚好够下个季度的药费。” “回家的时候,我外祖父给了我一碗糖水,让我解渴,当时因为什么耽误了,放在桌上没喝。等我回过神,他们都死了。” “我也钻过牛角尖,明明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天命也不会怜惜你一分,既然如此,还抗争做什么。” 薄望京平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好像做说今天天气好不好。 他长指拿起一片烤得金黄的面包,送到唇边优雅地咬下一角,细嚼慢咽。 席烟怔住,联想起之前她非要薄望京喝的那碗南瓜粥。 他喝得脸色苍白难捱,还是喝了下去,怕是和上刑也差不了多少。 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试图想找个说辞合理化那人的极端行为,“你外祖父应该是不想拖累你,但又不知道没了他们,你该怎么生活……” 随后她又生了点气,将银叉重重一放,“但也太过分了,自私,懦弱,再怎么样也不能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啊,你又不是他的私有物!” 薄望京扫了她一眼,徐徐道:“后来有人告诉我,不能信命。” 席烟摸摸鼻子,谦虚道:“歪打正着。” 他给她剥了个鸡蛋,放在盘子边,“那个人日日在我楼下吵个不停,我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让她闭嘴比较好,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心思了。” 席烟冲他做了个鬼脸,心安理得咬了口鸡蛋。 其实她一直很想知道楼上的少年长什么样子,最后一次有机会看清他的样貌是在火中。 起初火势不太大,只是窗户边飘出几股浓烟。 那会儿天半黑了,夜色遮盖了烟的影子,好在火光也明显起来,熊熊地在窗玻璃上印出来。 她原本只是给小狗送吃的,顺便饭后消食,结果吓坏了。 她了解房子里的人的习性,一定在家,喊了大半天不见人应,拿石头砸了一楼的窗,爬进去救人。 席烟垂眼剥着蛋白,问:“要是那天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死在里面。” 薄望京很坦然,“那个时候没人指望我活着,停电我点了蜡烛,看书看睡着,窗户没关,估摸着风打翻蜡烛才将房子烧了。” 席烟听到他前面那句话,心脏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想起那天,她唇角弯了弯,“薄望京,你知道吗?虽说那天喊你费了我很多力气,但我挺感谢你的。” 薄望京好似没理解,抬眼扫了她一眼,“嗯?” “我救了你一命,你治好了我的结巴。” 薄望京波澜不惊的黑眸柔软了片刻,“是么。”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两样不规则的生命碎片在人海中相遇,恰逢其时地补上了对方的缺口,形成最完美的圆。 “我在紧急关头话还是说不明白,一着急,一用力,结果好了,你说神不神奇。” 席烟回想起那个时候的画面,瞳孔亮晶晶的。 她永远不知道,那个时候,薄望京觉得她磕磕绊绊的话语是那样悦耳动听,因为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人,深切的渴望他活着。 他们差点就错过。 薄望京想起这些就喘不过气,他走过去,面对面抱住席烟,双臂桎梏她的身体,挤压他们之间所有的空隙,越收越紧,好像要融进自己身体里。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薄望京埋在她头发里,嗓音低徐,“明年,我们去缘弗寺还愿。” 席烟愣了两三秒,回抱他,原来他这样的人,偶尔也会叩求神明。 随后她又笑起来,她和薄望京好像总是在倒叙恋爱。 然而岁月漫长,迟来一些也很好。 - 上午席烟在薄望京办公室隔间睡觉,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人语声。 她向来有些起床气,再加上渴了找不着水喝,心情不愉地开门出去,里面空调打得低,盖着被子没什么,出来有些冷,隔着屏风看不到外面,她随手拿起一件薄望京放在这边备用的外套,神思松散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皆是一愣。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59节 男女都有,精英做派,脖子上挂着工牌,应该是员工。 在他们的认知里,薄望京办公室不会出现女人,特别还是刚睡醒的女人。 再仔细一瞧,按捺不住八卦的心,个个儿眼神飘忽,就差拿起手机群发,“薄总和前妻真复合了!” 薄望京非常淡定,放下鼠标,走到她旁边,问:“要喝水?” 席烟点点头,发觉头发乱得不行,也清醒了不少,面对办公室里的人生出一丝羞赧,又不好马上落荒而逃,她摸了摸后脑勺,挤出一丝笑,冲他们点点头。 她素面朝天,刚睡醒,眼睛也水汪汪的,肩上裹着男士外套,天然的柔媚气息扑面而来,不管哪个男的瞧了都会挪不开眼。 然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薄望京亲自给她拿了水,神态自然地垂视她,将外套整了整,“吵醒你了?” “也差不多时间该醒了,现在几点了?”她还没看手机。 薄望京看了眼表,摸摸她脑袋,“快吃午饭了。” 席烟又看了眼恭恭敬敬围着办公桌坐的人,估摸着没那么快好,“给我拿台电脑吧,我看会儿东西,好无聊。” 她说话声音很小,但办公室本来就安静,离得远也能听清。 众人面面相觑,更震惊了。 居然还是命令式。 “隔壁有空着的位置,看哪台顺眼就坐上去玩,想找人聊天的话,我帮你喊一个爱讲笑话的,嗯?”薄望京将空杯接过来,“我这边尽量快点结束,陪你回家。” 有人绷不住了。 工位乱坐可是要罚钱的,根本不存在顺眼就坐上去的道理。 还有,谁爱讲笑话,薄总又是怎么知道的。 薄望京转身看到几个人打探的目光,多半还落在席烟身上了,他眯了眯眼,改了主意,淡声对曹子墨说:“出去讨论,确定一个最终方案给我,过程我就不听了。” 那些人看到薄望京阴下去的表情立马低了头,这占有欲显露得不要太明显,有序地走出办公室。 席烟有些讶异,“结束了?” 他们一出去,薄望京就把席烟环腰举起,放在办公桌上,他想起他们的眼神心里就不大爽快,想做些什么排解,视线落在她唇上,黑眸微深,“不是无聊么,我们来玩点好玩的。” 第54章 小烟娇娇啼 席烟觉着薄望京现在的眼神有点危险, 办公室她不常来,加上前几分钟还有人进进出出,他俩这样有种“偷 . 情”感, 抹不开面儿, 想下去。 薄望京双手跟链子似的,拴着不让动。 她紧张地呼吸,幅度比平常大些, 察觉到他的眼神从自己的面颊徐徐下滑,滑向锁骨,再是只扣了一截儿的西装外套, 她的长裙裙摆没整好,压在背后,姿势的原因,两腿岔开虚虚挂在桌沿边。 他乌糟糟的目光就停在那儿。 中间隔着的是他的腰。 席烟不意外碰到了他的西装裤,面料硬朗光滑,皮肤直接贴上去质感也非常好, 但它平日里有些凉,特别在空调房。 张得太开不雅观, 席烟只好贴着他, 但实在像邀请, 两人靠着的地方,她感受到了他的热意。 “要是有人进来就完了。”席烟推了推他,为了撑住自己不往后倒, 她手腕向后, 虎口酸胀得不行, 双肩高高耸起。 薄望京目光挪了挪,拿起桌上的黑色酒瓶, “啵”地一声拔掉木塞,他长睫慢悠悠眨,一动不动地看着席烟,眼尾勾着一丝悠长的轻笑。 像欢场之上即将为非作歹的食客。 席烟直觉不好。 薄望京没让走,长指握着酒瓶,一黑一百的颜色,指骨凸起,很有冲击性。 席烟见他手腕一斜,昂贵的银色表盘印出她惊慌的神色,她的锁骨上淋了酒,冰凉的滋味儿直往毛孔钻,她又想跑,整个人被薄望京摁住,眼尾勾着笑,妖冶极了。 她心跳极快,歪头往肩膀看,紫红色液体在女体上潺潺滴落,无端让人联想起沥干的玫瑰汁。 “他们不敢进来。”薄望京双臂抵在她手肘下,在她后背交叉环抱,薄唇贴上那点液体,缓缓啄饮, 他一动,水珠滚落下来。 席烟冰得发颤。 她觉着衣服里面湿了一片,听着他啄出声响,皮肤更是潮得厉害。 她鼻息细长,继续抗争,轻声规劝:“我们一直不出去,他们肯定会瞎想……” “那就想。”薄望京沾了酒意的唇在她耳后徘徊,“偶尔荒唐一次没什么不好。” 席烟太紧张了,如果有镜子,她觉得自己脸颊肯定是红的。 薄望京手指放进去试了试,嗓音低磁:“你这样我进不去。” 有汁儿,是闭得太严实。 舒服是舒服,但会伤到人。 席烟听到他这句,整个人像被烫到一样,脚蹬了瞪,娇气道:“我又没求你进。” 薄望京要笑不笑地瞧她,席烟被他瞧得有些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往后退。 没想到薄望京直接抬起她的脚,左右推开,有些疯地将酒淋到她身上,席烟才觉得冷,他的脸就挨向她小腹下方。 冰火两重天。 轰——的一声。 席烟觉着心里有什么塌了。 过程中有一瞬间她承不住,身子直往后倒,不小心按到遥控器,玻璃由暗到明,好像碰到了什么开关,她直尖叫:“薄望京!窗户窗户!窗户开了!” 男人轻笑着抬起脸,游刃有余地拿起遥控器,扫了眼渐渐透明的落地窗,不急不缓道:“你这连名带姓的叫法,听得我很不顺耳。” 他唇瓣磨得发红,席烟看也不敢细看,胸腔又闷又燥,那种舒服的想哭的情绪还停留着,不知怎么想起出去玩的那一段,脱口而出道:“哥哥。” “求你了。” 薄望京好似没想到她会这么叫,眸子一深,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再叫一次。” 席烟顿了顿,故意转了口,“老公。” “欠收拾。”薄望京眯了下眼睛,按下遥控器,随手一扔,贴近她,低声说:“刚我示范了一次,一会儿应该会了?” 席烟看到他视线时不时在自己唇上游移,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不大肯。 薄望京不指望她马上答应,低声下气地哄她:“不舒服就停,嗯?” “先试试。” 后来席烟嘴巴都麻了,他也没结束的意思,气得罢工,他确实没勉强,采取最传统的方式。 还好休息间有浴室,席烟在里头泡了个澡,出来看到薄望京收拾桌子,他有些文件洒上了酒,可谓一片狼藉。 他严谨冷冽的作风十分不同。 一想起他往后还要在这里工作,席烟脸就燥得不行,嘟囔了句:“脸皮真厚。” 薄望京将纸扔进垃圾桶,不置可否,淡声说:“我只是身体力行了作为丈夫的正常需求。” - 端午前夕,舒畅拎了些端午礼盒过来,她分给朱小麦的和席烟的不一样。 席烟瞧了瞧,送她的光粽子就有两份,问:“你是不是拿错了?” 舒畅喝了口水:“不是,还有一份是梁慎川让我带的。” 席烟明了,问了句:“我看他朋友圈也没更新,在忙什么呢?” 舒畅笑说:“总归是长了点事业心,从藏区回来之后对度假村有了许多想法,天天埋里头。” 席烟点点头,“挺好。” “我觉着吧,他应该是被你们家那位刺激的,争不过你,其他地方拼一拼。”舒畅撞了一下席烟,打趣道。 以席烟对梁慎川的了解,她觉得不会,笑说:“你这有点损啊,他就不能自己想通?要真是这样,百八十年就拼上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估摸着心稳了,人长大了。” 舒畅靠在椅子边,感慨道:“也许吧,男人得经历失恋才能成长。” 席烟观察了下舒畅,她不是什么话都往外扔的人,之前她和梁慎川刚说开那会儿,她连提都不敢提,怕她尴尬,现在倒是百无禁忌,想必梁慎川的状态还不错。 舒畅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不错,就是黑了点,瘦了点,头发剃成了个板寸,比以前看起来更混不吝了。” “你别说,估摸着在外面经历了些事儿,做事沉稳多了。” 舒畅扫了铱驊席烟一眼,又说:“前些天我听家里长辈说,他妈又开始张罗给他相亲。” “奇怪的是,以前只要给他介绍,他来者不拒,现在反而一个都不见了。” 席烟低头笑了下,“这是好的开始。” 舒畅叹了口气,“交给时间吧。” 两人聊了会儿,舒畅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梁慎川给她发了条微信,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一个表情包一句话,“舒畅说给你送到了,我忘了说,今年换了家买,不知道口味合不合适。” “要是不爱吃告诉我一声,明年换别的。” 席烟回了四个字:“端午快乐。” 可能是她回复太官方,对方又过于熟悉,立马回过来,说:“没想给你压力的意思。主要是这么多年习惯了,一改反而别扭,做亏心事似的。” 梁慎川顿了顿,又打字过来:“出去一趟之后我觉得人生还有许多值得做的事儿,过去那些困不住我,烟儿,别把我想那么娇弱。” 席烟在他最后一句话上停顿了几秒,释然地弯了弯唇,看向远处,不必担心前路,各自都有好风光。 她一字一句打道:“大老爷们儿娇弱什么。” - 端午那日下了点雨,席烟父母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北港过节,老太太打电话来打听,问她去不去薄家老宅过。 过是能过,但她和薄望京一旦过去,他那几个堂兄妹也得回,聊的都是场面话,反而不像节日了。 席烟不太喜欢应付,以前顾着薄望京的面子强撑,现在有商有量地问他。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60节 薄望京说,那就在家两个人过。 她接到老太太的电话后,十分犹豫,反过来担心他不自在,按了静音,“外婆打来的。” 薄望京亲自给她热晚上喝的燕窝汤。 两人和好后,他不大喜欢陈姨在家,很多事都得自己上。 他眼皮没抬,淡声说:“听你的。” 席烟决定去。 薄望京托人买了些补品和好酒,一晃很多年过去,他上次来席烟父母家,还是结婚不久那会儿,住在旁边的一家人讨了几袋喜糖,直夸:“贵婿登门,福气在后头哇。” 薄望京和席烟十指相扣,她觉得非常不真实,这些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如果你想,我可以经常带你过来。”薄望京仿佛察觉她表情的微妙,晃晃她的手。 席烟摇摇头,“你记不记得这里当时倒了根竹子,我拌了一下。” 薄望京接着往下说:“我怕你摔,扶住你的肩,结果好像吓到你了,蹿得比小老鼠还快。” “那不是……”席烟住了嘴,那不是因为喜欢你,害羞么。 “不是什么?”薄望京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笑了声,没戳破。 家里特意给他们留了门,门没关,李云心听到声响出来,脸上都是笑,明明很开心,邀他们进来的动作却很拘谨:“望京,烟烟,来啦。喝茶还是饮料?桌上有水果,爸爸在楼上马上下来。” 薄望京顿了顿,客气道:“不用忙了,妈,我和烟烟刚吃完午饭。” 明明很简单的称呼,席烟心里却激起一阵暖流,不知怎么她很喜欢这个场景。 普普通通,平凡和暖。 薄望京轻声同她耳语,“笑什么?” 席烟唇角又往上翘了几分,说:“没什么。” 随后她嗔道:“都赖你,平时太严肃了,我爸妈在你面前都放不开。” 薄望京倒没觉得有什么,淡声说:“别以为你没责任,背地里我的坏话说少了?” 席烟摸摸鼻子,哼了声,试图抢回场子,“本来你以前也没多好。” 薄望京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揉揉她脑袋,“看来你会一辈子念着这事儿。” 席烟昂了昂下巴,“不许么?” 薄望京瞧她这般耍赖样,心里怎么也恼不起来,唇角勾了下,“许。后半辈子加倍给你补上,嗯?” 席烟觉着自己要化在他缱绻的目光里了,脸微热,把头埋进他胸口,两手胡乱地往他眼睛上一遮,“别看了。” 薄望京气定神闲地垂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轻笑道:“怎么这也羞。” 俩人闹的时候没看到厨房两位长辈,席宜民手肘戳了戳李云心,下巴抬了抬,示意客厅的方向。 李云心看到也笑,说:“蛮好。” 她看了一阵,不知怎么的,眼里滚下泪来,席宜民拍拍她肩膀,轻轻安抚。 李云心摁了摁眼角,带着鼻音,“要是他们不好,我一辈子不会原谅我自己。” “现在不是看到了么,没事,都过去了。”席宜民低声说:“儿女有儿孙福,以后我们家好好的。” 老太太午觉睡迟了,席烟拎了她爱吃的水果去她房间闹她,老太太吓一跳,笑骂:“小坏东西,我还以为地震了呢,看来某些人把你宠得越来越不懂事了。” 席烟撅了撅嘴,“没他我不是也这样。” 老太太缓了一阵起身,不和她掰扯,“要不要吃个粽子?我和你妈闲着没事儿包了几个。” 席烟点点头。 不过快晚饭了,菜特别多,粽子就没吃,保姆打包了一袋给席烟和薄望京带回去。 饭桌上席宜民下意识让薄望京坐主位,席烟拦了,自作主张给他挑了自己旁边的位置,解了所有人的围。 刚开始话题不太自然,薄望京敬了他几杯酒之后,席宜民兴致高了起来,大家默契地没提以前的事,只说:“以后小两口遇到事别吵架,多沟通。年纪差不多也该要宝宝了。” “有空多带烟烟回来。” 薄望京一一应了。 寻常没什么人会敬薄望京酒,席烟几乎没见他醉过,今天席宜民一杯杯满上,回家的路上酒劲上来,他才有几分醉态。 司机刚把车停稳,还没走,他可着车后座的人亲,席烟推也推不了。 短短几步路,走出了一千米的样子。 刚进客厅,灯还没开,他直接压着席烟在门上做了一次。 第二天醒过来,席烟觉着浑身骨头没一块是自己的,好像拆了重新装似的,越想越恼,支起身子抓住他肩膀啃下去。 薄望京闭着眼睛,可能是喝多了酒,嗓音比平常嘶哑暗沉,摸摸她的头,笑道:“没几分力,气势倒是凶。” 第55章 小烟娇娇啼 端午过后天气越发热起来。 那天讨论到为什么要给席烟取“烟”字儿, 李云心很有发言权。 她说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老做梦做到烟雾缭绕的山顶,分娩那天早上, 她一睁眼看到外面都是雾。席宜民说那就取名叫席雾, 但李云心不知怎么想起张爱玲《红玫瑰和白玫瑰》里的孟烟鹂,一锤定音道:“叫席烟吧。” 席烟小时候生日一次不落的过了,反倒长大以后刻意回避, 反正没什么惊喜。 和薄望京结婚以后,办过几次宴会,每每要结束了, 他来露个脸意思一下,旁人还觉得俩人恩爱,实则没有一点仪式感。 眼看生日到了,薄望京还是没一点表示,无论席烟怎么暗示他都好像听不懂一样,或者转移了话题。 席烟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生闷气, 和舒畅吐槽无数次。 舒畅乐得直不起腰,“你俩真有意思, 跟新婚夫妻似的, 既然那么想他有表示, 直接问不就得了呗。” 席烟说:“不行!” 这样跟讨来的有什么区别。 婚白离了。 生日是其次,重要的是,这是他们真正意义在一起后, 第一个有仪式感的日子。 过不过一回事儿, 他有没有心又是另一回事儿。 席烟生日前一天, 她敷着面膜趴在沙发上,薄望京还真说到做到在家不办公, 但他闲下来会看些书和新闻,瞥了她一眼不成样子的姿势,神色寡淡:“脸上的水都擦垫子上了。” 席烟用手刮了刮双颊,问:“你明天有空么?” “有事?”薄望京翻了一页书。 席烟听到他这句就来气,看向他桌上的手机,“你查查呗。” 薄望京没动,视线依然在书上,漫不经心说:“应该是没空的,白首镇镇政府准备拆迁启动仪式,我这两天得过去一趟。” 席烟不甘心,“你都说这两天,这两天可以是明天,也可以是后天。” 薄望京瞥了她一眼,终于抬起手机看,翻了翻行程表,重新放回茶几上,说:“明天有几个会,大概七八点才能回来,无聊的话我开语音陪你。” 说起这事儿席烟就无语。 前几天薄望京也是要开会,她盯完店里装修准备回家,听说他还要忙一会儿,干脆在外面逛了逛,结果他不肯了,明里暗里想知道她在哪儿,美其名曰怕她无聊。 最后薄望京打了视频电话,非得让席烟听他们干巴巴的财务汇报,镜头一旦歪了超五分钟,微信便发过来了,问:“在和谁聊天?” 管得非常多。 席烟收回思绪,嫌弃地撇了撇嘴:“我不要。” 薄望京听她声音恹恹的,扫了她一眼。 席烟正低头扣指甲,那是她新做的猫眼延长,上面还贴了乱七八糟的钻。 做不了事倒没什么,关键她爱挠人。 薄望京吃过苦头,盯她的手看了好一阵,娇里娇气的又白又晃眼,没舍得剥夺她爱好让她换了,淡道:“那就明天再说。” 席烟心梗得不行,心想就算她记得他生日,她也绝对不会给他过的! 而且自从周岳调离总经办之后,她好像连敷衍的生日宴会都没有了。 待遇一降再降。 过分。 席烟睡觉背对薄望京不理人,他碰一下肩都不给。 薄望京好似不知道怎么了,放了几次被拿下去之后,直接没耐心地贴上她后背搂住,沉声说:“睡觉,不然别睡了。” 席烟这才安静下来。 等薄望京睡着了才摸了手机,把屏幕调到最暗,给舒畅发消息:“明天我们自己出去玩好了。” 舒畅很爽快地答应,说:“好啊。” 她火上浇油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地儿过生日特别好,还有男模给跳舞,新开的,老板绝对是个品位很好的姐妹。” 席烟下意识瞄了眼身后,确认薄望京睡着了,心虚道:“你去那种酒吧男朋友不管你啊?” 舒畅大言不惭:“他知道。” 席烟:“……” 人和人还真不一样,薄望京要是知道,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儿。 她含糊道:“明天看吧。” 顿了顿,她又有点想凡尔赛,慢吞吞打字道:“再说了,不一定帅得过躺我床上的这个,没差啦。” 这下轮到舒畅无语了,毕竟是客观事实,她也没法反驳,打了六个点过来。 - 席烟是个很会自得其乐的人,早上爸妈和外婆各发了红包给她,让她吃长寿面,通讯录里零零散散的好友给她发了祝福,陈姨从早上就开始收快递。 有少部分是看着薄望京的面子讨好她的,包括奢牌的大区代理。 望烟娇[先离后爱] 第61节 薄望京平时给她买东西没少砸钱,一到生日这天,各家品牌商陆陆续续有当季新款和专门给她定制的包包挂件等等作为礼物送过来。 起初席烟还觉得新鲜,到后来收惯了,有些东西还和她审美不符,就没什么感觉了。 席烟礼貌地回了祝福她生日快乐的人的消息,心情没昨天那么郁闷了,不管是真是假,她收获的远比普通人多得多。 她现在并不怀疑薄望京对自己的心意。 只是觉得挺奇怪的。 看来男人确实得调教。 过了今天她要好好说道说道。 店铺在装修,所以朱小麦也在休假,早上送祝福的时候席烟和她聊了几句,知道她挺无聊就干脆把她约出来了,和舒畅一起出去逛街。 早上几个人先去做了脸,又让专业的化妆师化了个妆。 朱小麦节俭惯了,不大适应她们这种生活节奏,就算全部费用都是席烟出,还是想跑。 席烟提回来,“捯饬捯饬也是个清新佳人,害羞什么。” 下午的时候她们去商场扫荡,随便找了家咖啡店休息,朱小麦典型的在外工作容易感性的社畜。 虽然她工作压力不大,席烟也从不说她,但她有时候挺想家的,大多时候很孤单。 席烟不经意地说了句:“小麦,你老板也没那么凶吧,怎么一次都不肯约我出去玩?” 朱小麦眼睛瞬间红了,握着青柠茶的杯子,低头吐了句真心话:“谢谢烟姐照顾我,也,也不是不想约你,你们的生活都是我够不到的,我怕……我怕你们嫌弃我。” 席烟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笑了声:“就这点出息。” 出来前席烟收藏了不少好吃的饭店,她正挑着准备去吃晚餐,恍惚觉得哪里不对,切回微信瞧了瞧。 薄望京今天格外安静。 往常这个时候,他至少打来一个电话了。 舒畅扫了眼,“你俩这么黏糊?” 席烟冷哼了声,“黏个屁。” 席烟选了家土耳其餐厅,她有点想念fish pane的味道。 本来过去就半小时,但舒畅看错了导航,绕来绕去遇上了堵车,天一下子黑了下来。 即使席烟是个路痴也发现舒畅越开越偏,质疑道:“你确定零点之前我们能吃到饭吗?” 舒畅:“你安安心心坐着就是。” 过了会儿,舒畅随手一指,“那家法餐也挺好吃的,要不要试试?” 席烟无情戳破,“是很好吃,但这家得提前预约,别想了。” 舒畅像被下了降头似的,方向盘一转,说:“去看看嘛。” 席烟冷眼跟着走,到餐厅的时候,舒畅忽然又说:“我肚子痛,小麦你陪我去找下洗手间好不好?” “没事吧?是不是下午吃太多了冰的了?”席烟关心地折回去,“一起去吧。” 舒畅挥挥手,“小麦没来过不知道怎么沟通,你先去看看有没有位置,我拉完就没事了。” 席烟被说服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餐厅有些诡异,居然没有客人,有位女服务员上前笑眯眯地询问:“您好,是席女士吗?” 席烟一愣,机械地点点头。 “先祝您生日快乐,请跟我来。”她送上一束花。 席烟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往里走了走,环顾四周,餐厅经过装饰,金色银色的气球飘了一地,颗颗饱满,踏上台阶时她停了下来。 上面有她的照片。 三岁时候坐在儿童车上的。 五岁和小朋友打架打哭,坐在青石阶冒鼻涕泡的。 七岁端坐在桌子前认真写作业的。 还有十五岁参加运动会的。 …… 最后一张席烟从未见过。 那是少年穿着校服在校门口拍毕业照,身姿清朗,而少女挽着好友的手从他身后走过,言笑晏晏。 时空好像错位。 那是她的十六岁。 薄望京即将闪耀她整个青春。 正当席烟愣得厉害的时候,薄望京从她身后走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了眼那张照片,嗓音低磁,“抱歉,我来得有些迟,这位小姐还肯赏光和我吃顿饭吗?” “你……”席烟还反应不过来。 薄望京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台阶上走,扫了眼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唇角半弯,“在心里骂了我一天吧?怎么跟见鬼了一样。” 席烟被他带上楼,疑惑道:“你和舒畅一伙的?” 薄望京睨了她一眼,“我和你才是一伙的。” 楼上的墙上挂了彩灯,中间的英文字符写了:“happy birthday” 布置很精心,他们一上去就有乐队开始演奏,看起来薄望京把整个餐厅都包下来了。 席烟确实在心里骂了他一天,猛地被打脸有些别扭,状似无意地打听:“你怎么选这家餐厅呢?” 薄望京让领班上菜,淡淡吐了两个字,“先吃。” 席烟回忆了一下她这几天的举动,突然把叉子一放,娇声恼道:“在家我三不五时暗示你,你是不是看我跟看傻子似的。” 薄望京笑了声,喝了口酒,没反驳。 随后他用纸巾摁了嗯唇角,收了笑,睨她,“今天我比你紧张,怕你生气不肯出门,到时候我真成罪人了。” 大约早就走过流程的缘故,餐厅上菜很快。 两人吃了一阵,大约围绕薄望京怎么和舒畅沟通想给她个惊喜的,舒畅又是怎么满嘴答应的。 说来,舒畅都可以去演电视剧了,反正她今天一点没看出来。 薄望京看了一眼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往你右边看。” 席烟手机屏的数字跳到八点,烟花在马路对岸绽放,一团一团在黑夜里升起。 盛大而耀眼。 与此同时,代表薄氏集团的高楼,缓缓亮起几个字: 烟烟。 生日快乐。 好像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祝福。 席烟一下眼眶红了,怕被他看出自己哭鼻子,转过头破坏气氛道:“市区禁燃放烟花爆竹。” 薄望京没想到她第一句居然说的是这个,有些无奈,“我报备了,还提前教了罚款。” 他起身走到她旁边,倾身和她四目相对,“十年前,我在人海里,听闻一位小姑娘口出狂言,说,迟早要让这栋大楼亮起她的名字。” “不知道薄太太还记不记得这个愿望。” 席烟看他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钻戒。 他眼底有款款深情,珍重道:“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席烟又哭又笑,眼睛红红的,带着鼻音问:“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她深呼吸两秒,将手递过去,让薄望京戴上这枚新的戒指。 薄望京起身专注地看着她,随后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说:“因为我爱你,很爱很爱。” 席烟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柔声说:“我也很爱你。”明日如昨日。 远处烟火还在盛放,告白经久不息。